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孤月血染霜
第一章
鸾铃惊古道,浪子罹穷途【二】
叶雨潇回身坐下,从妻子怀中抱过幼子,一手拿了双竹筷递到妻子手上,道:“快吃些吧笙妹,满儿还等着你喂哺呢。”陈笙接过筷子道:“潇哥你也吃罢。”叶雨潇又拿起一双筷子,看着许多菜肴,鸡鸭鱼肉尽都齐全,夹起一块鸡脯肉放妻子碗里,道:“你一向习惯清淡,这次好歹也要多吃些肉食调养身子。待你身子复原了,我便一切依你。”陈笙知道丈夫心意,也不拒绝,便也夹些肉食和着米饭吃了。叶雨潇吃得差不多饱了时,拎过桌上酒坛,拍开泥封,取过一只酒碗径自倒满了。随即端起来仰脖子一口喝干。放下酒碗,挥起袖子往嘴上一抹,道:“这酒倒是不错的。”陈笙这当口也已吃得饱了。看丈夫喝得有些猛了,轻声道:“潇哥你慢些喝,又没人同你争抢。将满儿给我抱着,省得长大也学你一般喝酒,讨不找媳妇。”叶雨潇哈哈一笑,低头去看儿子,只见他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瞅着他,也不哭闹,一双小手小脚却在包裹里乱蹬。叶雨潇满是疼爱地俯首在他小脸上亲了一通。随即小心递到妻子怀里。陈笙看着儿子娇憨模样也是一通溺爱,方才解开衣襟哺乳幼子。那婴儿许是也饿得久了,吃得十分香甜。
陈笙见爱子吃得乖巧,不自禁脸上露出慈爱笑意。又想起一事,抬头看着丈夫道:“你适才与那小兄弟银子,难道是真的有紧急事情交代他办么?”叶雨潇正自喝酒,听了手臂登时一僵,过得片刻才悠悠放下酒碗,神色变幻不定,吁了口气长气才道:“当时只是看他辛苦,才给些银子盼能帮他一帮。待他推却不要才觉得他也是品性磊落高贵之人。倘若身在江湖也必是一个重义轻生响当当的好男儿……”随即又斟满了一碗酒,喝了一大口,接着道:“适逢咱们落难,身边一个可信任托付之人也见不得。好不容易遇到这个小兄弟,我便生出个念头,让他带了……带着满儿……先行离开…”说到此处声音已有些哽咽。却忽听得“哗啦”一声,原来陈笙听了丈夫主意心绪激动,猛然起身时,膝盖磕着了桌腿,带得桌上杯盘碗筷响动。叶雨潇自能体会妻子心情,缓缓起身扶着妻子。陈笙看着丈夫脸上痛苦不舍神色,又低头看看爱子,泫然欲泣。一时间竟没了主意。叶雨潇叹了口气,拍拍妻子后背,扶着他到床头坐下。一时无语。
过得好一阵子,叶雨潇伸手摸到幼子包裹里。将那包裹扒开了一角,露出那婴儿肩头来。陈笙看得眼睛一红,掉下点点泪珠来。原来那婴儿肩头至后背有一条约摸三寸多长刀口,肉皮翻开,还能看到淡淡血丝。许是觉得凉了,那婴儿松开母乳,小嘴哼哼唧唧,蹬腿摇手,甚是好笑。
叶雨潇轻轻用手抚摸幼子肌肤,待触碰到那刀口时孩子身体明显抽搐得一下,显是那伤口依旧疼痛。叶雨潇不禁心里一阵疼痛。抚着幼子肥嫩脸颊,爱怜道:“也真难为这孩子了,才几个月大便忍受如此疼痛。万幸没伤着筋骨。”说着又是一阵气恼,咬牙切齿道:““霸刀五丑”好歹也是江湖声名显赫人物,竟做出如此让人不齿残忍卑劣勾当,对一个满月婴儿也下得去手。倘若此次能侥幸留得性命,我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说罢狠狠一掌拍在床板上,那床板登时塌下一块来。陈笙见得丈夫神色,拉住他手道:“这事既已经过去了,也幸得满儿无恙,便莫要再气坏了自己。”叶雨潇听了方才神色柔和些。那婴儿仿佛无觉,两只嫩手抱着自己爹爹手臂,玩得甚是欢畅。抓着叶雨潇一根指头塞进嘴里用力吸允,啧啧有声。
叶雨潇一手拉起幼子围脖拭掉嘴边流出口水,一边轻轻拉出手指。那婴儿许是觉得新奇尚未玩够,小手紧紧抓着不放,歪着小嘴嘟囔。陈笙见得爱子模样不禁一笑,虽然依旧愁眉不曾舒展,心绪好歹也宽慰了些。用手轻轻抚着爱子脸颊,又抱起来喂哺。良久,方才幽幽道:“当真逃不过么?不是已经到了阴山么?”叶雨潇怅然一叹道:“虽已到了阴山,可要到得师傅他老人家居处尚得快马再赶一日夜的路程…”略微一顿,矮下身子抚着妻子面庞,柔声道:“我瞧着你神色,也知你疲倦已极…”陈笙听了忙道:“潇哥,无须如此体念于我,我还撑得住。况且为了你和满儿,什么苦我也吃得。”叶雨潇强自笑道:“我便知道你会如此说话。你自生了满儿以后身子本就虚弱,又适逢仇家找上门来,连番拼斗。其后又跟着我到处奔波躲避仇家,没有一天清闲日子。我心疼得紧。”说着眼睛里竟闪烁出泪花来,陈笙听了也不禁心中大为感动,滕出一只手轻轻擦拭他脸上泪痕,自己却又流出眼泪来。叶雨潇看着心中疼惜,也轻柔拭着她脸上泪水,道:“只怪潇哥没本事,护不了你们母子周全……”还待要说,却早被陈笙掩住了口。只听她幽幽道:“我自幼爹娘早逝,孤苦无依,时常遭人嘲讽欺辱,多蒙一家好心邻居,经常舍些饭食才能存活下来。可恨他们却遭些恶人毒打死了……”幽幽一叹,又接着道:“村人便都说我晦气,与我牵连不得好死。我便被赶了出去。一个人在外乞讨过活……”说着不禁哽咽。叶雨潇看着心中疼爱痛惜,擦净了泪水又涌出来。滴在爱子脸颊上,那婴儿自不知道这些苦处,许是觉得好玩,边用力吸允奶水便挥着嫩肥小手在脸上殷勤逗弄。
叶雨潇站起身子坐到妻子身旁,让她身子依偎在自己怀里,然后伸出手臂环抱着妻子身躯。陈笙偎在丈夫怀里许是踏实满足许多,渐渐便没了抽泣声。随后又低声道:“后来侥幸逢着师傅,承蒙她老人家不弃,收我入她门下。传授我一身武艺,这才有了自保之力。师傅便算我此生最大恩人了……”叶雨潇听了轻轻点头,附和道:“嗯,“修罗仙煞”名头听着虽然吓人,但为人倒是极好的,只是有时有些固执刻板罢了。”陈笙听了丈夫说师傅坏话,竖起俏眉转头斜瞥着丈夫道:“你又知道什么?师傅不同意我嫁与你皆是真心疼爱我所致,担心你仅是一时贪图我貌美,日后又负心薄幸。师傅也是一个苦命女人,被我风师伯耽误了青春。以致对天下男儿都不信任……唉”说着竟长长叹了口气,道:“此次我顶撞师傅,私自出走。又与你私下成婚,还生了满儿。不知道师傅她老人家气不气,恼不脑?”叶雨潇接口道:“你师傅这般疼你,定然不会当真生你气的。倘若这番事情平安过去,见着了我师傅他老人家。安定一段时日,我便央求师傅带着我们一道去栖霞岭向你师傅登门请罪。你师傅总得买我师傅几分薄面的。估摸着到时也不会怎么责罚我们的,况且我们还有满儿呢,指不定你师傅看着我们生了满儿这般讨喜孩子便气消了呢!”陈笙不仅莞尔,攥起拳头轻轻打他胸膛一下道:“你倒是会做打算。”叶雨潇垂首轻轻吻了妻子额头一下,陈笙顿时不胜娇羞,臻首不禁往丈夫怀里钻去。
过得一阵平静下来,对丈夫道:“虽然跟着潇哥你吃了些许苦头,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便心里满足快活,胜得往日里千百倍。即便再苦些,我心里也不会生出一丝后悔念头。”说着撇过臻首定定凝视丈夫,眼神满是坚定倔犟。叶雨潇也满是深情凝望爱妻,更加用力搂紧了她。
陈笙转回身看着爱子,目光飘忽,喃喃道:“自那****自“霸刀五丑”手里救下我,我心里便有了你。你明知敌不过他们,却还要硬拼,似是为了救我搭上性命你也在所不惜。那五丑竟似真的给你架势镇住了,终于退走。等他们看不见影了,你却突然扑倒在地上,我急忙奔到近前一看,你身上到处流血,大大小小刀口加起来该有十六七处多罢……”顿得一下,又接着道:“当时你已昏迷过去,人事不知。生怕你熬不过死了,又担心那些个人又回来。我急得手忙脚乱,不知怎生处置。过得好半饷才醒过神来,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径自搀扶着你走了大老远,其间你一直流血不止。我便只好背负着你,找了一处偏僻无人所在,撕下裙裾给你裹扎伤口。你这人倒是命硬得很,才小半天便醒转过来了。却又偏生傻呆呆看着我不说话……”说着想到那店伙儿看着自己模样,面颊绯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叶雨潇也顿时觉着好笑。
叶雨潇拍拍妻子酥手,道:“那小兄弟想是快来收拾杯碗了,我也须准备一下。但若我们一家三口任何人有一线生机,都不容轻易错过。”说罢然后看着妻子脸色。陈笙也明知其中凶险,一个不慎,便是满门绝灭,心里却又十分舍不下爱子。仔细掂量片刻,随即咬咬牙道:“倘若那店伙儿当真信得过,便……便托付与他罢。”说罢这一句似是用尽了全身气力,神色甚是萎靡凄楚。叶雨潇握着她手,振声道:“倘若咱们能万幸活下来,总能再见到的。”随即站起身来,径自打开房门召唤店小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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