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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序章:基因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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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1965年12月13日。地点:南极洲,某小岛地下五百米,席勒科研中心。

    烈日当空,南极终于迎来了它最为明亮的极昼。

    对于终日只能与自己的实验室还有他穷尽毕生心血的研究项目相依为命的柯蒂斯·席勒博士而言,享受阳光下的温暖世界绝对是一件堪比吃一份上等的鹅肝酱的奢侈活动。和由五彩斑斓的光辉组成的美丽人间相比,他的世界只有三种单调到让人感到冷入骨髓的颜色:全金属质地的地板墙壁与天花板的冰冷僵硬的银灰色,巨型培养皿中粘稠的培养液散发出来的诡异的叶绿色,还有在培养皿中交错纵横的输送着新鲜血液的输液管的血腥的深红色。柯蒂斯博士看着巨型培养皿里一个个接着数十根输液管的胚胎,内心仿佛一株从未被整理过的爬山虎,凌乱中夹杂着几丝小激动,似乎还有那么几分懊悔。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也许培养皿中的它们根本就不应该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但谁知道呢?也许它们的到来会成为自己这一生中献给世界的最好的礼物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生物学家,目前为止他也只能做到眼前这个地步了,就怕世界不愿意接受他的一番好意,反倒是他的一片好心为世界带来苦难,那并不是柯蒂斯博士想要的结果。每一个培养皿中都悬浮着一个小小的肉沫般的胚胎,稍微在生物学上有些造诣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都是人类的胚胎。但只有柯蒂斯博士自己知道这些胚胎的神秘之处。这些胚胎,其实都是经由博士一手改造的,地球上第一批可以长生不死的新新人类。对于普通人类而言,这些依旧在培养皿中沉睡的新新人类就是传说中真正触摸永恒的超人。对于自己可以创造“超人”这样了不起的成就,本应感到无比自豪的柯蒂斯博士却一直是愁容满面,尤其是美苏“冷战”爆发之后,柯蒂斯博士的脸就仿佛瘫掉了一般,再无半点笑容出现过。

    柯蒂斯博士感到前所未有地矛盾,内心一直有两个小人在抓挠着他的理智,未来在他的眼中化为一株带刺的蔷薇花,美好得令人向往,却又布满令人畏惧的尖刺。绝对的死寂中响起了柯蒂斯博士苍老的叹息,说不清那其中掺入的到底是无奈还是懊悔。

    “嗤!”实验室的金属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一位实习生打扮的科研人员抱着一大摞厚厚的文件,神色匆忙地来到了柯蒂斯博士身边。他是柯蒂斯博士身边仅剩的最后一位助手,原先的助手全都因为美苏之间爆发“冷战”而被自己的祖国召回了,只有这位出生于贫苦的南非大陆的黑人小伙留了下来,因为他的祖国并没有被卷入“冷战”之中。柯蒂斯博士很是欣赏这位求知欲强又为人谦逊的黑人小伙子,这个黑人小伙子就好比活生生的小“星期五”(《鲁滨逊漂流记》里的人物),于是柯蒂斯博士一直叫他“星期五”,却把他原本的名字给忘记了。偶尔博士想用他的原名来称呼他,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原名是叫什么来着了。

    “博士,美国和苏联双方都已经对我们下达了最后通牒,你看是不是该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复了?”“星期五”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语气放缓,虽然抱着重达十公斤的文件一路小跑五分钟来到博士身边之后还要在数十秒之内舒缓自己急促的呼吸可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面对自己最敬爱的生物学家兼任自己的顶头上司,“星期五”无论如何都是必须要拿出自己最基本的对上司的尊重的。明确的答复?什么叫明确的答复?答应苏联交出自己耗尽毕生心血研发的基因技术来对抗美国?还是答应协助美国对抗苏联?他只是一个想要为全人类造福的生物学家,世界却将他当成价值连城的人肉兵工厂。这就是世界赐予生物学家们的最高荣誉么?柯蒂斯博士发现自己活脱脱就是一个唐吉坷德版的泰戈尔,明明领悟了”世界以痛吻我,要我还之以歌”的含义,却发现自己创作的分明是与贝多芬的《欢乐颂》相悖的《送葬进行曲》。没有人愿意欣赏并接受他的作品,即使有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得到他的曲谱的人无非只是想要将他的作曲化作深夜中杀人于无形的梦魇。这就是他所在的世界吗?除了同胞之间自相残杀还是同胞之间自相残杀。柯蒂斯想抱怨,直到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抱怨都是徒劳为止。

    “老样子,就和他们说,我的实验还处于测试阶段,让他们再等一等。”柯蒂斯博士一边交代着,一边伸出日渐苍老的干枯如树枝的手,轻轻抚上冷若冰霜的培养皿,像是在安抚自己心爱的子女。“可是博士,我们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我们把双方都得罪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想到博士的答复又是一拖再拖,“星期五”不禁急了起来。“美国和苏联之间的较量正在风口浪尖上,他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关我屁事!?”“星期五”的催促却让柯蒂斯博士莫名其妙地烦躁了起来。“他们不耐烦,难不成我就不会不耐烦了吗?我创造他们是为了造福世界的,不是让那群比希特勒好不到哪儿去的政客们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头一次看见年过花甲的柯蒂斯博士如此火大,“星期五”顿时失去的开口的勇气。他其实是了解博士的,正因为了解博士,他也是同情博士的。

    柯蒂斯博士年轻的时候目睹了世界走向毁灭边缘时的样子,目睹了孩子们在硝烟中哭泣,目睹了成千上万的年轻人在前线间被炮火粉碎成一堆肉沫,目睹了老人们在自己的儿女们的坟墓前抱头痛哭......柯蒂斯的花样年华只有这些惨不忍睹的画面,没有男女生之间的欢声笑语,没有堆积如山的课本,也没有香气扑鼻的法式面包,更没有灯红酒绿的城市喧嚣,除了那些刺鼻的火药燃烧的味道还有横飞的**的新鲜血肉,柯蒂斯博士的青春几乎一无所有。柯蒂斯博士看到了很多,多到他不愿意再回首面对,不愿意再看见有人在他面前死去。于是他投身于科学,他只是想找到再也不会有人死去的办法。现在他做到了,他却不得不承受比成功前的痛苦,他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竟是这个星球上第一批在他手中得到永生的新新人类被那些满脑子无知愚昧的政客们用来灭杀那些随时都会死去的普通人,而且这种不亚于一场浩劫的担忧正朝着逐渐化为现实的趋势发展。柯蒂斯博士很累,“星期五”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该怎么缓解博士巨大到任何办法都无法破除的疲惫感。

    “‘星期五’,你说......会不会真的是我做错了?”待到自己的怒火渐渐平息下去之后,柯蒂斯博士重新用他一如既往的祥和语气问向“星期五”。“也许我就不应该干涉人类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博士的这一突如其来的一问或许是难住了“星期五”,他先是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不确定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其实,博士,哪怕最终的结果不是你想要的,只要你觉得你做了正确的选择,尽管做就是了。犯了错不要紧,但一个人最不应该失去的就是承担自己犯下的错误的勇气。”好哲学的话啊!真不敢相信这话居然是出于学术知识远在自己之下的一个助手的嘴里。柯蒂斯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否在赞许“星期五”一番话。“你去替我答复他们吧!给他们想要的答复,我自有办法解决一切。”柯蒂斯就给“星期五”留下这么一句简单明了的一句话,之后便转身去看向自己眼前的培养皿。“星期五”闻言一惊。“博士,你该不会是要......”“嗯。”博士头也没回地答道。“我正好想要去度会儿假,就只有你,和我,还有我的这些孩子们。”“星期五”顿时明白了柯蒂斯博士的意思,再一次怯生生地问向柯蒂斯博士。“博士,你确定要这么做么?”博士没有回话,继续专注着眼前未成形的胚胎。“星期五”知道博士这是默认了,于是准备离开,想要完成博士向自己交代的事情。“对了!”博士突然叫住“星期五”。“认识你这么久了,我好像还没有称呼过你本来的名字呢!对吧?”“星期五”回头看向柯蒂斯博士,温文尔雅地笑了。“我叫雅各布。”

    “星期五”,或者说雅各布离开了,实验室里再一次剩下柯蒂斯博士一个人。培养皿散发着幽幽的绿光,映亮了博士满是岁月痕迹却不失俊美的枯瘦脸庞。“雅各布吗?很不错的名字呢!”博士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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