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童忙不迭跑出去凑热闹，林一凡又凝神听了一番，但因外面太过嘈杂，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这次运气不错，就碰到一个特别厉害的大家伙，远远地躲开了，没闹出什么事来。”狩猎队伍中的头领卫大鹏笑得很是畅快，十万里苍茫大山，即便只是边缘的两三百里也凶险异常，存在极度强大的异兽，村人完全不是对手，一旦被发现，就会有生命之虞。这次运气还算不错，只遇到一头龙角象，实力强横无比，便是神轮境界的武者也难以匹敌，但这龙角象性子没那么野，他们发现之后就很快躲开了，那龙角象也没追上来。
“老七老十三大虎小石头几人伤得稍微重了一点，不过还好，没有伤到筋骨，修养一段时日就好。”卫大鹏笑道。
围观的众人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进山狩猎的人都是命轮境界的青壮年武者，体魄强健，只要没有伤到筋骨，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
林一凡也跟着松了口气，他来到卫家村五年，差不多每年都有两三个人死在大山之中。村人进山打猎之时，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活着回来。
“过来看看我们都打到些什么，这次收获可不少！”卫大鹏招呼众人清点猎物。
“四只麋鹿，两头黑瞎子，三头野猪，四只青羽雕，还有两只老虎，完蛋，晚上又要睡不着觉了…”众人哄堂大笑。
“****的大狗蛋子，小小年纪不学好，看老子不揍死你…”大狗蛋子的老爹一把将他抄起，对着屁股连甩一通巴掌。
林一凡也是忍俊不禁，心想今晚得早点睡才行，晚了动静太大，还真睡不着。
“快看这里，还有一只地龙兽，一只双头巨犀！”。
“说了这次收获不少。”卫大鹏开怀大笑，地龙兽和双头巨犀都是异兽，实力比之龙角象金毛虎这样的大家伙要差上不少，猎杀不难，但数量却不多，他们也只是偶尔能够遇到，没想到这次进山竟打到两头。异兽的血肉骨骼蕴含不少精气，是习武之人的上佳补品，能滋补精气强健体魄。不过这两头异兽都是留给孩子们的，用来打熬根基固本培元，孩童是村子的传承和希望所在，村人从不吝啬。
这时老村长走了出来，指挥道：“地龙兽留着明天再处理，先把双头巨犀的骨头剔出来送我那里，我去取些药材，给孩子们熬汤。”村中的孩童不少，但也吃不完两头体型巨大的异兽，地龙兽皮质坚硬无比，多保存两日精气也不会溃散。
夏日的鲜肉可不能长久保存，只有做成肉干才行，村人忙着处理猎物，林一凡也回到屋中，继续以左右互搏之术演练学会的体术。这次他练的是大荒三十六式，分为十八式武技与十八式身法，据传是无尽岁月前人族一位盖世强者整理所创，是最基本最实用的体术。前些年他也偶尔演练这门体术，但却并不看重，反倒觉得其他体术要强上不少，或攻或守，或刚猛或沉着，自成套路。大荒三十六式虽无短板，但也没什么长处，相比之下，就显得有些平凡了。
近年来他掌握的体术越来越多，对体术的领会也越来越深，渐渐品出些道理来。大荒三十六式每一式都没有任何套路可言，却能组合出数以万计的套路来。抛开体术的气势精意不论，他所学《截脉二十一剑》《断流刀法》等诸多体术，都能通过大荒三十六式衍化出类似的东西。
“厉害的终究是人，而非体术本身！”林一凡又想起三百年前瀚国皇城那位奇人，仅凭大荒三十六式便能连败一十四名高手。这并非是大荒三十六式有多厉害，而是那位奇人让大荒三十六式变得厉害无比，若是换做其他体术，结果也不会出什么变化。
以左右互搏之术演练了几个大荒三十六式衍化而来的套路之后，林一凡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走到屋子中间练习起来。体术的修炼不仅要掌握其中的气势精意，更重要的是能以之御敌。而要能以之御敌，就须让身体去熟悉体术，否则脑子里想得再通透，手上使不出来也是无用。这需要漫长时间的磨练打熬才能做到，初时生涩，渐而熟稔，最后身随意动，心念转动之间，手脚上的功夫已然使出。
林一凡对已经掌握的体术早已熟悉无比，但离身随意动却还差了不少火候。实战无疑是磨练体术的最好方式，可惜的是村里的实战机会并不多，他的身体素质也很难支撑大量的实战。
将左右互搏之术衍化而来的套路习练几遍之后，林一凡又将所学体术挨个习练一遍，一面以身体去熟悉招式动作，一面体悟其气势与精意，每当心力不支时，他便停下来休息一阵。如此三番，体力心力皆已消耗殆尽，终于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近傍晚时分，林一凡洗了把脸，便往卫三叔家赶去。
“三叔，进山的事你与村长说了没有？”林一凡也不与他客气，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卫三叔正忙着打磨猎刀，闻言冷哼一声，道：“明早你要是起不来，那就好好在家呆着！”。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林一凡顿时眉开眼笑。
“拿着。”卫三叔将打磨好的猎刀装进刀鞘，旋即丢给了他。
林一凡拔出一看，见这猎刀要比寻常猎刀短小一些，心知是三叔给自己准备的，心头微微一暖。
“弓箭你就不用带了，带了也是累赘，晚上回去准备一套换洗衣服和一套被褥，被褥要薄一点，完了再找你三婶取些干粮和驱虫的药粉。”
林一凡点头答应，将猎刀别在腰间，起身与卫三叔一起往村长院子走去，狩猎安全归来，总免不了要庆祝一番。
院子正中架着一口大鼎，鼎口飘出阵阵水汽，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这是老村长以双头巨犀骨头为主材熬制的药汤。双头巨犀的一身精气半数集中在骨骼之中，老村长精通药理，辅以多种药材同犀骨一起熬制，能将骨骼中的大部分精气都激发出来。这药汤极是滋补，村中的孩童大多只能喝两三碗，多了便承受不住其中的精气和药力，林一凡更是不堪，一小碗便是极限。八岁那年他第一次喝异兽骨头熬制的药汤时喝了一大碗，不多时便浑身燥热，鼻血长流，紧接着又生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足足七日方才渐渐恢复。
这也从反面证实了他的确是本源受损，身体外在虽然结实，但内里却是孱弱不堪。
卫三叔找人喝酒吹牛去了，林一凡也走进孩子堆里找了个地方坐下，一面与附近的孩童聊天扯皮，一面思量着修行上的种种。数月之前他以大荒三十六式衍化出与《截脉二十一剑》类似的体术之时，他曾想到过一个问题：不具备正版《截脉二十一剑》气势精意的衍化版和真正的《截脉二十一剑》究竟有什么区别？气势精意这些东西对体术究竟有什么用？
他将自己衍化出的《截脉二十一剑》告诉了十七叔，然后细细询问，十七叔却是没有详细解答，只道：“你若有了真正的杀气，便无需再学杀剑，因为任何一套主攻剑法在你手中都可化作杀戮剑法！”。
林一凡似懂非懂，多番询问，十七叔却是尴尬无比，好半天才告诉他，其实这句话他是听老村长说的，他虽有些体会，但也不是十分明了。
林一凡久久无言。
十七叔将自己的体会告诉了林一凡，他认为体术本身便具备一定的特性，主攻或主守，快或者慢，所谓精意，其实是创造体术之人对这种特性的加强，好比他衍化出的《截脉二十一剑》，其实在形式套路上与真正的《截脉二十一剑》并无多少差别，但在剑法精髓之上，却是差别极大。真正的《截脉二十一剑》突出了“截脉”二字，但他衍化而出的剑法却虽有“截脉”之特性，却无精髓可言。林一凡将《截脉二十一剑》的精髓用在衍化而出的剑法之上，果不其然，这套衍化而得的剑法与真正的《截脉二十一剑》并无多大区别。
所谓气势，大抵也是如此，十七叔认为体术本身是不具备强大的气势，所谓体术的气势，其实是由创造体术之人赋予的。林一凡又携村中搏杀之术蕴含的杀气演练一套刚猛的拳法，果然杀气腾腾。
十七叔后来又言道：“我们现在所学的体术，其实都是在模仿别人的气势，我们能够模仿出来，并不意味着我们真正领悟了这种气势。”
林一凡十分赞同，但对老村长那句话，他心中依旧有不少疑问，到底什么才叫有了真正的杀气？难道要杀过人才会有真正的杀气？林一凡觉得很不靠谱。而气势精意究竟有何作用，十七叔也未谈及。这数月来他时常思索这两个问题，却始终未得要领。
时间渐渐过去，林一凡沉浸在思索当中，渐渐入神。
“开饭喽…”老村长笑着喊了一声，林一凡回过神来，取了个小碗给自己盛了一碗药汤小口喝了起来，他的身体内里虚弱，经不得大补，但喝上一小碗也有不少好处。这药汤蕴含大量精气，他也能吸收少许，虽不能如其他孩童一样滋补精气打熬根基，但也能强健筋骨。四年前他刚刚修养完整的时候，身体依旧瘦弱无比，能长到如今这般结实，这些药汤功不可没。
“喝完就赶紧练功…”老村长指挥众人盘腿坐下，习练呼吸吐纳之法。呼吸吐纳之法能存于周身各处的能量提炼转化出来，用以强化血肉骨骼，开辟经脉，此时饮下含有大量精气的药汤，正是练功的好时机。
林一凡也跟着盘坐下来，闭目练习，尽管没有作用，但他依旧很认真。老村长目光落在他身上，轻声叹了口气，面露怜惜之色。
“好了，收功！”足足一个时辰之后，老村长招呼众人起身，见众人神采奕奕，面露兴奋满足之色，不由得笑了起来。
林一凡乘着众人不注意，默不做声地走出了村长院子，来到村口外的草地上躺了下去。夏初的夜空已然渐渐明朗，圆月高挂，柔和的光辉静静洒落，照耀着人间每一份悲愁喜乐。
一条黄色土狗不声不响地走到他身边，摇着尾巴冲他低叫两声，旋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它叫大黄，是村中一条放养的土狗，林一凡偶尔会逗逗它，或是给它点吃的。
“大黄，你说这个世界的星星怎么就这么少呢？就那么一点点，数都数得过来。”林一凡轻声问道。这里是亿万光年之外的星光都尚未来得及照射而来的宇宙边缘，还是生命的种子通过冰封的陨石传播而至的黑洞中的小世界？抑或是一个小得可怜的独立宇宙？前些年他偶尔会想，但现在已经很少去想了。
大黄听到林一凡叫它，耳朵抖了几下，但很快又没了动静。
林一凡轻叹口气，伸手摸了摸它脑袋，不再言语。
等到村长家众人渐渐散去，他才站起身来，往卫三叔家走去。卫三叔尚未回来，但三婶却是早早回来给他准备干粮去了。临行时三婶自然又免不了叮嘱一番，一会儿要他注意安全，行路之时离三叔和十七叔近一点，方便照应，一会儿又要他与大越城诸人保持距离，说真要遇到危险了，外人也靠不住。
林一凡一一应允，心头微暖。
回到家中，林一凡收拾好行李，细细检查一番之后，倒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温柔慈祥的父母，看到了和他一样固执却又总是让着他的姐姐，还有那个让他舍命相救身死魂穿的吃货前女友…
不知不觉间，脸上已挂满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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