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远山笼在一层薄薄的水雾中,雨幕如苇,让暮色显得更为低沉。山野间,一簇簇的树梢在雨水的重量下显得有些低落,一阵风吹来,树梢轻颤,抖落一地的凉意,仿佛打了个寒战。
少年握刀的指节有些发青,雨水顺着他的斗笠滴下,啪地一声溅在刀面上,崩成一朵水花,四分五裂。
那声音极其微弱,在淅沥沥的雨声里也成了雨声,这一刻雨声是世界的全部。
少年僵直了很久,但他握刀的指节突然动了动,一道声音低低的从斗笠下喝骂出来,让雨声一震,草尖上滚下几滴水珠。
“一群小杂碎,饿昏了头不成,不去掏兔崽子,却来找小爷麻烦。”
这声音有些烦躁,带着丝丝恼火的味道,混在窸窸窣窣的木叶与野草间没有得到回声。
“也罢,你们既然铁了心要和我作对,我便把你们劈了当柴烧。”
少年骂完,脚便动了起来,雨水在他鞋子处积了一滩,这一动顿时水花四溅。他的手也动了起来,直直的黑色砍柴刀咻的一声砍碎几滴雨水,朝着不远处几道黑影而去。
那几道黑影见少年来势极其凶恶,顿时有些慌乱的向四周一散,发出几声低低的吠叫,原来竟是几只枯瘦的野狗。
“死狗,哪里逃,吃小爷一刀。”
少年大声喝道,但这一刀没有砍中野狗,却将一丛灌木砍得支离破碎。少年一刀砍空,重心顿时不稳,天雨地滑,一时间脚底打溜,摔得个四仰八叉。
“哎哟,我的屁股!”
少年顿时疼的伸手搓揉,却不想手也被划破,混着泥水和血水,一片模糊。
那几条野狗见少年摔倒,又嗅到几丝血腥气,夹起的尾巴顿时一翘,暮色里有些绿光的眼珠子顿时露出几分凶恶。
几条野狗发了疯似的向少年冲来,少年顿时一慌,哪里顾得检查伤口,手忙脚乱抓起砍柴刀向前胡乱一砍,却不想这一刀竟然瞎猫碰到死耗子,正中一条野狗头颅,那野狗四只干瘦的腿在地上蹬了几蹬就没了呼吸,竟是死了。
少年一愣,旋即得意万分,却不想肩头猛然一痛,赶紧侧过头去,一条野狗竟然瞅了个机会咬到了他肩上。
那野狗一口咬住,竟是再不松嘴,奋力的向后一扯,少年顿时被带了个趔趄,那原本戴在头上的斗笠一下滑落,露出一张疼的龇牙咧嘴的脸。
少年大惊失色,手里柴刀向后打去,却是几次落空,眼看另外几条作势欲扑,慌忙丢了柴刀,徒手向后抓去,竟然捞住一条狗腿,顿时大喜过望,奋力往前一拽,那野狗失去平衡,却是死活不松口。
少年大急,眼见几条黑影已经窜了过来,顿时恶胆一生,拼力一拽,只听嘶的一声,肩头衣服顿时破裂,野狗却被他拖了过来,少年得势不饶人,抓着那狗往地上狠狠一掼,后者顿时没了声息。
此时剩余几条已然奔至,少年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抄起柴刀一阵疯狂乱舞,口里发出阵阵恐吓威吓,慌乱间一脚踢中一条,后者发出一阵呜咽声,夹起尾巴不敢上前。
而正在此时,苍穹黑云滚滚,一道闪电撕裂天空,接着一声霹雳的巨响在乌云中炸开,山川树木为之一抖,那几条野狗发出一阵呜咽的哀鸣,竟是被吓得屁滚尿流,向着草丛一窜,夹着尾巴逃走了。
少年心神也是一震,看着几条野狗慌不择路,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几个小杂碎,看你猖狂,活该,真是活该,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山林间回荡,几声雷霆轰鸣却是将其震的消泯无形。
少年笑了好一会儿,似乎是笑累了,旋即脸色一白,一屁股坐倒在地,然后大口喘息。
雷霆开始成为苍穹与大地间的主旋律,豆大的雨点狠狠砸落,雨势更急了几分。少年脸上泛起几丝苦笑,侧过头去,却见半截衣袖已然被撕落,露出血肉模糊的肩膀,一时间哭笑不得。
少年勉强站了起来,他仰着头看向天空,冰冷的雨水落到他脸上,冲去泥污,一道雷霆过后,显现出他苍白而稚嫩的脸,暴雨中他瘦小的身影显得极是单薄,这竟是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名叫北雪,是个游荡的孤儿,至于爹娘是谁,他毫无印象,只知道自己是被一个武者从白毛窝子里掏出来的,那时他还在襁褓中,捡他的武者没妻没儿,遂起了喂大养老的心思,这才把他抱回家。
可惜这养老的事终究没成,北雪七岁时,武者在一场乱斗中被砍死,年幼的他在慌乱中逃出,自此成了流浪儿。
北雪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就是找到自己父母,他要当面问问他们,为何生了自己又要狠心抛弃。他恳求武者告诉自己是在哪里被捡到的,武者始终不肯开口,唯有在咽气的那一刻方才出神的道,那是在遥远的北方,有一片永恒的雪原。
这些年北雪始终没有忘记武者死时的话,好几次他都下定决心要去北方,最后都被理智说服,他决定等自己再大些,这一等已是十四岁。
肩头传来一阵疼痛,北雪微微仰起的脸低了下来,一阵风吹过,他只觉得身子骤然一冷,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湿透了。
北雪低低骂了声,也不知是在骂什么,遂拾起地上的斗笠缓缓戴到头上,又在草丛中摸出那把砍柴刀,却不想这一弯腰扯的肩头伤口一阵剧烈疼痛。
“小爷真是倒了血霉,连几条野狗都想欺负,妈了个巴子……”
他嘟囔的折腾了一会儿,终于不再抱怨,看着雨越来越大,赶紧找地方避雨去。
九玄山是龙淮郡近郊的一座大山,是北起冰雪荒原洛伽山系的一条分支,因盛产九玄草而闻名方圆数千里内。
九玄山地势极为险要,地形繁复,有猿猴难攀之名,但纵使如此,九玄山每日上山下山的采药行者猎户亦是络绎不绝,山下的龙淮郡也因这灵药生意而兴隆起来。
不过这却是七年前的事了,据闻九玄山七年前发生了一桩诡事,死了不少进山采药的行者和猎户,后来凡是进山想要赌一赌运气的人也是有去无回,自此九玄山便成了一座森罗鬼蜮,再无人敢入此山。
山下的龙淮郡经此一事亦慢慢凋零了下来,繁华的街道也变得冷冷清清。这日傍晚龙淮郡却迎来了一位年轻客人,在暮色之下一个灰衣少年缓缓自郡门走入,这少年衣着落魄,神色却是极为精神,一双锐利眼睛仿佛鹰隼,眉毛清秀而不失稳重,鼻梁如刀削般挺直,乍一看竟是一个极有味道的少年。
只见他背上挂着一个小小包袱,明眼人一看便知毫无分量,倒是他身侧挂着一柄短刀,插入一个淡青色的竹筒隐去了锋芒,刀柄斜斜冒出,看不出深浅,刀身随着少年一步步迈入城中的步伐一摆一摆的,这模样落魄而洒脱。
少年正是那日被一群野狗围堵的北雪,他找了处山洞避雨,处理伤口后休整数日,然后顺着道路竟来到了这龙淮郡。
北雪自郡门走入,他站在一家酒栈前面,打量着宽敞的明亮的大厅,摸了摸自己身上不多的几块铜板,心想着这酒恐怕喝不起,得换一家地方。
那坐在柜台上的小二见刚来的客人要走,赶紧站起身来喊道:
“客人可是要喝酒,小店的酒可是远近闻名,只需5个铜灵币便可来一大碗,客人怎么不尝尝?”
北雪一愣,有些讶异的道:
“竟这般便宜……好!那就来上一碗,解解渴。”
店小二见北雪没有过多犹豫便进店,顿时脸上泛起喜色,招呼北雪靠一处窗口坐下。
“客人来些些下酒菜吧,小店刚刚出炉的山鸡肉一斤只要8个铜灵币。”
“也罢,便来上两斤。”
北雪正好饿了,便点头答应。
“好嘞,客人您稍等,随后就上酒菜。”
说罢便转身吩咐去了。
北雪再次打量起这家酒栈,竟是极为宽敞,这会儿已是晚饭时间,大厅里却稀稀落落坐着寥寥数人,好不冷清,北雪正暗自奇怪,这一路进来见四周房舍皆是大气,却怎么不见人,正百思不得其解,见小二端来酒菜,便问道:
“小二哥,我进城时见这城有几分气度,城里房舍也是精致,为何却……”
语未毕,却见店小二说道:
“客人可是说这街上太过冷清?”
北雪点点头,表示正是这个意思。
“客人看来是外地人,您有所不知,若是七年前,我们这地儿倒也是出了名的大郡,只可惜七年前出了件诡事,便没落了。”
北雪心中一阵奇异,便问道:
“竟有此事?”
这店小二倒也是热心肠,见没得生意,便坐下把这九玄山的往事一一道来。
“……传闻山里出了吃人的鬼怪,故没人敢上山采药了,小店这般宽敞也是七年前生意兴隆时建的。”
小二语罢,竟是不胜唏嘘,北雪亦是一怔:
“没想到竟然有这般诡异之事,小二哥可是说的那座大山?”
只见远处一座地势极险的大山在暮色之下沉沉如雄踞的野兽,让人生出几分寒意来。
“客人,这便是九玄山了。”店小二点头答道。
小二离开,北雪便好奇打量起这座山来,随后又摸了摸左手,只见一枚似木非木的戒指正戴在他手指上,戒指做工还算精致,只见上边两朵不知名的奇异之花相互缠绕,北雪左手拢在袖中,再加上这戒指卖相一般,倒也不为人注意。一股凉意从戒指上传来,北雪暗暗松开手,倒似是有了底气。
他心里暗暗道:“小爷倒是要去这山上瞧一瞧,到底有什么古怪。”
北雪性子跳脱,年纪又小,对未知事物充满好奇,从不知何为恐惧,听闻这山间异事不免一时兴起了想要探查的兴趣。他迅速吃完酒菜,在询问店小二后,便找了家客栈住下。
翌日清晨,北雪结了房钱,出城门不远,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向九玄山方向掠去。北雪来到山脚,跃上一处黑石张望,九玄山果然险峻非凡,此时北雪立于山脚仰头观望竟觉有几分威势,北雪再向大山左侧望去,只见一条羊场小道沿山麓而上,只因连年失修,又无人走动早已荒芜的不成样子。
北雪打定主意一提气,一纵数米,跳下黑石向那山道掠去,几只箭兔悚然惊起四下逃窜,北雪也不理会,一扭身便进了密林,林木茂密,树林有几分幽暗,再向前几步,斑驳的阳光从树缝间照进来倒是驱散了一些阴气,北雪握了握手中短剑,见四下并无大碍便小心翼翼沿山道爬了上去。北雪一路走来见山势竣险,风光还算秀丽,却并未遇到什么事情,行了差不多半日,北雪攀过一处山头眼前一亮竟是一片谷地,那店小二所说的九玄草竟是长满山谷。
北雪一见大喜道:“看来我也要做一回采药行者了,赚几个酒钱也不错。”
说罢竟是不打算休息便向谷中一株极是显眼的九玄草掠去。
“沙沙沙……沙沙……”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从谷中茂密了草木间传来,北雪飞掠的身子霍然停下,立刻心生警兆。北雪眉头一挑,缓缓拔出短刀,眼神一凝,盯住响声传来的草丛。
“沙沙沙……沙沙……”
响声越来越近,草木竟是要被分开一般。
北雪心中一寒,心道:
“刚刚入谷时便觉异样,这偌大山谷竟是平静异常,当时急着采药竟然忘了危险……”
北雪心生悔意,却已是来不及,倒幸好这几年一个人流浪危险遇到也不少,还能镇定以对。只是草丛中声响以是越显激烈,北雪握刀的手已被冷汗浸湿,正是心神紧绷之际,突然草丛被霍然分开,一头矮脚野猪猛地窜了出来,竟然是直指北雪,北雪心头一凝一个娴熟翻身让了开去,那野猪径直撞过,竟然不回头,疯狂向前冲去。
“咦?这是怎么回事……”
北雪不解,握刀的手却是微微一松,吐了口浊气。正当北雪松了口气,异变却陡生,北雪只觉背后一寒,霍然转身,竟然是一条火红色巨蟒当头咬下,北雪心中大骇,暴喝一声,手中短刀闪电般向前一挥,双脚向后猛地一蹬,狼狈躲开。那巨蟒扑到空出,激起一片尘土,北雪此刻已是满头大汗,心中叫苦不迭,眼前竟是一条一阶虎脊莽,虽然不知等级,但也不是北雪能应付的,再仔细看去,只见火红巨蟒头顶一倒钩独角,一条如虎脊般的花纹沿莽背蜿蜒,一双巨眼如火焰般跳动,煞气凛然。
“难道小爷这条小命竟是要交代在此处?”
那虎脊莽扑空后竟然迟迟不前,偌大蛇头狺狺吐信,北雪不敢妄动,短刀横在胸前,大口喘息,约么片刻,那巨蟒似是等的不耐烦,突地腹部一鼓,巨口一张,一团灼热的火球如炮弹般袭来,北雪心中骇然。
“这是什么鬼东西?”
来不及多想,北雪身形暴退,避无可避之处,短刀猛地向下劈去,竟是正中那火球,一股极为灼热的气息瞬间传来,短刀霎时变得炽热脱手而飞,北雪整个人竟也被击飞数米撞在一处青石上半响起不了身,只见那巨蟒见一击而中,便缓缓游了过来,在北雪近前停下,蛇头抬起,作势欲扑,北雪手中已无短刀,此时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际,只待毙命。
突地左手手指一凉,北雪心中一凝,继而狂喜道:
“怎忘了还有这个东西。”
只见北雪双目一凝,神情专注,气海急转,大喝一声:
“起来!”
只见那枚戒指突然暴起一团冰蓝色光芒,倏然展开形成一道蓝焰光幕将北雪团团包住,只见那巨蟒当头咬下,蛇头击在光幕上,继而发出一声惨吼,倒在地上抽搐不已,只见它半边蛇头竟被蓝焰光幕冻结至爆裂,北雪亦是非常之人,见巨蟒倒地,便飞扑向落在近处的短刀,趁着巨蟒吃痛神志不清时向巨蟒蛇头斩去,用力之下竟然深深没入蛇头,北雪不敢怠慢,拔出短刀疯狂再斩数下,巨蟒蛇头终被斩落在地,那巨蟒身躯抽搐半响才停在地上一动不动。
北雪见那巨蟒死绝,身子便是不支,双腿瘫软倒在地上喘息起来。北雪心中一阵后怕,今日所遇之凶险竟然比以往遇到的加起来还要惊险万分,若非手中那枚戒指恐怕自己早已经毙命,丧生在蛇腹之中。想到这枚戒指,北雪不禁心中一惊,抬起左手想要检查,却见那枚戒指依然完好戴在手上,和之前并无区别,不禁心中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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