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焱一向找机会和林烁谈谈。
可年初前几天林烁都在林厚根那边,他又得赶回家参加一场接一场的“家宴”。等他忙完了,又回过味来,他能和林烁谈什么呢?他们之间能谈“未来”吗?
他和林烁之间根本看不到像沈有容规划的那种可以实现的未来。
林烁喜欢他吗?林烁有一点点喜欢他,愿意和他一起去争取吗?贺焱想不出结果。
贺焱不想在本家睡,也不想在别墅睡,最后开车回到了他和林烁的公寓。
走下车,贺焱顿步。楼上亮着灯,看着很暖和。他心底一阵滚烫,林烁回来了,林烁也回来了。正好今年才刚开始,他们可以好好说说话。
想到除夕那晚的事,贺焱心里又生起闷气。
不管是林烁和沈有容的“未来”,还是林烁对他和凌楚的误会,都让他特别不开心。林烁当时那微微的错愕在他脑袋里不断回放,让他忍不住去回想以前他和林烁提起凌楚时的情形。
那时候,林烁是什么表情?
林烁会在意吗?林烁会有一点点在意吗?贺焱一点底儿都没有。
贺焱打开门走进去。
一室明亮倾泻而出。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点明白林烁上次为什么突然哭了出来。在外面的时候感觉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不管身边走过多少人路边亮起了多少盏灯,都与自己无关。打开门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了,那灯亮得那么好看,玄关看起来那么熟悉,连空气似乎都比外面要好。
就好像终于到家了。
以前他整天被狐朋狗友簇拥着,这里吃吃那里喝喝,什么混账事都没少干,什么荒唐祸都没少闯。那时候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难受,从来不觉得那样过日子有什么不对——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林烁。
林烁和他完全不一样。林烁像是天上闪烁着的星星,明亮却遥不可及。那会儿有狐朋狗友拿林烁来说事,都会让他心里特别暴躁。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的活法好像不对,却想不明白不对在哪里——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教他——贺老爷子不教他,贺博远不教他,齐叔也不教他。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那样是不对的。
直到他看到了林烁。
贺焱那时候觉得,全世界的光亮都集中在林烁身上。他想要和林烁一样好好努力,他想要和林烁一样什么事都去试试,他想要——他想要靠近林烁一点点——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结果他还没行动起来,他就做了混账事。他被狐朋狗友们灌得烂醉,居然和他们打起了赌,然后拦下林烁问:“睡你一晚要多少钱?”
林烁当时是什么表情?
贺焱发现自己毫无印象。他只记得林烁狠狠揍了他一顿——
后来——
后来林烁又找上了他。
林烁向他道歉,说上次不知道他是贺氏太子爷,甚至还暗示他愿意接受“包-养”。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低声下气的人是林烁,他却气得要命——
林烁怎么会这样?
林烁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
他当晚就拉着林烁去开-房,发狠地和林烁做了三次。整个晚上林烁一直很配合,看起来非常习惯做这种事,让他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这怎么可能是林烁!
在那之后的两年,他和林烁的关系都像拉到最紧的弦,随时有可能崩断。他不敢去深想,不敢去深究——他还怕真相会让他彻底失望。
他一直想着,如果再逼一逼,林烁是不是会变成以前的林烁?
再后来他才知道,林烁没有变。
林烁只是在他面前伪装起来了。
林烁从来没想过和他在一起,从来没想过和他有合约以外的关系,所以,林烁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展露真正的自己。
林烁从来都不喜欢他。
贺焱心脏猛地抽动两下。是啊,这一年多来日子过得太快乐,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件事。
这样的日子是他骗来的。
他假装不知道合约的存在,假装林烁理应属于自己,假装他们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事实上,林烁早就在为离开他以后的日子做准备。
林烁甚至不愿意哄他一句“我会一直帮你”。
贺焱心底又酸又涩,走进屋里。这时林烁一手夹着叠叠,一手夹着饭团走出来。看到这样的画面,贺焱心脏的抽痛变得更明显,他得承认自己连叠叠和饭团都妒忌,妒忌它们能得到林烁真正的喜欢。
这样的日子,他还可以骗到多久呢?
贺焱心里难受,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他上前帮林烁抱过叠叠,说:“你给它们洗澡了?”
林烁“嗯”地一声,找出吹风机给饭团吹毛。饭团舒服地享受林烁的服务,叠叠看得眼热,挣扎着下地,在旁边爬来爬去,蹭着那暖暖的细风。
贺焱说:“养了叠叠这么多年,它也就亲近过你和饭团,它连齐叔都会咬!”
林烁没有说话。
当初贺焱把这只笨乌龟钓上来,钩子勾得人家嘴巴都受伤了,贺焱心急得很,手里更加慌乱,弄来弄去都没法把钩子弄开,还被它咬了两口。他接手以后很快帮它解开了钩子,本来想把它放回水里去,看了看河道的水质,又放弃了。他说:“我们回头去郊外把它放走吧,这地方过几天又要清理了,说不定会有人把它抓了吃掉。”
贺焱说:“好啊好啊,我正想去郊外玩玩!”
结果叠叠没放走,贺焱被贺博远带回贺家了。
林烁拿着吹风机吹吹叠叠的脑袋儿。
叠叠高高兴兴地昂起头,左转转右转转,开心得不得了。
有时候动物的记忆非常单纯,一件很小的事它们可能会记住一辈子。
林烁挺高兴的。
至少不止他自己记得。
否则他会以为那只是一场虚幻无比的幻梦。
林烁看了眼抢过吹风机逗叠叠玩的贺焱,微微凑近,亲了贺焱的脸颊一下。
贺焱只觉得有软软的东西落在自己颊边。
他心怦怦直跳,耳根一下子红了,转头看向林烁。林烁却说:“饭团一直乱动,不小心碰上你了。”
贺焱失望不已。
林烁像是看出了他的失望,松开了怀里的饭团,改抱住贺焱,又往他颊边亲了一下。他微微地笑着:“好了,这下是真亲。”
贺焱却觉得刚才不小心碰上的那一下更真切。
两个人把屋子拾掇好,各自去洗澡。林烁先洗完,走到床边坐了坐,从抽屉里抽出一份剧本。趁着过年的清闲,他和范哲把新剧本搞定了。范哲把修改版本传给他以后表示他这剧本太羞耻了,千万别署他名。
剧本封面写着一行字:《王的花样男子》!
光看标题,就已经能感到了它的羞耻程度。
这剧本讲的是一个昏君喜好男色,要求网罗天下美男参与“选秀”,挑选美丽的男孩子入宫供他完了。在昏君这种癖好的影响下,举国男丁都慢慢长歪了。
主角是个有理想有文化有智慧的男人,他为了能改变昏君,毅然去参与自己最瞧不起的“选秀”,并且顺利获得了昏君的青睐……
在主角的影响下,昏君一点点转变。但是朝廷的积弊不是那么容易扭转的,经历两次挫败之后昏君恼羞成怒决定放弃,再加上不少奸佞出来蛊惑昏君,导致昏君开始疏远主角,继续荒唐作乐。
很快地,国家陷入动乱。主角已经看不见改变昏君的希望,披起战甲要求奔赴战场——
昏君发现主角离开时,远方传来主角战死的消息。昏君想起自己与主角秉烛夜谈的无数个夜晚,心中悲恸不已,清洗朝野励精图治,还朝堂一片清明。
有人想为昏君选秀,昏君想起了主角,悲伤不已,拒绝了百官的提议,来到第一次看见主角的地方。这时候主角身披战甲出现在昏君眼前,昏君又惊又喜,上前用力抱住主角,深情地吻了上去。
剧本里有不少性别倒置的笑点。
古代片想要拍出喜剧效果是太容易,不过这剧本的拍摄难度并不大,成本也不会太高。林烁把故事重新扫了几页,贺焱裹着浴巾走了出来。见林烁在翻着什么东西,贺焱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林烁说:“上次你不是说要戏份多了一点,和凌楚那样吗?”他淡淡地笑了,“《夏花》那边不容易加这样的角色,所以我写了个双主角的新剧本,主角是你和凌楚。”
贺焱呆了呆。他微微捏紧拳头:“你是说主角是我和凌楚,我和他演情侣?”
林烁说:“对。今年过审时会偏向于同性电影,因为今年是同性婚姻合法化的三十周年,挺有纪念意义。”
贺焱生气极了。林烁居然让他和凌楚演主角!他死死盯着林烁含笑的表情,从那上面看不出半点勉强半点不愉——就说了,林烁怎么会在意呢?林烁根本不会在意他喜欢谁不会在意他想追求谁!
贺焱怒极反笑:“好啊!我要当这个主角!”
林烁总觉得贺焱笑得有些不对味。
贺焱却没给林烁时间去细想。他拉着林烁把林烁带到床上,重重地亲了上去。
林烁感觉贺焱和平时不太一样。平时的贺焱像是暴风雨,来了就来了,去了就去了,很好琢磨。可这会儿的贺焱,给他的感觉却像一朵诡谲莫测的云,里面像是藏着个太阳,又像是藏着场风雨。
林烁挣扎着从贺焱的吻里挣脱出来,问道:“你不喜欢?”
贺焱说:“我怎么会不喜欢?”他把林烁压在身下,“我这不是高兴吗?”
贺焱直接拉着他上-床,林烁根本没法好好思考。
第二天林烁醒来时,贺焱已经不在了,饭团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趴在床边巴巴地看着他。
林烁笑了笑,起床给饭团和叠叠准备早餐。
贺焱回了本家。
天色还早,微微的晨曦从天际露出来。本家很安静,只有扫洒的佣人在花园中忙碌。贺焱快步往里走,很快找到了贺博远。
贺博远在练拳,过了中年,他的拳法趋于和缓,没了年轻时的凌厉。听到脚步声,贺博远没停,接着练,练完一整套才收拳。佣人给他端来一杯热茶,他端起喝了两口,才看向贺焱:“怎么这么早回来?”
贺焱看了看旁边的佣人。
贺博远挥挥手让佣人先离开,坐到了荷池边的石凳上,示意贺焱也坐下。
贺焱乖乖坐到贺博远右手边。
贺焱拳头收了又握,握了又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爸,我想和林烁结婚。”
贺博远眉头一挑。他知道贺焱早晚会栽在林烁身上,事实上贺焱这么久才开口已经很让他吃惊,同时也更让他恼火。林烁的演技和自制力果然了得,都把人送回到他身边了,偏偏还忍耐得了——
贺博远说:“林烁的意思呢?”
贺焱绷紧的神经蓦然一松。昨晚他气到极点,根本睡不着觉。他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隐隐发现贺博远对他和林烁的态度很奇怪——主要是,不像是反对。
贺焱已经想了又想。像现在这样拖下去,他一定会失去林烁!他想赌一赌,赌贺博远不会反对,如果他赌输了,无非就是——就是林烁会离开他。
贺焱掌心微微渗出汗水。
如果不赌,他永远都没办法往前迈出半步。
如果不赌,他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那他就赌!
贺焱握紧拳头,紧张追问:“爸爸你的意思是,只要林烁同意就可以吗?”
贺博远没有说话。
贺焱心里没底。他想要贺焱给他一个准话:“爸爸……”
贺博远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
贺焱心头一跳。
贺博远说:“如果我说我不同意,”他注视着贺焱像是瞬间被人掐住脖子的神色,“我说我不同意,你想那么做就滚出贺家——你怎么选?”
贺焱脸色涨红。他看着自己从小敬畏的贺博远,觉得这样的贺博远是这么地熟悉,有这么地陌生。他说:“我——我——”
贺博远静静看着贺焱艰难地从喉咙里挤话。
过了半天,贺焱咚地跪在贺博远面前。他说:“爸爸,我要是滚出贺家了,还可以回来看您吗?”
贺博远一怔。
贺焱第一次大胆地和贺博远对视。
他发现贺博远身体虽然很好,鬓发却已经有些发白,他发现贺博远眼角已经有了皱纹。那冷漠的冰凉的目光,在这一刻看起来也不那么可怕了。贺焱说:“爸爸,贺家的一切我都不想要,如果您允许我回来看您的话——我愿意放弃贺家的资源——放弃贺家的继承权——”
贺博远手指轻轻扣起。
他对这个儿子从来都没满意过。
他从来没有抱过这个儿子。
事实上,他心底对这个儿子有些厌恶。看到他,他就想起自己曾经失控过想起自己曾经选错过——想起自己曾经错过。
贺焱和林烁差不多大,一个是美满婚姻下的爱情结晶,一个却是——为利益为私欲而被算计着出生的贺家继承人——
他需要继承人吗?他会害怕没有继承人就被人拉下去吗?
简直愚蠢!
贺博远曾经很想把林烁带回贺家,告诉他们贺家在他眼里什么玩意都不是,他爱给谁就给谁——哪怕给一个不是姓贺的小娃儿!
他原以为那个少年会和自己一样。
没想到不管他再怎么威逼利诱,那个少年都没有动摇过。那年最后一次见面,那个少年甚至还让他对贺焱好一点。
对一个他根本不承认的儿子好一点吗?
贺博远一直觉得很可笑。
可是,当贺焱说贺家的一切他都不要,只要允许他回来看他就好。
贺焱真的把他当父亲?把他这个从来没给过他半点父爱的人当父亲?贺博远木然地看着贺焱一会儿。他开口说出更残酷的话:“如果我说,我会狠狠打压林烁,让他再也拍不了戏,让他再也找不到工作,让他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只能灰溜溜地躲着藏着——”
贺焱对上贺博远锐利又冷酷的双眼,整颗心沉到了谷底。他没有注意到贺博远加了“如果”两个字,听到贺博远会对林烁做什么,他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贺焱说:“爸爸你你很喜欢林烁的不是吗?爸爸你让林烁进公司,让林烁和我一起跟老师学习,不都因为您很喜欢林烁吗?”
贺博远没有动摇,他盯着贺焱的脸:“如果我说我会那么做呢?”
贺焱安静下来。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
他很想和林烁在一起,很想和林烁永远在一起,很想一天都不和林烁分开。可他知道林烁有想做的事,林烁有必须去做的事,林烁应该拥有光明灿烂的未来,而不是在刚刚起飞时就被折断翅膀,艰难苦困穷途潦倒地过一辈子——如果是那样的话——
林烁,林烁,林烁——
贺焱说:“那我不想了。”他抬手擦了擦眼角,却发现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朝阳高高升起,洒落金色的阳光,那光刺得他眼睛发疼,眼泪掉得越发厉害。贺焱哭着说,“我再也不想了,爸爸,我真的再也不想了。”
贺博远静静地看着贺焱。
可以接受自己失去一切,却不能接受林烁失去一切吗?
贺博远说:“别哭了。”
贺焱花了很久才止住眼泪。他说:“是太阳太亮了,照得我睁不开眼睛。”
贺博远说:“如果会对林烁那么做的人不是我,你又会怎么做?”
贺焱觉得刚刚自己死了一遍,脑袋根本没办法运转。贺博远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那样做的人不是贺博远——
贺焱把贺博远的话琢磨了很久,终于转过弯来。贺博远的意思是,他不会对林烁那么做!他不会去打压林烁!他——他可能不会反对他和林烁在一起。
贺焱觉得自己的眼眶又开始发热。他说:“爸爸——”
贺博远不喜欢贺焱动不动就红了眼的软弱。他说:“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贺焱一激灵。
贺博远刚才说的是,想那么对林烁的人不是他?
贺博远的意思是,有人想打压林烁?有人盯上林烁了?
贺焱紧张地问:“是谁?爸爸你说的是谁?”他想到林烁那天在他面前哭出来,想到林烁藏着的“秘密”,仰起头看着贺博远,“爸爸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贺博远淡淡地说:“你跪着不累吗?”
贺焱闻言,知道贺博远是让自己起来,赶紧乖乖坐到旁边。
贺博远说:“林烁对你说了多少?”
贺焱有些茫然。
贺博远一看就明白了。
林烁什么都没对贺焱说。
贺博远说:“等他想告诉你的时候再说吧。”
贺焱急了:“爸爸……”
贺博远说:“我只能告诉你,那边已经盯上林烁了。”
贺焱声音微微拔高:“谁?!”
贺博远说:“我只能告诉你,其中有个人叫康卓辉,是首都康家的人。”
贺焱被人兜头破了一瓢冷水。
康卓辉的名字他当然听说过。
以前他和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时没少听说康卓辉的“光辉事迹”,那位康董简直是混蛋二世祖的典范,是他们那群混蛋二世祖“仰望”的“偶像”。很多人都给他科普过康卓辉的风流韵事和狠辣手段,娱乐圈里最大的龙头是横海娱乐,最脏的地方也是横海娱乐。
他一个刚刚想要“改邪归正”的混蛋二世祖,斗得过一个已经混成精的老混蛋吗?他能从那种老混蛋手底下保护好林烁吗?
贺焱说:“为什么?”他根本想不明白,“那个老混蛋怎么会盯上林烁?!”
贺博远说:“你也知道他是老混蛋,需要理由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贺焱却还是觉得不太对。他说:“如果没有理由,爸爸你不会特意告诉我——”
贺博远说:“我告诉你是想让你想想,如果林烁真的遇到了那种事,你能做什么?”
贺焱的脑袋像是挤了一团乱麻。他说:“我……我不知道。”他握紧拳头,“但我会保护好林烁的,我会做我所有能做的事把林烁保护起来。”
贺博远说:“想过继承贺家吗?”
贺焱浑身一震。
想过,当然想过。在恨不得替林烁承受所有痛苦恨不得替林烁打跑所有伤害他的人恨不得赶走所有觊觎林烁的人的时候——他说想过的——他想过要走到贺博远那么高的位置,彻底地把林烁留在自己身边。
贺焱把眼角的泪珠擦干,仰头看着贺博远,目光有着难掩的坚定:“想过!”
贺博远说:“好,”他端起茶喝了一口,才接着把话说完,“那就让你试试看。”
贺焱心跳如擂鼓。
他,好像赌赢了。
*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烁发现贺焱比以前忙碌了很多。
作为贺焱的副手,他也很忙碌。
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说过话,大家都是沾床就睡。林烁开始时还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贺焱明明不想做-爱还跑来他这边搂着他睡,后来他根本没时间疑惑了,恨不得把所有空余时间都用来睡觉。
很快地,林烁发现贺焱每天处理的很多事并不是分公司的事务。
等两个人都忙完一段落,林烁才在饭桌上发问:“贺先生给你准备了新职务?”
贺焱顿了顿。他说:“对。”
林烁想问是什么职务,又想到贺焱没有义务告诉自己,所以他埋头吃饭,没再多问。
贺焱等不到林烁往下问,有些心急了。等林烁吃饱了,他主动说:“爸爸说让我试一试……继承人的位置。”
林烁心头一跳。
他抬头看着贺焱。
贺焱对上林烁的目光,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走上前抓住林烁的手,开口说:“过年的时候,我回家找爸爸谈过一件事——”
林烁感觉贺焱的掌心正在渗汗。
他感觉自己的掌心也正在渗汗。
热热的,腻腻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弄错了。
他好像把什么东西弄错了。
林烁避无可避,只好对上贺焱灼热的眼睛。他艰难地发问:“什么事?”
贺焱说:“我对爸爸说,”他顿了顿,改变了说辞,“我喜欢上一个人——”
林烁僵直着背脊。
他嘴巴动了动,却挤不出半个字来。
贺焱说:“我说我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问他能不能同意我们在一起。”
林烁听到贺焱说出“我们”两个字,心脏停跳了一拍。他说:“是吗……”
贺焱说:“对。”他轻轻亲吻林烁的额头,“爸爸说他不反对,但是他说我没有足够的实力去为喜欢的人保驾护航。所以他说,让我试试继承人的位置——让我试试看,看能不能当个合格的继承人。”
林烁说:“那挺好的。”
贺焱说:“你不问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林烁闭上眼睛。
贺焱俯首亲上林烁微张的唇。
他的舌头扫弄着林烁的口腔,仿佛想要将林烁的唇舌都吞进自己嘴里。直到林烁被亲得喘不过气来,贺焱才松开对林烁的钳制。他的手臂抓在林烁腰间:“林烁,林烁——以前我是混账,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当初就是个混账,是个大混账——但是我会改,我全都会改,我会努力,比任何时候都努力——林烁——”
林烁和贺焱对视。
贺焱说:“林烁,我喜欢的是你,我喜欢的只有你。不是凌楚,不是别的人——我只喜欢你。”他把脑袋抵在林烁颈边,用力抱紧林烁,“在没有遇到你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就好像生命里缺了一块,每天都懵懵懂懂地活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贺焱说“生命里缺了一块”是无意的,林烁的心脏却蓦然一痛。他轻轻推开贺焱,凝视着贺焱紧张又认真的眼睛。
在这一刻,贺焱眼底映着的是他。
贺焱还说,他心里喜欢的也是他。
林烁觉得有些荒唐。
他本来已经决定要放开过去的一切往前走。
可是现在贺焱让他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他就会追上来。
再等一等——
贺焱见林烁神色有些动摇,伸手把林烁抱回怀里:“林烁,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林烁停顿片刻,开口问:“你什么都知道?”
贺焱一愣。
林烁的语气变得笃定:“你知道我和贺先生之间的合约了。”
贺焱急了:“见鬼的合约!”他抓住林烁的手,“我们之间没有合约,林烁,我们——”
林烁说:“那如果我说我要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贺焱眼眶红了。他说:“林烁……”
林烁说:“既然没有合约,那我们应该可以结束了——”
贺焱用力抱住林烁:“你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林烁,你给我一个机会——”
林烁说:“我没说不给。”
贺焱呆住了。
接着他欣喜地说:“真的吗?!”
林烁说:“你是一年前知道合约的事的?”
贺焱知道林烁有多聪明,所以不敢撒谎:“对。”
林烁几乎是在短短几分钟内把所有事情理清楚的。
贺焱和他之间的关系是从买回饭团时开始转变的。
那时他只觉得贺焱对饭团有了移情作用,把饭团当成当初那只死掉的小奶猫,所以才特别在意饭团——在意到直接把公寓当第二个家。
现在回头一看,贺焱其实根本没怎么藏着掖着。只是他先入为主,一直认为贺焱喜欢凌楚一直认为贺焱始终很厌恶他这种人,才会察觉不了事实。
所以,他们要试一试吗?
林烁心里有一瞬的茫然。
贺博远不反对他和贺焱在一起?
贺焱喜欢的不是凌楚,而是他?
林烁脑海里空空茫茫。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是怎么知道合约的?”
贺焱面色有些不自然。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你喝醉以后说的。”他没有隐瞒半点事实,“你喝醉以后很乖,像个小孩子,问你什么你都会乖乖回答。”
林烁想起自己两次喝醉后的遭遇,有些鄙夷地睨着贺焱:“所以说,你是个喜欢对小孩子下手的禽兽?”
这禽兽还对他说是他主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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