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南来,朔风北吹,苍茫星河,大山之巅。
山巅积雪飞,无花只有寒,此刻正站着一老一少。
老者一袭黑衣,鹰瞵鹗视。面上数条刀疤纵横交错,诉说着曾经不凡的经历。手握一把玄铁长刀散出森森红芒,像被鲜血洗过。在这漫漫长夜,道不尽的诡异。
那少年,体型瘦弱,眸子深邃。额间一枚月形图腾时而闪现,狂野不羁。
少年没有左臂,空空的袖管孤零零地贴附在他瘦弱的身躯上,毫无弱者之感,反倒更添危险之气,令人不敢靠近。
“灵元见过谷兄。”说话的,正是独臂少年,他自称灵元。声音带着特有的韵律飘散开来。然而在他的四周,除了身后老者,并无他人...
风,停止了舞动,大地也不知何时陷入了沉睡...刚刚还富有生气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死气沉沉。只剩下,那令人不安的静....
这静,能让时间停止,能令空气冻结,更甚,还能凝固人的血液!
在老者看来,这种静,就是催命的杀机!他心生警觉,想要催动长刀护身,却骇然间惊出一身冷汗!不知何时,他已被禁锢当场,动弹不得!
“阁主..!”老者一声惊呼,看向灵元........
“李老莫慌,此人...并无恶意。”
灵元说着,露出一丝微笑,“百年未见,灵元再次领教谷兄高招!”
独臂伸出,丝毫不受禁制影响。体内蓦然间鼓声阵阵,如千军万马,又如惊雷滚滚。声音由内向外,丝丝扩散。所过之处,带着空间震动,将那怀着杀机的静,尽数退散。眨眼间,空气又开始了流动,老者亦恢复了自由。
随后,灵元笑容更浓,他蓦然回首,望向身后空旷之处,那里,已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此人黑发披肩,中年模样。其满面胡渣的面庞,憔悴中散着病态的惨白,却怎么也遮不住那双孤傲的眼。
他,叫谷阳。
谷阳目光微凝,似对灵元这少年摸样的打扮极为不喜。半晌,淡漠地开口说道:“来此何事。”
“李老,先行退下。”灵元一声叮嘱,遣退了身后老者,随后飘然来到谷阳近前,躬身一拜,略带追忆地道:“谷兄,你我一别百年,今日冒昧来访,失礼之处,兄长莫要见怪。”
说罢,抬手甩出一物。
谷阳伸手接过,醇香便已扑鼻而来,那是一壶清酒。酒气化作蔚蓝星光随风飘散,于空中泛起涟漪。他爱酒,何况,是令人无法抗拒的美酒。
“月阁的酒,依旧醇美。”
“此次扰了谷兄清修,实为不当。此为千年上品,美酒配英雄,权当灵元赔礼。”
“你有心了....”说着,看了一眼灵元那消失的左臂,略有深意地道:“不过你今日来此,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灵元对谷阳的冷漠并不在意,从第一天认识起,他就是这样。若是没了这股冷意,也就不再是谷阳。
“这些年忙来于阁中事物,虽未前来拜会兄长,但时常心中挂念...今日饮酒不假,但也想问一问谷兄,可曾想过回去?”
“回去?”谷阳反问了一句,冷漠的脸上,更为消沉。他没有回答,大口饮下壶中之酒,不知在想些什么。
灵元望着眼前之人,一声轻叹,谁也想不到,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谷阳,那个意气风发,万人景仰的暮阳阁大弟子。会为了一个女子,不惜与其师尊翻脸,甚至大打出手,伤宗内百余人成为众矢之的,最后放弃首席弟子身份,脱离了宗门!!当年之事,震惊整个西歧洲,具体缘由,灵元并不知晓。他只知道,谷阳临走前,留下一句话“谷某自知犯下滔天大罪,东陵午方山,谷某等着你们,来取我项上人头者,谷某绝不还手。”
东陵午方山,即为东陵洲午方大山,正是他二人现下所在之处。此地与他们宗门所在的西歧洲之间,隔着一条大河。其名星河。
星河苍茫,凶险异常,也只有一些大神通修士方才敢在这星河上行走。二洲被这星河所隔,千百年来休养生息,相安无事,至少表面如此。洲上宗门更是在河边建有传送之阵,互有往来。谷阳便是当年于此地历练之时,相识的那名女子。
对于谷阳的为人,尤其是那份敢与自身命运争斗的勇气,灵元十分佩服。这些年来,他虽说坐上了阁主之位,本着光大月阁,一路刀光剑影杀戮无数,早已身心俱疲,但却做不到挣脱和改变。
灵元微微摇头,将思绪打散。飘身来到山巅崖头,月光轻柔,将脚下云雾都点缀成了银色的海洋。这月,仿佛比方才更圆了些....
“谷兄,此次前来,灵元还有一事。谷兄可还记得西歧鬼阁?那鬼阁本行事低调,近年来却异军突起。接连吞并周边大小十二个宗门,势头极猛。经我等多方打探,才知是那鬼阁阁主白泽,不知从何处寻得一件上古神兵,应是仙器!月宗曾与其交战,却败下阵来....”
灵元说到这里,眼中恐惧一闪而过,“白泽...可用那件仙器将自身实力短暂提升至地仙境界!一个拥有仙境大士的门派,谁能与之抗衡!月阁,暮阳阁,剑阁,天雷阁,三清阁只得联盟,加之寻求庇佑的十几个门派,这才与之形成对立之势。但谁都知晓此非长久之计,唯一的出路,便是尽快寻得破解之法....成为真仙!”
“现在各门之中,家父与令师均已劫变,半步入仙。可常听家父提起,似于下个境界有一层阻隔,被一股神秘力量所压制。我猜应与那上古浩劫有关!”
谷阳忽地打断道:"师父他老人家也已劫变?”
“是,楚掌门于五十年前劫变。当时场面极为宏大,是西岐数百年来的盛世!否则光凭家父一人,就算组成五派联盟,也断然无法与鬼阁抗衡。”
谷阳点了点头,心中略安,神情也有所缓和。接着道:“百年,西歧已然大变....不过这仙之一字,谈何容易,自古以来,多少先辈为解开这个谜团,可结果无一善终。”
说着,他话锋一转:“然而听你之言,西歧如今动荡,战事一触即发,如此紧张时刻,你不去找那仙途之法,却横跨星河,来到我这闲云之所....”说着,眼中精光闪动上下打量了灵元一番“你又身负重伤,且对这午方大山施展了圆月之禁,如此防备,灵元,你何不告诉谷某,你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说道最后,已是凌厉的质问起来。灵元面色微微一怔,随即释然,“谷兄修为本在我之上,小弟这些伎俩却是在兄长面前献丑了。”接着,他单手成决,对着自身上下连点,那本来看似红润的脸上,却渐渐变得惨白,呼吸都跟着有些急促。他原本受伤,之前的一切,不过是用术法强行压制罢了。
随后,他扫了一眼天空那枚圆月,又看了看自己消失了的那支手臂,“兄长快人快语,我亦不拐弯抹角....鬼阁,找到了神祇族!”
“你说什么!”谷阳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瞬间变得大惊失色!
灵元略一点头,神色急促地道:“白泽体会到了仙人的甜头,对于那个境界,更为疯狂,已然入魔。前日,我在鬼阁安插的眼线传来消息,白泽竟用一万凡人之血,开启了一处上古遗迹!”
“得到消息后,为免打草惊蛇,我只身前去探查,并未通知其余几派。白泽进入那里三日后现身,竟已身负重伤。应是在内遇到了麻烦。
当时时间紧迫,于是..”
“于是你便趁白泽离去之际,只身闯了这上古遗迹?”
“守卫虽多,却也不是我的对手。进去方才知晓,原来那里正是神祇族遗址!”说着,双手一拍腰间,拿出一枚圆形玉碟,一道光影从玉碟内散出,正是他在遗迹内纪录的影像!
那影像漆黑一片,其内景物大都残败不堪,废旧多时。在尘墟当中,斜立着一块破损了一角的大石,其上刻画着两行字体,谷阳走上前去仔细观察,字迹受岁月侵蚀,已经模糊不堪,难以辨别。但句子末尾的落款,却清楚地写着神祇二字!!
灵元走上前来,盯着影像内的景物,激动地说道:“虽然不知鬼阁得到了什么,但我进去之时,其内还有一座未被破解的古阵。想那白泽便是被这阵法所阻。”
“那阵法布置的极为精妙,就算我自幼研习阵法禁制,亦是生平未见!其以攻为守,威力巨大。我猜那白泽就算用仙器提升至地仙,但空有境界,修为不足亦是无法抵挡。”
灵元说到这里,却是有些体力不支,再加上没了之前术法的压制,霎地控制不住气息,喷出一大口鲜血。天空之上那枚圆月,跟着一阵闪动,竟有消散之像。
看着灵元如此摸样,谷阳面露不忍,他虽不问世事,可毕竟曾与灵元互为知己。他扶住灵元,十指连弹,输入多道真气,皱眉道:“即刻散去圆月禁,你身负重伤,怎可继续维持如此大禁!莫非有人追你不成?!”
灵元拭了拭嘴角的血,伸手拦住谷阳,道:“谷兄放心,我离开之时,鬼阁之人还未赶来....此事重大,你我又身在东陵,周身皆是宗门,不可不防。”
说着,缓缓坐下,“那白泽对阵法无可奈何,可却难不倒我!谷兄可知我月阁秘术月灵决,融月之精华于身,取月之魂于神。只要神识不灭,就可重塑真身!白泽不敢毁了肉身,可我敢!”
“阵法之内存有一物。只是没有想到,在那物之上,还有一个防御阵!我用左手将其强行取出。却也因此失了手臂。即便有月灵决修复肉身,可我实力不足,仍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被那阵法毁掉的左臂,竟是再也无法复原!”
灵元越发激动起来,“谷兄,凭那白泽神通,早晚会查到是我月阁所为,鬼阁势力遍布西歧,我思前想后,此物,决不能留在西歧洲!”
谷阳默然,片刻,开口说道:“所以,你便横跨星河来此,是希望谷某帮你保管此物?”
灵元起身,对着谷阳艰难一拜,“谷兄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事外之人,且身在东陵,那白泽也决然想不到我会有此一招!我知谷兄早已不问世事,亦不愿将你牵扯进来。可是此物源于神祇族,不仅仅关系着西歧之争,更有可能是解开仙途之境的重要线索,是我辈修士的希望啊!”
“你想说的谷某都已明白,你先行疗伤,旁的,也不急于一时。”谷阳的意思说的明白,他如今心灰意冷,真仙也好,希望也罢,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世俗之事,他不愿参与进来。
可他话音刚落,天空之上的圆月却忽地一阵虚实,眨眼间竟缺了半边,成为了一枚弯月!
接着又是一阵闪动,跟随灵元来此的那名老者蓦然出现,其胸前皮肉崩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他倒退而回,极为狼狈。
灵元的喘息此时也戛然停止,他双眼霎时通红,“有人硬闯圆月禁!不好!”
惊变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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