小松鼠色彩绚丽皮毛顺滑,正吊着蓬松尾巴,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怀里的坚果,呆楞楞地看着树下,它似乎闹不懂这座黑漆漆的木屋是怎么出现在自己家附近的,更不知道一条蟒蛇正借着绝类树枝的伪装技能,悄无声息地贴近。
拐杖拄地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一位即使以松鼠眼光去看,也丑陋异常的老太婆,身上松垮垮地罩了件腥红长袍,慢悠悠地从木屋中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个破碗,把满地金黄踩得咔嚓作响。清脆的落叶碎裂声音在鸟鸣的伴奏下传出很远很远,林中一如既往的宁静自然。
蟒蛇吞吐着信子停了下来,以合格猎手的本能,它找到了最佳位置,只需一个蹿起,用不了眨眼时间,便能顺利完成绞杀。突然,下方升腾起一股气息,纵然一闪而逝,亦比之恶鬼厉鬼可怖千万倍。冷血蟒蛇不由地缩紧了浑身鳞片,看上去体型凭空瘦小了几圈,等它再拿冷瞳去瞧,前方哪还有那只肥美松鼠的影子,四下探看,一个被啃得凄惨无比的坚果正躺在地上晃啊晃的,黑漆漆的木屋朝这边挪动了一毫,挪动?
“多谢前辈不杀之恩,晚辈了此残躯戴罪立功,必鞠躬尽瘁以报前辈”,鬼王普一被放出破碗,主动将蟒服褪下,重新幻化上了一身粗布青衫,纳头便拜。
“怎么,不求我抬抬手,放小鬼头你回去继续当鬼王?”血罗刹把破了个口的碗端平说道,语气里此事无可无不可,似乎一切都对她无所谓了。
鬼王苦笑一声,“前辈有所不知,就算您高抬贵手,晚辈也是不敢回去的”,不待血罗刹发问,就道出了原由,“与妖族不同,我鬼部尚存一处幽冥眼穴,接连九幽冥府,几位府君鬼帝可以在关键时刻跨界施展手段,而今那百多鬼将没有灰飞了了,逃了回去……”
“胡说八道!你部若是鬼帝的人间行场,怎么可能沦为十万大山灵族区区一小分支的奴族?”血罗刹重重顿了一下龙头拐杖,打断了鬼王的话语。
“非是晚辈妄言,实乃灵族钟天地之灵秀,人杰辈出,上代族长盖代奢遮,如若不是几位府君鬼帝适时联手展露气息进行威慑,我鬼部必会如妖族一般下场”,鬼王想着妖族的景象,心有凄凄然,“妖族可不仅仅是变成了附庸奴族,当场死了跟晚辈斗了八百载不相上下的老族长,年年纳贡季季进献不算,就连推选族长的权利也被迫交到了灵族手中”。
血罗刹两眼通红,低声道:“散魂老儿……”
鬼王低着头没注意到血罗刹的神情变化,兀自说着:“正是他,有他在,我鬼部连一丝喘气之机也无,还好他在七年之前被召回了本家。可此等人物,又怎么可能不留下什么后手布置。我就听闻此地灵族尚有一个守门人存在,据说是从远古存留至今的老古董,可从来没见这位出过手,但想来不是空穴来风,否则他散魂怎么敢轻易回本家去。”
“散魂,散魂,散魂……”血罗刹只余一颗大黑牙,无牙可咬,否则必定咬牙切齿。她横过拐杖,用力一挥,如雷巨响,黑漆漆的木屋连同它紧靠着的一棵树,还有树上那探头探脑的蟒蛇,一息间尽皆同化作碎片,黑的白的灰的红的花花绿绿四溅在金黄色的画卷上,夕阳下美如梦幻。
木屋如同活物,临死前当真发出了一点意识片断――消息终于传出去了。
鬼王被巨响吓得浑身泛起水纹般的波动,可当他捕捉到这点意识片断时,又忍不住猛地色变,“不好,前辈速……”
“唉,真当老身不存在吗?亏你主人还替你向老身求情,不想你劣性不改,意欲杀我族上代族长的坐骑”,一声长叹,手拄藤杖鹤发童颜的老妪凭空出现在梦幻画卷上,挥袖拂过,那些花花绿绿的碎片如同倒带一般回到从前。
完好如初,连枯叶都未少上一片的树木上,探头探脑吞吐信子的蟒蛇慢悠悠若无其事地游走了。黑漆漆的木屋紧靠着树,只有它能查觉出一丝异常,一缕意识茫然传出――这是怎么了?
血罗刹小心打量着突兀出现的老妪,看到她宛若神灵,拥有类似于倒退时间般的能力,瞳孔一缩,眼中血红更加浓郁,持杖捧碗的双手薄薄一层老皮下,干枯骨节更加鲜明,抿紧嘴巴一声不吭。
鬼王话喊到一半便如被扼住了喉咙,他惊恐地看着老妪,想起那始于阎君,被烙印在鬼族上下所有鬼类灵魂深处的恐惧,只一见她便明白她就是她,当年那位她。鬼王看到的仿佛不是比血罗刹高大些容光焕发的老妪,而是一段传说。
“老身既然答应你主人不将你如何,那便就这样,跟老身走一趟吧,到时候让你主人发落你”,守门人老妪径自走了过来,话里是商量语气,行动却毫不脱泥带水。
俩老太打架画面不要太美,但终究是没有发生,血罗刹有自知之明。她似乎从没听过那句“我还她自由,让她自去吧”这句话,道:“吾主何在?见到吾主,老太婆任你处置。”
老妪突然笑了起来,一笑便显得格外亲切和蔼,“在老身面前,你还是不要自称老太婆的好”,老妪掐了掐手指头,又摇了摇头,“按人族百岁计,你才三十多”。
听到老妪的话后,鬼王将惊讶埋在肚子里,不去看血罗刹的脸面,深信不疑,怪道脾气这么暴躁。
果然瞒不过别人,骗不了自己吗?血罗刹啰嗦着焦唇,“三十多……我就快要死了……”
“嗯,就快要死了”,老妪点点头,“九幽罗刹族,寿有三千。你人身十八以后,每过一年便老去二百五十年,到现在还不死,已经颇为了不起了,多亏了你的主人吧?”
鬼王恍然,难怪涌定山前血罗刹感概了一句“整整七年”,对她说来,那就是千多年。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九幽族咒――度日如年,施咒之人来历已不可考,可这道诅咒却笼罩着即便在中古也威名远播的罗刹族整个族群,一旦达到诅咒条件中了诅咒,只能减免,无法被消散。
“是,没有吾主,我早就魂飞魄散了。”或许支撑着血罗刹活到现在的还有那复仇的信念。
“很不凑巧呢,你主人帮老身捉虫子去了,但谁叫老身老了呢?人一老,心就软”,老妪转身,踏上变成了飞舆的黑木屋,“跟我走吧,让你撑到你主人回来,老身还是能做的到的”。
看着血罗刹站到飞舆上,飞舆无声间纵上云端,鬼王丝毫没觉得自己被无视了,挽起青衫袖管,急急跟了上去。
……
“星羽哥哥”,胖娃娃拉着星羽的手,脆生生道,“我们干嘛要出来抓虫子啊?虫子怪吓人的”。
嗯,确实有一种虫子怪吓人的,星羽握紧了掌心里肉嘟嘟的小手,这可是狗尾巴的小宝,“不是真的虫子,是愿语部的四叶草兄弟”。
“他们?凶巴巴的老太婆好端端的干嘛叫他们虫子啊?啧,他们也真胆大,竟然自己就从界中界跑出来了。惹毛了老太婆还有好果子吃?本来就混得挺惨的了,连名字都没有”。胖娃娃摇头晃脑,一副惋惜的神情,冲天鬏一甩一甩的。
星羽道:“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有名字了。”
“真的啊?哥哥给起的吗?说来听听,好听的话帮我也起一个吧?”胖娃娃满脸崇拜。
星羽一个个地屈起手指,“叶大叶二叶三叶四,四兄弟一人一个”,在胖娃娃面前晃晃了剩下的一只手指,“这个给你,叶五?”
胖娃娃小嘴立马嘟了起来,“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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