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缺口,周边分布着细错的裂纹缝隙,开在了原本如同金盖的九天穹庐之上。水,滔天的洪水,自那九天破碎之处宣泄而下,磅礴的气势,满满的充斥着整个世界。
除那破缺的泄口之外,便是黑压压的积云翻滚,掩盖了光明剩下的只有让人窒息的黑暗,搅破了本该有序的循环,曾经充盈的灵气变得暴躁以及浑浊不堪。
闪电划破天际,抽打在如同锦布倾泻的天水之上,掀起的风雨再次呼啸而开,冷冽而且刺骨。水中可以翻腾的,是那灼热的岩浆,此起彼伏的喷发爆散开来;而另一方如席的大雪却又染白了海面。偶尔的宫砖雕瓦飞溅在空中,又再次落入茫茫的洪水当中。没有了大地,只有黑洋汪泽,混沌的一片片。
乾破坤没。整个世界便是陷入末日的浩劫。
一对金龙玉凤游离在天际海水之间,似乎犹豫了许久,最终龙头昂起,对天长啸一声,随即一摆长躯,遁入九天之上。而后陆陆续续的各色身影也隐没在虚空当中,有虎有雀有鳌有犬,带着伤势带着残躯,留下的也有不舍与奈何……。
折戟断兵碎旗破鼓散落漂浮,流淌的鲜血,染红了视线。断落的臂膀肢截,各类的浮尸,茫茫然一片,随着那滚滚逝水奔流而去,没有方向没有目的。
远远的水流尽头,除了几座尚未崩塌的万仞高峰竭力的露出了最后的峥嵘,昔日所有的景致与事物都被这肆无忌惮地洪水带走。
“天道已破,便是寻求上境之机,此后我等想要再寻真道,便不再会有束缚枷锁。大道自在,如同来去,之后的众灵只要信奉本我,便不会再受制于天命。”天水之间,于那西面半空位置,一道身影长袖及膝,此刻他的身体似真似幻。值得注意的是他光秃的头顶,眉宇之间尽然裂开一道深深地缝隙,他说话之时声音洪亮,好似是一种解脱庆幸,又好似真正的虚弱。
“值得吗?”一个微弱的声音,带着颤抖带着无奈,喃喃低语,好似自问。却盖住了那漫天肆掠而为的雷鸣,成为这世间最响亮沉重的一笔。
“为寻真道,如何不值?”半空之中,悬浮着一株老树,斑驳褶皱的身躯谱写着岁月的悠远,一只五色蜘蛛,倒挂在树梢上,嘶嘶道,此刻的它却只剩下五足,绿色的血液顺着蛛丝流淌。
“可他是我们的父亲!”暴怒的情绪终于无法抑制,化作面目的狰狞,最终从那声音里透露出一份歇斯底里。一头乌黑的长发及腰,动人的面容之上,却是挂着让人心碎的泪水。
“他生于混沌,与我等同出一处,只是孕育在先,享有先天之势,并非我等生父。若是先有我等,他又算几何?更不会叫他先行踏出那一步。真正算来,被其封于山海下的那群家伙,才是他的血脉……但就算是血脉,最终又是何种下场?”沉声回话的是另一位灰袍之人,说到血脉,灰袍之人皱了皱眉,双眼微眯的盯向天水倾泻之处,似乎要穿透远方。
“道本崎岖,当斩断自我……”虚实变换的秃顶身影,面露和善,再次洪亮道。
“斩断自我,去你的‘自我’,你金身既然都碎了,留着这真假难分的肉身怎么不一同被毁,这就是你所习得的‘无我‘之境?连自己都斩下,你还是你吗?你寻的道还是你的道吗?”
“还有你,成天的‘无为’而为,什么顺天循命,什么顺水推舟,推倒了父亲,推毁了天道,结果了?你修为,如今又算几何?你算天算地算尽了所有,是否算到自己如今的下场。”女子指着东面盘膝而坐的身影嘶吼道。此刻的他古井不波,不断掐诀的白袍之人。而白袍之人,面相正在不断变化,一时如同少年,恍惚间踏入中年,仔细一看又是一位老者,就在这彼此交错中,依旧维持着打坐。沉默……
“你们要寻真道,要破天,你们杀了父亲,杀了万灵的‘神’,想打开束缚。这是你们修的道。我无话可说。可是那‘无极’了,还有被你们算计的万灵了,那曾经与我等一并存在的诸位了。这一切的一切换来的就是你们所说的一条路?”
"知道‘无极‘在来之前怎么说吗?他说‘咱们本就不多,要是死光了就太寂寞了‘,他就一混帐,你们要杀父亲,他怕你们死完了,所以他来救你们,他为什么要管你们,为什么要在乎你们。结果,他死了,你们却一个个活的好好的。”女子茫然了,望着那失去所有色泽的世界,却不知道自己如何是好,或许有悲痛,后悔,仇恨等等,自始至终揉和出的是一股空落落。
“道?什么是道?‘血脉相弑,同源相残?你们花费的无尽岁月便是修的这么个绝情的道理?修出的这般毁天灭地?‘无极’说的没错,‘道就不是个玩意儿’。”女子扭动着细软身躯,那长长的尾部抽打着慢慢涨起的天水,嘶吼道。
风声雨音,奔雷电闪,滔天的逝水,仿佛在这一阵戛然而止,天地变得异常的沉默。
“看看你们头上的天,看看你们脚下的地,那蔚蓝的色彩在何处,那勃勃的生机在何方?这还是我们的天地吗?还是我们的家园吗?你们还有什么,你们还剩什么。除了那几个山头,和这无尽的洪水,你们还能看到什么?毁了,都毁了!该死的一个没死,不该去的全都去了,如今的你们也就只配守着那几座孤零零的山头,去勘破你们那什么上境超脱,那才是你们的道。”女子心身憔粹,嘶吼混杂在力竭之后的泪水中,变成了无助。
“呵呵……一人守一山,好个一人守一山,父亲一直想要你们做‘人‘,既然你们不愿做,就做你们的‘仙’吧!而我是父亲的女儿,他是我的天,你们以后就叫我‘妖’,无极说他怕一个人孤单,我这去给他找个热闹的地方,我相信只要热闹的地方,一定会等到他。而我们从此仙妖殊路,彼此就不再见面。”
一道雷霆,无情的在天顶劈过,映射出唯留的几个人各色的面容。女子摇晃着长躯,向着渺茫的天水一线处,疲惫的游去,带着悲伤,带着落寞。
时间仿似停顿,半空之中的其余身影面带柔和而又复杂的望着她的远去。直到那孤零的身影消失在水天尽头。
黑压沉闷的天,连带着异常压抑的情绪,却被一道柔弱的白光,轻轻地打破氛围。白光如同暖暖的羽毛,从秃顶所在的西面上空悠然飘荡。先是一缕两缕三缕,渐渐的千缕万缕汇聚成一处巨大的几近透明的光团,若细细看去,那好似一扇闭合的石门。
当光团完全成型之际,一阵隆隆闷响,那石门缓缓打开,万丈金光迸射而出。随即映入在场众生眼里的,是一方玉石砌成的巨大棺椁,缓缓地从石门中飘出。棺椁之上刻画着一副图案,分别是两个人,那人有些特别,男女背部都长着一对翅膀,男子长得狰狞,女子生的甜美。最为奇特的是整个棺椁是竖立在半空,两侧边衔外凸,给人一种仿佛“十”字形状的怪诞感。当棺椁静静停泊在上空之上时,一股庞大的威压如那巨浪迎面一般扑涌而出。
无论是灰袍之人无色蜘蛛古树还有那云雷之间远去不知何时又再次折返的灵物,全都面露郑重之色。因为他们分明感受到这股威压的强大,那是只能从父亲身上才能感受到的惊人威力。
唯一保持正定的便是之前一直古井无波的白袍老者,直到此刻他才放下掐诀的双手,面色郑重,两眼冒出精光,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局面。
"为什么?”白袍老者望着西方,瞥了眼望向那满身金光的十字棺椁,似乎有很多话语,到得最后凝聚成三个字。
“万灵桀骜不驯,目无神威,了无尊卑,需得毁灭再衍,教其信仰,建立秩序!”似乎知道问的是自己,秃顶的身影淡淡地回答道。
“大道三千,各修各法,自有其终归之境……”
“万法皆空,真理难寻,当指明其来去之方……”
“这就是你背叛的因由?”白袍老者咬牙问到。
“这只是我寻的路……”
“为什么选她?”白袍之人又望向水天的尽头。
“她毕竟也是我的妹妹!”
白袍摇头笑了笑,有些不耻,有些鄙视。“父亲曾说,他神灭之日,当是‘仙‘‘妖‘‘佛‘现世之际。如今娲儿妹妹愿成‘妖’身,脱离我等。而我们也会封山成‘仙’,求得真道。你应该是他所说的‘佛’了。也对,父亲一再让我等成‘人’,说‘人’字立于世,在于一撇一捺堂堂正正,你竟然如此算计不愿做‘人’,便是‘弗人’了。原来是这样!”
“娲儿不懂事,凭其意气,必定会再造灵众求得慰藉。而你愿意留她,不过是无法沾染因果,想借助她手在那众生之路上图谋将来的福禄罢了。但,我等‘仙’人,既然曾是她的哥哥,即便万死也不会由得你将其摆布,否则愧对先父以死开局,至于你口中说的妹妹……呵呵!叫的亲切,我信吗?”“身死之局?”光头之人眉头皱了皱,面色疑惑,指尖掐点。
最后望了眼上方的棺椁,过了片刻,仿佛得到什么许诺最后眉头舒展:“我算尽过往今生,无一而漏,万象皆显你等灭亡。你们还想成仙,那也得有命才行,天地以丧,盘父身死属实,我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逃过今天。”说话间,一指惊天,天地间凝聚出一尊庞**相,一掌拍向众生。与此同时那玉石棺椁,爆发出万丈白光,铺天盖地。一同压向他们……
“先父与我等交战之时早已身死,他以身死之契帮万灵求得一冥瞒之卦…!涂改了天道,你如何知晓?”说到这里,白袍之人身体一震,双手一掐诀,便见那九天之处以及汪洋之中各自徐徐走来一道身影。一道黑袍,一道紫袍,两人相貌一样,赫然跟白袍人中年之相完全相同。当三人走在一起,各自迅速打出无数法诀。只见天地一顿,乾坤为之静止下来。随后三人彼此便渐渐相融,形成一团清气。那清气直接没入一旁蜘蛛所在的老树体内。不过须臾,一道电光,于那老树腹中破开一口。一把充斥着混沌气息的巨斧爆射而出飞入天际。
轰隆隆……闷长的声响惊破天地,云雷翻滚。
残存的生灵感到天地巨变,那长长的没有止境的裂痕在天空出现,那深深的沟壑变成悬崖,又迅速见不到底部,那秃头和棺椁眼睁睁的看着这方天地被彻底分开,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开天斧,这就是你们的后手?即便你割开天地求得喘息之机,又能逃亡到何时?躲藏到何处?你们终将陌路”秃头面色狰狞,又恐慌有忐忑。
“你说你算尽过往今生,岂可知先父的冥瞒之卦,后手不在过去,也不在现在……”冥冥中,一道声音回荡。……“噗……”一口鲜血。“找到了,七色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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