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你!”一个男人,抱着一具残骸,狠狠的踢向一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生”物。
“不……不是我,我……”“生”物伸出无力的右手,想要抓住什么。“我是,鬼……杀了你孩子……”话未说完,终于咽了气。
“承认了吧?!”男人又是充满力量的一脚踢了过去,“你终于承认杀了我的孩子!”男人跪倒在地上,紧紧的抱着那具残骸,放声痛哭。却不知,那“生”物曾想说的是,我是鬼,杀了你孩子的,是妖。
“施主,请节哀。放下公子,让贫道做法事吧。否则公子的魂魄难逃落鬼的命运。”一个道士,年岁已是很高,似乎还很健朗。他分明看到,残骸的周围有些魂魄萦绕,却不是鬼差。
“好,好。”男人不舍地放下残骸,起身向后退了两步。
道士拔出木剑,在空中不成形的划动几下,念了几句咒,便说一切已经安妥。男人并不能看到魂魄,也不知那些魂魄散去,任由道士如何去做。
“道长,道长!”男人哭着抓住道士的衣角,“你可要替我做主啊,这个妖孽虽然已死,可我听说,有些妖魔鬼怪,就是死了也能复活!你,你一定要让他再也睁不开眼才行!”
“施主放心,贫道自会处理。”这道士或许知道尸体不是妖,却依然要做什么。
“住手!”忽然,撕裂天空一般,一个洪厚的声音传来!然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阁下何人?”道士问道,“既是知道此时之事,想必就在附近,何不显现尊荣?”
“何谓尊荣?我族同胞惨遭毒手,尔等修道之人竟不分妖鬼,一律要杀!此时却称我阁下,莫不是笑话?!”
“还请阁下自报家门。”道士依然没有丝毫动容。
“我乃鬼族大皇子,尔等不足为敌,还是趁早离开这里为妙!”
“原来是大皇子,贫道失礼了。”道士转身,对那男人说,“施主,请便。”于是离开了。
“道长,道长!这……”
“现在……还不是时候……”那道士不曾停下,默默地念了一句,再不见了踪影。
男人站起身,左右环顾却不见人影,只见风声咆哮,黑云压枝,遂踉踉跄跄地跑了。
“又是一位枉死的同胞……”说话者,面苍绿色,耳尖,无冠,赤脚。黑色贴身短衫,现出健硕的肌肉,棕土色长裤,修长的双腿如树干一般稳扎地面。颈部围满狮鬃,身披苍兰色披风。浑身透射着一股震慑力,一股霸气。他双拳握紧,左脚用力踏出一步,尺余处一棺量的土被冲出。他抱起尸体,放入坑中,以土埋之。之后转身离开,所踏之处皆余足印。这便是鬼族大皇子,魑。
妖吃人,人杀妖,本是这世界的法则。也许因这创世之初并无鬼族,世间的万物便皆不容他存在。鬼被误认为妖,死于人手,已不是初次再次。鬼者,无生气,无妖气,却能清晰的感受到生气。因妖与人相去甚远,故其能够分辨;妖者,有生气,有妖气,能感受到妖气。鬼与人也是相貌差距较大,容易辨认;人者,有生气而无妖气,通常既不能感受妖气也无法感知生气。只识鸟兽鱼虫,不分妖鬼。
我是鬼族的二皇子,名魍。在上有大哥二姐,在下有小妹。我们兄妹四人取名魑魅魍魉。自打我记事起,就不断有人说我长的标致,却总是不易近人。当然,所谓标致也是鬼的标准。
“哥哥,起床啦~~”耳边传来一个很甜的声音。
“已经午时了哦!”好象是魉。我睁开眼,一个头发很长的女孩儿,差不多齐腰。脸面微微发绿,耳朵也比其他同胞略显圆滑,身穿粉白掺底黄花连衣裙,脚踩黑色水晶软里鞋,乍一看倒像是一个人类的孩子。不过她已经快有160岁,马上就要和我一起成年了。
“魉啊。”我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
“哎呀,都告诉你午时了,还睡!”魉一把掀开我的被子,硬是把我从床上拉起来。
“不就是午时……”我睡得迷迷糊糊,完全没有考虑魉说的是什么。就在说话间,却忽然反应过来,“午时了?!我这就起,千万别告诉二姐!”
“嘿嘿,我不会说的~~倒是我还有一件事,你也不许告诉二姐哦!”
“那要看看是什么事了。”我看魉可爱的面庞,忍不住想要逗她一逗。
“哥哥啊,你想一想,我的事情呢,你还不知道。你的事情呢,我已经知道了。这个约定你要不要做呢……”
“好了好了,你说吧,我不告诉她就是了。”
“你看!”魉从我的床头柜上拿起一支零玫花,双手递到我眼前,做出炫耀状。
“来来,让我好好看一看!”
“嗯~~!”魉开心的坐到我床上来,正要看向我……
“砰!”我朝着魉的脑门使劲的弹了一下,“你啊,要说多少遍才听?告诉你不许自己去后山的!”
“可是,只有后山才有嘛!”魉捂着头,看也不看我一眼地叫道。
“所以你就不要总是想着去摘零玫花啦!”我一字一顿地说。魉只是低着头捂着脑袋不说话。
“好了,不说你了,跟我保证以后不去后山了就行。”我摸了摸魉的头,本想着就这么完了。可魉依然不看我……
“喂,你怎么了?”
“……”
“很疼吗?”
“……”
“那个,对不起啦。”
“……”
“好了好了,要不你也弹我一下?一直这样,二姐问起来可不好说哦。到时候可别说是我没有瞒着她。”我弯下腰看着魉的脸,正想着如何逗她,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什么事啊,还要瞒着我?”是二姐。魉一下慌了,来回摆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二姐啊,没什么。哇,你今天也是这么容光焕发啊!这件紫红色的旗袍很适合你哦,显出你性感的身材,还有今天化的妆很自然啊!其实你不穿这么高的跟也很好的,这高挑的身材……”
“行了行了,姐姐我今天就没化妆!”二姐毫不留情的打断我的恭维,“说,到底什么事?”
“没有,真没什么。”
“没什么?”二姐走到了床前,一低头看到了那支零玫花。“呦,这是什么?三弟啊,你说说这黑色的,像玫瑰一样的花,是什么?”
“是,零玫花……”
“那你说,这零玫花哪儿有啊?”
“后后山。”
“哦,也就是说……”
“是我去摘的!”我忙说道,为了不让魉挨骂。
“是你啊,男孩子也就算了,女孩子成年前可是不许去后山的哦。不过你还在床上……”
“是是我昨晚上零时以后去摘的!”
“但是!自然生长的零玫花每天零时开放,午时成苞,若是摘下,不到两个时辰就会枯萎。此时已是午时,你是如何让它半天了还不枯萎?!”
“这,这,这……”
“是我啦!都是我不听话,你要罚就罚我吧,不要怪哥哥了!”魉眼看瞒不住了,只好承认。
“果然是你,私自跑到后山已是一重罪,又拉你哥哥企图欺瞒,罪加一等!”
“二姐,这是个什么大事啊,还罪不罪的。是我自己要包庇她的,你算在我头上啊。”
“少废话,你们两个都不会放过!还有你午时仍在床上躺着……”
“啊,是大哥!”魉突然跳起来,冲向门外。
“大哥,你回来啦。”魉一下换上了甜得要死的声音,喊着冲了过去。
“是魉啊,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大哥见魉几乎不曾见过地这么开心地去找他,也是一改从前没有表情的脸,笑着问道。
“你快救救哥哥吧!”
“……”原来是为了你三哥。
“……”我这是要害他么。
“……”大哥难得的表情,你居然说出这么一句。
“……”我,怎么了吗?为什么都不说话。
在那瞬间,我们兄妹四人都安静了。大哥本是十分严肃的人,对外威严而宽容,对内严格而慈爱。几乎不曾见过大哥笑,除了对一人以外。魉从小身体不好,一直养在自己房间,有专仆和一位老妈妈服侍,五十岁之前几乎不曾出阁。就在她走出房间的那一天,我们兄妹三人来迎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大哥笑。从那以后,大哥对魉总是和别人不一样。但奇怪的是,魉始终只与我最亲近。
“咳,大哥,与妖族的协议谈的如何?”我下了床,穿上外衣。淡蓝色的外套,手腕脚腕处缝有五寸宽的狼毛,算是我最喜欢的着装了,正适合这几天穿。
“哦,已经谈妥,协议签下了。我正要去回明父皇。”说罢,大哥就走了。
随后,二姐也没了兴致,和大哥一起去见父皇了。
“魉,我们也去见过父皇和母后吧。”
“谁让你帮我的!”魉背过身去不看我。
“你还在生气啊?”我绕过去看着她的脸,“好啦好啦,是我下手太重,下回我会轻轻的……”
“你还想打我?!”
“没有啊,就是弹一下而已,怎么能说是打呢。再者说了,这是你自己跑去后山的惩罚。那里有多危险你不是不知道,家里规定女子未成年时不许去后山,为的就是保护你……”
“哎呀好了!反正以后你得对我好一点,不许再弹我!”
“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因为你自己去后山就弹你!”明天就是你成年的日子,当然不会为了这种事弹你……
“你以为我傻啊?算了,走吧~~”
来到父皇和母后的寝宫。
“父皇,母后。”我和魉行了礼。
“是魍儿和魉儿,你们来的正好。你们大哥和妖族的协议已经签订下来,妖族答应与我们和平相处了!”父皇很是开心,看得出他因大哥而生出的骄傲和满意。
“真是可喜可贺。”
“父皇,虽然和妖族在大体上已经相安无事,但是我族同胞被误认为妖而惨遭毒手的事还是层出不穷!就在我昨日赶路时,还亲手埋葬了一位枉死的同胞。”
“哎,妖吃人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人也会一直与妖敌对下去。我们还要想办法让人知道,我们和妖是不一样的才行。”父皇说,“好了,今日魑儿签下协约归来,明日又是魍儿和魉儿的成年之日,我们应该高兴才对!我决定,现在起,全族休作一天,至明日圣殿之兵为止!”
“太好了,太好了。”魉拉着父皇的手跳起来。“父皇,明天我们就成年了,也有了自己的圣殿之兵了,肯定就要天天锻炼,没有时间去玩儿了。你看现在也没什么事做,是不是可以让我去后山……”
“你这丫头,明天再去就不违背规定了,你非要今天去吗。”我赶快打断了魉的话。
“好吧,今天就特赦你去后山玩儿一次,不过要在魍儿的陪同下。”父皇今天可能是太高兴了,竟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走吧。”魉拉着我就跑出了寝宫。
“哥哥,你说,我们那些枉死的同胞,还能不能再做鬼了?”魉似乎是想起了刚才大哥说的那位同胞。
“不能了。”想要安慰她,但事实是这样,“世间一切生灵皆有魂魄,死后魂魄回到阴间,轮回转世。我们鬼族的祖先虽摆脱了这种命运,却不知一切魂魄在阴间皆有记录,逃掉的魂魄阴官也是了如指掌的。通常生灵死后,灵魂由鬼差引致阴间,鬼差不能强带,只能引导。然而鬼族的魂魄,一旦再次失去**,就会被黑白无常强押回阴间,倘若同时有大量鬼族的魂魄脱离**,无常王就会来到世间,在瞬间便可带走世间一切没有**的魂魄。”
“原来黑白无常之上还有无常王,他那么厉害呢!真想见一下啊。”魉一脸崇拜的样子,真是搞不懂她都想些什么。
“说什么呢?”我在魉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只有死了才能见到无常王,而且是鬼族一下死了很多同胞!”
“我,我就说说嘛,不说了好吧……”魉捂着头。
“好了,马上就到后山了。”
“嗯……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以前你们不让我来,我自己偷偷来。现在你们允许了倒是不好玩儿了。”
“是因为和我一起?”我故意这么说道。
“没有,怎么会?!最喜欢哥哥了。”魉抓着我的胳膊不停地摇。
拍了拍魉的头,继续向后山走去。
“啊,到了!”魉转过身对我说,“我们能不能一直玩儿到零时,看零玫花开啊?”
“这,不可能的吧,怎么能到那么晚呢。宫里人会担心的。”
走进后山,满目是黄褐色的花枝新绿色的叶片和纯黑色待放的花苞。
“哥哥你看啊,全是没有开放的零玫花!我们就等到零时再回去吧。”
“不行。”
“嗯……要是有一两朵提前开放就好了。”
“别瞎说,零玫花错时开放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是说那个传说吗?都是骗孩子的,我都不信。”
“如果那是真的呢。”魉对一些事情并不知情,我也本不打算告诉她。
“不可能啦。”魉仍是一脸的不屑。
我们向前走着,没有花开的后山,对于魉来说确实太无聊了。天空的颜色渐渐暗了,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四处望着,似乎想要看到什么有趣的奇怪的东西。然而我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魉,看那里。”我看到了什么,一种不详的东西。
“是……啊,是零玫花!我就说会有提前开放的吧!”说着,魉就像那支开放的零玫花跑去。
“回来!快回来!”她不知道,或者说不相信将要发生什么,但是我或许知道。那不是仅仅一朵花,不仅仅关系到我们两个,这是整个鬼族的事情!
我向前跑出几步,一把拉回正在发呆的魉,把她按在了一棵树上。
“不要动,不要去那里。”
“怎,怎么了……”魉吓坏了。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认真的盯着魉的双瞳,说,“你知道我们兄妹四人的名字从何而来吗?”
“不知道。”
“因为以前,鬼族皇室有个孩子叫做魑魅魍魉,他是我们的大哥。”
“大哥?大哥原来叫这个名字吗?”
“不是原来,大哥从来都只有这一个名字。”
“诶?这……”魉显然不会明白我在说什么。
“听我说。”我打断魉的疑问,继续说道。“我说的大哥,不是你这一百六十年来所说的大哥,而是他之前的大哥。”
魉没有说什么,她的脸告诉我她完全无法理解究竟发生过什么,更害怕的是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大哥二姐我,以前不叫魑魅魍,这是父皇和母后为了纪念第一个儿子而改的,并决定以后再生一儿,无论子女,取名为魉。一百六十年前,大哥见到一支错时开放的零玫花,出于好奇将其拔起,却不知那是一支能够打开阴间大门的花。瞬间百十鬼差涌入现世,更可怕的是,出现了无常王。眉下合开之间,鬼族所有尚未修得**的魂魄全被押入阴间。大哥自觉无颜面对我们鬼族的父老,挥起自己的圣殿之兵——上弧弯刀,离开了现世……”
魉呆住了,这段故事她并不知道,我原也没打算告诉她。
“你后来听说的那个传说,其实就是这段故事的改编。”
“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去……那,这只零玫花……?!”魉稍稍平静下来的脸上,又出现了一双满是惊愕的眼。
“别怕,不碰那支花,我们现在就回去。”我拉起魉,向着回去的方向走去。
“嗯,好的。”魉的手在颤抖,不停地颤。
“魉,回去以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些事,不要让母后再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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