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放！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明天你还要上学呢。”
“妈，您还没有睡？刚下冰雹了，我在仙人那里多呆了一会。”
“下冰雹了吗？我咋没看见呢？”方云舒一脸好奇表情。
陆放笑道：“仙人说了东边日出西边雨，就是山上下了，山脚下一滴雨都未下，说不定就只是仙人住的地方下了，可能最近仙人又顺手偷了人家蔬菜腊肉啥的，老天爷给他点警告。”
“臭小子！怎么说你姥爷？没大没小。”
陆放摸着头顶道：“唉！可惜是我替他老人家顶雷了，一颗比鹅蛋还要大的冰雹Duang地砸我脑袋上了，差点没把我砸晕。”
“啊，来叫妈看看！儿子，你是不是又跑草庙里撒尿了啊？”
山里有一座很古老的神庙，原来传说无数香火旺盛，有着无数神奇灵验的传说，后来一度被破被旧后成了草庙。近几年有达官贵人商贾捐钱修缮，又恢复几分神气，呈现云烟缭绕仙气腾腾状。
草庙是陆放和小伙伴们向来最爱玩耍的宝地，自然得罪神仙的事情他们没少干。不过，上了初中后他们就渐渐少去玩了。
“妈，每次我头疼发热您都这么说，我早就不干这事了。”
“哟！儿子，还真的砸了一个大包，正中百会XUE，拿酒来，我给你揉一揉。”
“不用不用，快要消了。”虽然口上这样说，不过陆放觉得被砸了一下后，全身燥热心跳加速，还有点飘飘然晕乎乎的感觉，难道不胜酒力的缘故？
方云舒佯装嗔怒道：“又喝酒了？这个老酒鬼迟早把你培养成小酒鬼。”
“妈，放心吧。我只喝了两口，只有周末了才有空陪陪他。”陆放搂着方云舒宽慰道，看到她鬓角有几根白头发，心里不禁一酸。是啊，自从爸爸离家后，她就憔悴了许多。
方云舒叹息一声，朝里间瞥了一眼后小声道：“让他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非不肯，说是不想跟你爷爷斗气。真是人老心眼小。”
陆放深有体会地道：“算了吧，他们俩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方家是中医世家，祖辈曾是宫廷御医，专给皇亲国戚诊病，祖上曾获皇家赏封中医圣手之美誉。后辈中除了继承祖业成为名医的，还有不少做官治学的，曾经可谓是名门望族。
可沧海桑田，世道变更，在曾祖父一代开始家道逐渐沦落，人丁也显凋零之势，到陆放这一代已经是三代单传。
爷爷陆乘风向来反对陆放习武，在他看来这些拳脚之技只会让人变得粗野无礼，而一个人的前途命运取决于他的学识，他认为聪明的大脑要比坚硬的拳头重要的多。
可陆放作为一个孩子，天性不仅好动也好斗，从小就喜欢刷枪弄棒还有模有样，爷爷和父亲越是对他严格约束要求他文质彬彬，越是让他向往自由散漫的生活。
方山人的山间茅居成了他躲避爷爷和父亲管教的好去处，方山人开朗随和，性格无拘。因此陆放跟姥爷方山人很是亲昵，有事没事总爱去方山人那儿玩耍嬉戏。
这让陆老爷子一直对方山人心有不满，他觉得陆放成天不务正业争强好斗全是拜方山人所赐。
在陆老爷子的眼里，方山人虽然也能施治头疼脑热伤风感冒之类疾病，但他那些都是不入流的旁门左道，与其说靠技术不如说靠运气，跟方家的医药世家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方山人对于陆乘风在他面前表现出的优越感很是不屑，他看不惯陆乘风一副自以为是故作清高的样子。
方山人称呼陆乘风为老怪物，陆乘风则称呼方山人为老毒物。这一怪一毒两亲家碰到逢年过节，一起吃个饭时，一定会争个你长我短，最后不欢而散。
“老小老小，人越老就越跟孩子似的，让你姥爷下山跟我们住一起，他就是不同意。害得我我成天担心他，你说哪天山上摔一跤还没人扶他一把。”方云舒嘴上说话，手可没闲着，将切好成片的黄芪从盆里取出摊开晾在一个大圆篾筐中。
千山地区以种植中药和茶为主，因为气候和土质的关系，这里的出产珍稀名贵药材和上等好茶。
陆家在千山行医已经有三代，可随着社会的变革，人心思动，走出大山的人越来越多，传统的医学也受到现代医学的冲击，有日渐式微的趋势。
陆云松虽然人至中年，可他从没有放弃重振方家昔日辉煌的念头，当他觉得拥有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时，便不顾一起地要抓住它。
陆云松去了中海后，陆乘风依然可以坐诊，可数月前一次意外事故让他自己成了病人。
陆乘风向来早睡早起，每天清晨天色微亮时，他便起床，沿着山间小道散步后回屋吃早餐，再开始一天的工作。
向来鲜有车辆出入的山间小道，那天却有一辆轿车急驶而过，将陆乘风撞飞出去，肇事者驾着未挂车牌的车辆逃之夭夭。
陆乘风的双腿受伤，现在还在吃药康复中，诊所也因此而歇业。原本生活无忧的家庭，因为这次意外而陷入困境，加上陆云松去中海后不久音信皆无，让这个家庭蒙上一层阴影。
“妈，您别担心，姥爷他身体好着呢。这事儿以后交给我来办。您别忙了，早点歇息吧。爷爷他睡了吗？”
“应该还没有，你进去打个招呼，让他早点睡。你也早点睡，明天要早起上学。”
陆放朝方云舒点点头，推开陆乘风的房门。
“爷爷，您药吃了没有？您怎么不开灯？”陆放一阵酸楚，曾几何时方家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连电费也要节省。
“跟你妈说，别托人买药了，我这病吃不吃药无所谓，反正就这样了。”向来以严肃苛严示人的陆乘风在家庭遭遇连串变故后，显得有几分颓废。
虽然陆乘风本人就是中医大家，他可以给自己开药，但是为了更快更好地让老爷子康复，方云舒还是多次托人去省城购买一些进口西药，而这些西药价值都不菲。
“爷爷，药不能停！肯定不能停，不但不能停药，我还准备去上山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滋补药药才。我一定让您回光返照，哦，不对，是恢复健康。”
“康复是不大可能了，但是暂时也死不了。小放，你可千万别去山上采药，太危险了！再说你也不懂这些。你别担心我，自己好好学习吧。”
“我现在能认识不少药材呢，仙人也教了我怎么挖药材。”
陆乘风呵呵一笑，道：“哪里还有什么药材？低矮之处的药材早已经被采光了，上好的药材要入深山高山之中，那里环境复杂太危险了，别说你一个孩子，现在就连采药多年的老手们也不敢去。小放，你可千万别信老毒物的鬼话啊！”
“仙人他也不让我去。”
“小放，你可千万要记住，健康和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经历了意外之后的陆乘风神情之中有些颓唐。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心志。这篇古文从小您就教我背诵，我还记得您说过一个人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境界，精神绝对不能倒。”
陆乘风长叹一口气，像似一舒胸中积淀已久的闷郁之气，看着陆放坚定的眼神，他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个上房揭瓦上天入地极其顽劣好动好斗的小东西，那个没少因为惹是生非而挨自己板子的小家伙已经长大了。
虽然身材看上去还有几分单薄，脸上还带着些许稚嫩，但是他清澈的眼眸里此刻闪烁着坚定神色，着实让人陆乘风感到几分宽慰。
“小放，爷爷很高兴听你刚才所说的。你已经长大了。爷爷老了废了死了都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你一定要有信心和勇气，那么这个家庭就会有希望。”
“我会好好努力的，爷爷您也要好好的，只有家里每个人都好，这个家才能好。”
陆乘风欣慰地点点头，可瞬间面色一暗，道：“小放，你要相信你爸爸，他不是那样的人。”
陆放心中一阵隐痛，他何尝不怎样想，无数的夜里都寻找各种说服自己的理由，可终究敌不过流言蜚语。这件事让自己变得敏感而暴躁，好几次打架都是因为别人侮辱了爸爸。
“他爸爸被狐狸精勾走了。”
“男人有钱才变坏，这没钱的咋也变坏了呢？”
“真想不到这个文化人也学着人家玩**。”
“切！越是文化人，越是爱发骚，**！”
“十里洋场的女人浪起来可不一般，男人肯定吃不消。”
“－－－－－－－－－－－”
陆放再次露出坚定的眼神，道：“爷爷，我相信爸爸！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陆乘风轻叹一声，道：“是我做的不好，我一直对他期望甚高，让他背负了太多的压力，要不这样他也不会在人到中年还决定出去闯一闯，当初我要是反对就好了。”
“爷爷，这件事怨不得你，这么多年爸爸他一直想要出去闯一闯，刚好有这样的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他能达成所愿，那么将会造福于千千万万家庭，这也是你的梦想，所以就算你反对，他也一定坚持这么做的。”
“是啊，如果成功当然意义非凡，可以除去亿万人之疾苦，造福万家，善莫大焉。可也正因为巨大的利益才让人担心呐！”说到这，陆乘风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爸爸一辈子老实本分循规蹈矩心机单纯，一旦遇人不淑，难免深受其害。”
“仙人说爸爸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是福不是祸，是好事也说不定。”
“是啊，漫漫人生经历一些挫折未必是坏事，可是你爸爸他这个人有些迂腐，这件事可能操之过急了。”陆乘风语气里充满自责。
确实如果没有自己的首肯，向来孝顺尊上的陆云松是不会违逆自己去中海的，不过那样恐怕他不会开心，而自己也难以如意。
毕竟这确实是一次足以一鸣惊人千载难逢的机遇，如能真的得偿所愿，那么非但可以洗刷屈辱光耀门厅，也会实实在在功利天下，实现世代医家的祖训。
冀望有一天能恢复祖上的荣耀，这个念头虽一直未曾湮灭，可随着自己年岁增长体力衰弱那些曾经的雄心壮志已经变得熹微如烛，这一次才看到星火燎原的可能。
所以这件事上，陆乘风自己也有相当的期待，可惜的是自己人近黄昏不能去践行，冀希望于陆云松可又怕他因此而遭遇意外。
在陆放的眼里，爷爷向来都是一副严肃面孔，对待爸爸颇为苛刻，就连自己小时候顽劣也没少挨其训责。不过眼前这个老人看上去已经少却那份威严，而多了一些慈祥。
儿行千里母担忧，无论到了什么年纪父母对于孩子的牵挂永远不会更改。
“爷爷，我们要相信爸爸，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您就放宽心吧！时间不早了，您休息吧。”
陆乘风点点头，道：“你也去睡觉吧，让你妈也早点休息。”
夜，山村的夜黑得深重。这黑色掩得住光亮，可挡不住往事涌上心头，加上体内一股燥热依然未有消除，向来倒头便能睡着的陆放尽然久久不能入睡。
陆放采取了老办法，默默用方仙人教他的运气吐纳方法，以前每次运气运着运着就晕乎了最后酣然入睡，还没有体会运气吐纳术给自己带来什么变化，不过着实成了催眠神器。
方山人形容陆放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可这一次，陆放感受到不同，隐隐有一股气似乎在体内丝丝游动，循着五脏六腑循转后往脑袋顶处蹿去，开始时陆放还以为自己的意念是因为头顶的疼痛而牵引，以致产生了幻觉，可当这气流越发浑厚，感觉愈加明显时，陆放才发现这次真的大有不同。
《太乙心经》注：百会XUE主开窍醒脑，回阳固脱。
“通了！通了！仙人，七窍通了哇！”
“这傻孩子，又做梦了。”方云舒看向窗户，屋内虽然黑得深重，可窗帘未拉上的一角透出微微曦光，预示着黎明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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