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南风先回了工作室跟舒嘉碰面后,难得临时起意而且感觉不错的画了幅人物画,不是成.人的裸.体,而是一群小孩子天真明媚的笑颜。
油料色彩逐层覆盖,南风有意运用色彩冷暖对比明暗强度对比厚薄层次对比进行光感的创造,形成画面戏剧性气氛,她故意将孩子的笑脸放大,刻画手法也颇有些夸张肆意。
下午的时候,她才从画室出来,手上拎着的画纸不经意被舒嘉扫了一眼,惊得她险些咬舌自尽。
南风抖了抖手上的画,问:“你那什么表情?不好看?”
舒嘉别扭的看她一眼,咽了咽口水,恳求道:“亲爱的,你可以喜欢男人新鲜的肉.体,甚至可以男女通吃,但是答应我,咱们不恋.童好么?”
南风答应的干脆利落:“滚。”
舒嘉‘嘿嘿’一笑,扔给她一瓶苏打水,说:“对了,这个季度的银子到位了,我打你卡上还是给你现金?”
南风将画平展在桌面上,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我之前给过你一个账户记得吧,把钱打到那个户上就行了。”
舒嘉一口水喷了出来,瞧神经病一样的看着她,半天才愤恨不平的道:“卧槽你脑子有泡吧?你那位......她都那么对你了,你到现在还给她打钱,帮别人养儿子你他妈的心里爽是吗?”
南风又润了润嗓子,十分平静:“那也是我爸的儿子。”
舒嘉的话一下子就被噎在嗓子里,她张了张嘴,最后也只化为了一声长叹:“知道了。”
南风‘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当初她刚刚出.狱,得知了秦遇离世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回到了老家,可秦遇的妻子,她的......继母,却横在门口,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双目通红,恶狠狠的对她说:“你怎么还有脸回来?怎么还有脸进这个家门!我们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你爸更是!滚!滚出去!”
南风活了二十多年,只挨过两个人的耳光,在香港的时候挨过聂毅成妻子的巴掌,可第一次,却是拜她继母所赐。
真讽刺,两次挨打,好像她都是咎由自取的活该。
南风当时已经心如死灰,只是说:“我不会多留,只想给我爸上柱香。”
那个女人堵在门口,丝毫不让,本应该凄凉哀婉的口吻被恨意糅杂,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尖锐刺耳:“上香?你也配!不怕你爸在九泉之下都闭不上眼吗!”
南风的心,那么简单的就被刺了一下,疼了一下。
她看着门口面容枯瘦眼神尖锥一般的那个人,想,她曾经也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十四岁初见她时,她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哪怕是有了亲生儿子后,对她这个继女,依旧呵护始终。
原来恨,真的能让一个人面目全非。
她恨她,她也恨自己,可能如她所言,秦遇,也是恨她的。
既然如此,那一切也就失去了意义。
她再不多言,转身离开,然后去到冰天雪国的圣彼得堡。
江南城池,一笛疏雨。一切潜藏在微风细雨中的爱恨情仇,都随着突如其来的寒风,散落在世界上另外的角落里。
从那之后,她再没回过老家。
南风回了回神,将桌子上的画装进纸袋,说:“我出去一下,下午不用等我了。”
舒嘉对于她这两天反常的行为已经十分疑虑了,见她拿了画又要走,连忙问:“不是,你这两天到底干嘛呢?一消失就是半天加整晚,神出鬼没的劲头都快赶上齐老板了。”
南风故作神秘的一笑:“打个零工,冒充几天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既然有人愿意给她兜着不说破,她何乐不为?
舒嘉再次惊吓喷水,南风已经出了门,只听她在身后极力嚷嚷劝阻:“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不要祸害祖国娇嫩的花骨朵好吗......!”
她出了写字楼大门,意外在路边撞见了程琛。
这是她回来后,两人第一次单独相遇。
程琛见她也有片刻错愕,却又很快微笑:“去哪?要不要送你一程?”
南风摇头:“不用,我打车。”
程琛点了点头,绕过她往门口走去。
她刚从工作室出来,当然知道这个时间,画室那边只有舒嘉一个人在。
她叫住他:“等一下。”
程琛有些意外,转身问:“还有事?”
南风从来不爱搭理别人的闲事,但那个人是舒嘉,便不同。
她往回走了几步,到他面前,难得不冷漠亦没有别的情绪,口吻正常的和他进行交流,她开门见山:“你们的事,我知道。”
程琛笑了一拢2痪妫骸拔抑溃翘煸诨峁菽愣伎醇恕!
南风没想到当时那种境况,他居然也能在迷乱颠婆中发现她,她点头,依然平静说:“不管你们是如何开始的,也不管你们以后结果如何,程琛,你都不能伤害她一丝一毫,不管为什么,都不行。”
她承认,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她都怕,怕到时舒嘉真的陷进去,出不来。
程琛微微笑了笑,略带凉薄:“想不到,这世界上居然也有你在意的人。”
南风白他一眼:“世界和平人类幸福,我在意的人海了去了。”
程琛噤声半秒:“放心,我很爱她,远胜于......当初对你的鬼迷心窍。”
这个答案,南风说不上好是不好。
她沉思了片刻,转身往路边走去:“妥了。”
去福利院的一路上,她想,是不是应该再和舒嘉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归根到底,程琛也不是个人渣,既然他已经用了心,舒嘉为什么不可以多几分真意?
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打了个晃就立刻又消失了,谁规定说真心就一定能换得真情了?这件事要是这样容易的等价交换,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那么多肝肠寸断的痴男怨女?
一切自有天意,都是个人的命数罢了。
到了福利院门口,就看见了季逸的车子停在昨晚的位置上,南风进了门,果然见他正和院长带着一群刚睡完午觉的小不点在院子里做游戏。
一个大男人,还玩什么老鹰捉小鸡,幼不幼稚?
小不点们见她进了大门,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院长连忙走过来,十分欣喜也略带抱歉的说:“秦老师来了,这么麻烦您,真是不好意思。”
南风微微颔首:“没关系。”
她看向季逸,而他只是冲她点了一下头。
南风和孩子们一起回了小教室,她将纸袋里的画拿出来,铺在课桌上,孩纸们瞬时被画纸上绚烂艳丽的色彩所吸引,一个个屏气凝神,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就连院长看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
一个小学的美术老师,真的会有这样的绘画造诣?s市的师资力量什么时候强大到了这个程度了?
南风不动声色,只是将画上的人物一一指给孩子们看:“这个是小花,这是萌萌,这个是桐桐......”
一个小朋友指着画上一身红衣的女人问:“这个呢?”
“这是院长。”
“为什么没有季叔叔?”
南风抬头看了一眼季逸,回答说:“因为你们季叔叔不喜欢别人把他画在纸上。”
季逸嘴角微抖,忍着没出声。
“那为什么也没有小秦阿姨呢?”
南风捏捏他的小鼻子:“笨,因为阿姨在画画呀。”
和昨天一样,他们陪孩子共度了一整个下午时光,又与孩子们一同吃过晚饭,南风本以为还要等到季逸用编织的美好童话哄骗孩子们入睡后才能回去,可吃完晚饭,季逸就起身和院长还有一群翘首以盼的孩子们告别了。
孩子们依依不舍,季逸说:“你们乖一点,下个月叔叔和阿姨再来看你们,好不好?”
这两天的相伴时光,对于这样一群早偿世情冷暖的小孩子们而言,已经是珍贵的宝藏,虽然是一群平均年龄不过五六岁的稚儿,却比同龄的小朋友乖巧懂事的许多,季逸这样说,他们就真的挥着小手笑呵呵的同他们说再见。
南风想,不管由于什么原因,哪怕是已经快要活不下去,放弃这样一群小天使的,那些所谓的父母们,真的是永远都不能被原谅。
抛弃自己孩子的人,本来就该下地狱。
他们两个人出了福利院大门,这次没用季逸吩咐,南风便自觉的上了他的车。
季逸也没多话,发动车子,载着她绝尘而去。
两人俱都沉默,车子开出一小段,季逸问她要不要音乐,南风却摇摇头,想着还在福利院里的孩子,她心里有些闷堵,此时什么也不想要,就像那群小天使,什么也不要,因为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季逸看她的脸色不佳,仿佛能猜中她的心思一般,说:“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绵薄之力而已,没办法,世界上总是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他为孩子们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虽然是民间公益性质的福利院,可院里的基础设施和配套的硬件设备,却比许多政府性质的福利院与收容所要好上数倍不止,他倾尽全力,努力为孩子们打造一个安稳舒适的生活环境,尽力填补温暖着他们灰色的童年。
已经这样倾力而为,可他却只说,这是绵薄之力。
南风心中不免有些动容,声调不自觉的也柔软了几分:“虽然说这样的话让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但是不得不说,季逸,你人不错。”
季逸愣了一下,弯起了嘴角:“我听你这话,真像是再给我发‘好人卡’。”
南风冷笑:“我就知道,对着你就不能说人话。”
车子驶出郊区,却不是往她公寓的方向开去,南风皱眉:“你带我去哪?”
季逸说:“吃晚饭。”
刚才陪孩子们吃晚餐的时候他就发现,她几乎没有动过筷子,一餐下来只喝了两口清水,也不知是不喜欢福利院食堂做的味道,还是没有食欲。
南风对他的敏锐的洞察力十分了然,却说:“我不饿,送我回家。”
季逸不容置疑:“吃完就送你回去。”
她还想反驳,季逸忽然拍了一下她的头顶,就像哄那群小不点一样:“听话,带你去吃鱼。”
南风愣了一下,皱着眉挥开他的手,却意外的没有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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