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吕绮下班回家比以往晚了半小时。 范永诚正歪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呢。
“咦,做的什么好吃的?”或许是因为兴奋,或许是因为下午说了太多的话,吕绮觉得很饿。
“还没做呢……我也是刚回来。”
“去宣传部报道了?”吕绮奇怪丈夫竟然没有向她道贺,这可不是他的性格呀。
“没有。明天吧……”范永诚情绪明显不高。
“你是不是有些不高兴?不想去干宣传?”
“谈不到高兴不高兴。玩笔杆子,终归没有什么出息……”
“其实厂办不适合你,你明白吗?我倒觉得宣传部也不错……”
“大概陶唐看不上我吧……我是觉得啊,如果到组织部会更好些,不过无所谓啦,家里有你这根顶梁柱就可以啦……”
原来是这样。组织部人事大变动,部长和一位副部长调离,享受副处待遇的组织员被撤职,确实腾出了位子。但范永诚从来没跟妻子流露过他想干人事的念头。
“干嘛阴阳怪调的?想干组织你倒是早说呀?现在发牢骚不是太晚了?”其实,吕绮也不晓得组织部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动。彭杰当上了董事会秘书,个人待遇是上去了,但实际权力却小多了。正如下午左云指出的,随着彭杰离开组织部和组建拥有独立营销权的分公司,李珞系算是土崩瓦解了。
“你能把我运作到组织部?”范永诚依旧歪在沙发上,“同学之情也分三六九等吧?老韩折腾了半天,还不是乖乖呆在原来的岗位?”
“你什么意思啊?”吕绮立即恼了。
“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说,陶唐自有其用人标准。你看,徐德玉不过在他指导下写了几篇狗屁不通的稿子,立即就飞黄腾达了。”
“你不理解?”
“谁能理解?”范永诚想说,下面已有人说徐德玉和陶唐有一腿了,但这个传言连自己也不信,更没必要跟老婆说了。
“你干嘛纠缠于德玉?比起德玉,这一次的干部调整中,不是有更多的不解之处?”
“你可能听不到下面的议论,大伙儿说,最令人想不到的就是陶唐竟然看上了徐德玉那个傻子……”
对于丈夫的喋喋不休,吕绮很是有些心烦了,“德玉那么好的人,在你眼里的真实形象就是傻子?没错,这一轮的干部调整的确令人意外,最大的意外就是陶总启用了很多埋头苦干的傻子!这不是我说的,是左云下午在我办公室讲的。”
“徐德玉确实最意外,谁也想不到她能被陶唐看上……”范永诚看吕绮真的生气了,他又有些心虚。在他们二十年的夫妻关系中,他基本处于弱势地位。其实每对夫妻都是这样,或者夫强妻弱,或者夫弱妻强,完全平等的几乎不存在。
“能力!陶总看重的是能力!我也是后来才发现,德玉的写作能力相当不错!你呀,你呀,也好,现在你到徐德玉的老单位了,你很快就会知道,干什么也不那么容易,当裁判总比当运动员舒服,但企业更需要的是运动员而不是裁判。
“好好,总是你说的对。”范永诚爬起来,“还没祝贺你高升呢,干脆,咱们出去庆祝一下?”
但吕绮的情绪被扑灭了,“算了,随便弄一点吧。徐德玉算什么?下面还不知说我什么呢!不过,老范,陶唐是我同学,他也颇照顾我!没有他,我不可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连升两级!可是,我认为这是我应该得到的,而陶唐,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男人,最君子的男子!你信就信,不信就算了!”
“我当然信。的确,陶总这次提拔的都挺能干的……”
“好了好了,你快弄饭吧,我真的饿了……”吕绮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想再和老范聊下去了。
陶唐是不是真的看上徐德玉,吕绮曾经琢磨过,结论是不可能。她想,幸亏没有把那次就徐德玉与陶唐的谈话透露给老范,“要说令人意外,我看最大的意外是仝正杰。从分厂副厂长一跃而为车辆配件公司经理,也是和陶总有私人关系?不是吧?是人家仝正杰早就该提拔了,你不是不知道,11分厂的人喊他叫仝阎王,那是在表扬他!你呀,还是好好琢磨怎么在新岗位上干出成绩吧。”
仝正杰从11分厂副厂长的位子上越过好几个台阶出任了刚成立的两个职权很重的分公司之一的车辆配件公司经理,的确令无数人惊掉了下巴。但仔细想起来,这个任命又不那么反常,范永诚承认,仝正杰的能力的确很强,早该做一把手了。而且,这个人是出了名的不媚上,拽的跟二百五似的。
范永诚没有跟着政研室的业务留在办公室,而是被调到宣传部担任了副部长。他似乎有些不满意。以往他总是评论别人,这一次自己也身处其中了,仿佛理解了之前所不能体会的东西,他现在肯定察觉到了,在所谓同一级的干部中,由于岗位的不同,是存在高下贵贱之分的。在他眼里,总经办的地位要高于宣传部,徐德玉一个傻女人能到总经办当副主任,而满腹经纶的自己竟然要去坐那把冷板凳,总是有些不舒服……老范同志的主要毛病总是过高地估计自己的能力,而过低地估量别人的能力。
范永诚情绪似乎好了,从厨房探出头来问,“哎,领导,吃汤面行不?”
“行,什么都行……”
“你不是说你饿了吗?要不我做点炸酱面?”
“啰嗦不?就汤面吧……”
“哎,忘了问你……”
“什么事?”吕绮放下了刚翻开的杂志。
“听到一个传言,说陶总要调市里?”
“谁说的?”
“韩瑞林。但他不肯告消息的来源。你觉得有几分可信?小纬没有透露过什么?”
“没有。这个老韩呀……这个时候怎么会调陶唐离开?厂级班子还没调整,机构改革刚刚展开,还有新城建设那档子事儿……红星刚刚稳定下来,上面怎么会调走他?”吕绮疑惑道。
“你说的都对。但我觉得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吧?陶唐和市委陆书记的关系摆在那儿,陆耀祖单枪匹马来平泉,难道就不希望找个信得过的助手?而陶唐到地方的前途肯定要宽广的多,留在红星图了什么?”
“复兴红星啊。他是红星子弟,对红星厂的感情深着呢。”
“复兴红星?什么标准?现在算不算复兴了?”
“你什么意思呀?”
“我是觉得你的命题好笑。其实,我从来没觉得红星垮了,红星是谁?是大型国企,是国家的亲儿子,集团,乃至国资委怎么会不管不顾?所以,不是陶唐,也会有别人带领红星走出低谷。路径嘛,其实就更简单了,一个政策下来,企业立马就精神抖擞啦。”
“老范,我真的认为你的思维有问题呢。你是不是觉得,谁都可以带领红星走出低谷,重振辉煌?”
“理论上是。实际上还是有差别的。就冲着他廉洁这点,我其实挺佩服陶唐的……谁不爱钱?但咱厂真的没人敢指责陶总贪污腐败。这一次免掉了任道的儿子,他不是连个屁都不敢放?搁在以前能行?宋悦肯定不敢下这个决心。”
“这不就结了?自己打自己嘴巴了吧?”
“可是,陶唐图个什么呢?他在总部,收入不比现在少多少吧?往上走的机会比现在多吧?你不要跟我说理想,问问你自己,你当上总经理助理,很高兴是吧?兴奋的源头是收入增加还是获得更好地为红星员工家属服务的机会?”
“你总是这样尖酸刻薄!你这样是要吃大亏的!尤其是去了宣传部……”
“你放心吧,我当然知道什么话该和什么人说。咱们不就是在家里闲聊吗?”
“闲聊也不好……我觉着啊,总有一种人拼命工作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也不是哗众取宠,就是为了做点事情。说的大一点,是为了实现人生价值。就如鲁迅先生说过的,‘从来都不缺拼命硬干的,他们是中国的脊梁’你也不能怀疑这个社会没有真正的正人君子,是不是?”
“怪不得你比我官大呢……”范永诚伸出大拇指,“了不起,水平就是高。”
“滚!赶紧给我弄饭去。”
范永诚哈哈笑着回厨房了。但搁在靠近阳台落地灯台座上的座机响了,吕绮起身拿起了电话,“你好……”
“姐,是我……”是弟弟来的电话。
吕绮以为吕纬听到了自己升官的消息,“小纬,你消息倒是灵通……”
“什么消息?你那儿出什么事了?”吕纬显然不知道。
“还以为你听说了呢……你姐夫调宣传部了,今天下的文件,这一次厂里变动不小……我嘛,升官了,总经理助理,还兼发展规划部主任……别呀,就是多拿几万块钱而已……啊,你说……”
手上沾着面粉的范永诚幽灵般地凑过来。
“什么?”吕绮大吃一惊。
吕纬在电话里告诉她,周鸿友被双规了。昨晚,省纪委的人从家里带走了他。
“还有更惊人的消息呢……”吕纬继续释放炸弹,“唐一昆涉嫌买凶杀人,已经被刑拘了……”
“什么?”吕绮更觉惊讶。
“前几天,大概一周前吧,从翠云山度假回来的东湖魏总在南郊省道遭遇车祸,他的轿车被两辆重卡挤成了肉饼。但那天魏舍刚并不在车上,他临时有事,没坐那辆车,但他太太,以及秘书和司机全部遇难了……没错,是唐一昆指使的,他当时在燕京,造成他不在平泉的假象。但警察已经掌握了他犯罪的证据,他一回平泉,刚下火车就被带走了。对了,你还有一位同学,东湖保安部部长罗少兴前几天即被秘密拘捕,案情可能很严重……”
“我的天啊……”不知何故,吕绮脑子里竟然闪现出唐一昆罗少兴当年的模样来。
“喂,我给你说这些的目的是请你劝一劝陶总!”
“陶总怎么了?”
“嘿,瞧这密保的,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陆书记希望陶总来市里工作,但陶总不干。上一次,嗯,就是两三天前吧,俩人在陆书记办公室就杠上了。现在周鸿友栽了,牵连估计不会小,之前,周鸿友可是新城规划的具体负责人。更为关键的是,新城建设之前的计划因为唐一昆差不多全泡汤了,陆书记真上火了,在这个关键时刻,陶总真应该过来帮下陆书记……姐,你和陶总关系不错,你一定要劝劝他,但不能说是我说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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