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篮打水一场空,圣姑瞬间神情一暗,抓住海富贵的手不自觉的便松开了。是游记,不是医书,游记自然是空幻虚构饭后余谈,无从考究之事,当然不能作为诊断依据,而且不一定有记载治疗的方法。圣姑只是不死心的随口一问:“书中可有提到治疗之法?”
“游记中说岛上的人用一种白牛虱和绿豆熬药,再辅以丝瓜煮汤来治疗,这也是当地的土法子,不知是否有效,所以一切还是以圣姑的去毒清热方子为主。”海富贵仔细回忆起前世的天花治疗之法。
圣姑听了后,陷入深深的思考中,嘴里念叨着“白牛虱”,突然道:“走,我们去看看他们家的牛。”
对于圣姑这个奇异举动,海棠觉得甚是奇怪,人得了瘟疫,去看什么牛呀?但是海富贵却知道这天花最先并非出自人体,而是来自动物身上,自己只是随意说了几句,竟然让圣姑抓到了病毒的根源所在,不管是不是巧合,海富贵还是佩服圣姑医道高深,至少第六感奇准。
小峻家的老黄牛表面看并未有任何异常,安静的在牛栏里嚼着枯草,圣姑不死心,使出了“妙灵听心”之法,仔细探查。
片刻过后,圣姑有些激动的道:“适才经过我的探查,老黄牛曾经得过和小峻相类似的痘疮病,却自行痊愈了,但是不知为何竟然传染给了小峻,才有了这场祸事。”
原来这次瘟疫的最终祸首就是这条看似健康的老黄牛。
“如此说来,老黄牛既然能够痊愈,想必还是有办法治愈村民的。”海棠不禁露出一丝欣喜,这总归算是一丝希望。
“嗯,我们去问问小峻的母亲,看看这老黄牛曾经是否有异常。”
从郦氏口中得知:“老黄牛确实在两月前突然变得衰弱,病怏怏的,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自行好转了。我也就没在意。”圣姑没敢告诉她这瘟疫就是这老黄牛带来了,否则以此时她的状态,不把这老黄牛千刀万剐了才怪。
“自行好转了?”圣姑陷入疑问中,“这不可能啊!阿姐,你仔细想想,老黄牛好转时可吃了什么与平时不一样的东西?”
郦氏仔细回想,道:“哦,记起来了,我那苦命孩子小峻,心疼老黄牛,见到它衰萎了,就背着我们偷偷的喂了它一斗绿豆。”
“哦,”圣姑似乎抓住了什么,问道:“可有喂丝瓜?”
“丝瓜?或许有吧,两月前刚好是丝瓜的季节,家里丝瓜较多,多多少少有喂过一些坏掉的丝瓜。”郦氏有些不敢肯定。
听到郦氏的回答,圣姑不禁暗自点了点头,眉头一展,一扫先前的忧色,有些欣喜激动的抓住海富贵的双手道:“海公子,如果此次瘟疫能够得到治愈,你功不可没,整个苗族都将欠你的恩情。”
郦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稳重的圣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圣姑这才反应过来,好在面纱遮挡住了面容,看不出是否有脸红尴尬,转而道:“我们马上去配药。”
海富贵心中不禁先松了一口气,要想不着痕迹的把天花治疗之法透露出去,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接下来还有更为困难的一步,天花并无针对之药,只能预防,怎么才能把种牛痘的方法告诉她呢?先不想那么多了,一步步来。
海富贵所说的治疗痘疮的三种物品,丝瓜,绿豆都不缺,但是白牛虱不够,好在这里是苗疆,精通蛊术的人众多,寻到一只白牛虱,不出三天就可以培育出千万。
圣姑亲自煎药,因为海富贵记不得这个方子的具体份量,好在圣姑医术高超,根据三种事物的药性,摸索出了方子的配比。
海富贵在一旁思索了许久,还是决定直截了当的说,于是道:“圣姑,先前有海棠前辈在,我不便明说。”
“哦,什么事?”圣姑专注的熬药,随口一问。
“那游记上记载,这种痘疮就算是及时服药后,也未必能治愈,要想彻底根治,以绝后患,还需预防和隔绝。”
“怎么会这样?”圣姑停下手中的药勺,不解的问道,“如何预防?又是怎么个隔绝法?”
海富贵一口气将种牛痘之法说完。当然还是以那海外无名岛为依托。
“种牛痘?”圣姑仔细思索着海富贵所说,道,“你所说的种牛痘之法,虽然新奇大胆,但也并非毫无依据,古书上曾有过记载‘少以弱毒试之,可使其体健’,苗疆曾有一门失传歹毒功夫,以身试毒,最终练成百毒不侵的毒体,和它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我有一疑问,为何要种牛痘,种人痘不更好么?”
海富贵当然不能告诉她,这是千千万万人用生命才得出来的医学经验,只能糊弄道:“想必是那海外无名岛的人们摸索出来的吧。”
圣姑默认了他这个蹩脚的理由,总感觉今天的海富贵有些说不出来的怪怪的,又问道:“你所说的隔绝,又有哪些措施呢?”
“圣姑你精通医道,隔绝之法比我更加了解。”海富贵深吸一口气道,“只不过圣姑你心地仁慈,狠不下心来施展雷霆手段。”
圣姑神情一怔,她早就感觉到这次瘟疫的非比寻常,没想到还是估算低了,所谓雷霆手段就是将所有感染瘟疫之人,集中处理,如若病情有变,则实行人道毁灭;将所有接触过的人,集中看管,一一排查;将所有接触过的事物,全部销毁。只是如此一来只怕整个村子也就毁了。
海富贵见到圣姑神情没落,黯然神伤的样子,想必心中正进行纠结的挣扎抉择,于是不再打扰,提醒了一句:“若是处理感染的污秽事物,切记不可火烧,需混合石灰之类的驱毒之物,挖坑深埋。”便先行离开。
海富贵提供的土方子起了效果,配合去毒清热药剂,治愈率远超海富贵的预期,除了那些皮肤发黑的感染者没救过来,其它患者都已治愈,只不过身上留下了难以消除的丑陋麻斑。
而其他村民经过种下牛痘后,倒也再无人感染,此时圣姑已经确定种牛痘可以有效预防痘疮瘟疫,于是下令所有月光城的子民必须种痘,巫月神殿威信极高,加上此命令又是出自地位崇高的圣姑,所有百姓倒也没有什么抵抗情绪。
小峻所在的村庄已经被划为禁地,而那些染上痘疮的村民,虽然已经被治愈,但是其他人却不再接受他们,刻意的疏远,这也是百姓内心的恐惧,无法避免的事情,海棠也没有办法解决此事,只得划了一处偏僻的山谷,让那些曾经染上痘疮的村民过着隐居生活,其中还有不少未见过世面的孩子。或许只有靠时间才能冲淡大家的顾忌和恐惧。
眼看瘟疫即将被消灭,但是海富贵却病倒了,毫无征兆的就晕倒了,当时他正在掩埋感染者所接触过的物品和死亡的村民。
海富贵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是躺着那张软中带硬的板床上,见到圣姑守在一旁,身形似乎有些疲倦。为了瘟疫之事,她已经近半月未好好休息过,好不容易控制瘟疫,海富贵却又病倒了。
“真是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海富贵难得的认清自己,略带愧疚的道,“为了我一人的事情,让你离开瘟疫前线,真是不应该。”
“没事,村民的瘟疫已经得到了控制,种痘之法也传授给了城中的大夫,剩下的照方抓药的事情倒也不需我亲力亲为,此次瘟疫能够如此快被扑灭,还是多亏了你提供的方法。”圣姑道。
本来将要引起人族大量灭亡的一场瘟疫,在众人努力和配合下,就这样惊险的被扑灭,圣姑把此归功于海富贵,但是他却认为此事中乌大夫才是大功臣,若不是他及时隔绝了村民,死伤人数将十倍百倍的增加,就算有了种痘之法也于事无补。
海富贵听到瘟疫被控制住后,心中放下了一块巨石,那种轻松舒坦感不可明喻,感觉到似乎有股莫名的神奇力量涌入体内将神魂静静的洗涤了一遍,神魂似乎变得清明了些,这一切不过弹指间的功法,海富贵也搞不清是不是幻觉,也未留意,转而问道:“圣姑,这次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半。”
唉,这个症状很不理想,预示着自己随时可能去见阎罗王呀。海富贵想了想,道:“圣姑,能不能透露下,我还有多少天?我想在死前回去看看家中的老父。”
圣姑转头,道:“你放心,我会把你治好的。”
“别再安慰我了,我早就做好准备,人生自古谁无死,没什么好怕的,能多活一年已是幸运,岂可再贪。以后每逢清明帮我烧些纸钱即可,嫌少不怕多。不过家父还盼着我给他生个孙子,这倒是件遗憾的事情,算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哪能事事尽善尽美。还有,其实我这条命……。”海富贵喋喋不休的唠叨着。
“我说过,你死不了就死不了!”圣姑背着身子,突然大声说。
海富贵还从未见过圣姑有过如此激动神情,于是闭上嘴巴,看样子是犯忌讳了?病人怎么能够质疑大夫呢?真是不应该!
“你好好准备下,后天为你治疗。”说完,圣姑便起身离去。
她是不是生气了?是因为我吗?海富贵暗自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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