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长长的石墙沿着小虹螺山的山脊向着东北方向蜿蜒而下,连绵到山脚下的这处高坡上的“四眼楼”。
这里视野不错,风儿在耳畔不轻不重的呼啸着。此刻,天地四下,纷纷飘坠着鹅毛般的雪花。
莫峰一动不动的站立许久,“四眼楼”顶的条形石砖上,已铺了一地寸许厚的雪花。
抖了抖身子,接着双手不住的在身上“扑扑扑……”的拍打着,随着一片片雪花飞坠,银色的衣衫褪了色,鲜红的衣装映入眼帘。看着自己的这身装束,莫峰一时又有些思绪万千,酸甜苦辣的感性中,喜悦和兴奋笼着心头。他喜欢这身衣装,喜欢现在这个季节,对这个年代也越来越充满好奇。
如今是大明崇祯年间,年后不久。按照大统历,今天是崇祯七年二月十八日。
莫峰身着的鲜红衣装,在这个年代,鼎鼎有名。许多人一看便知,尤其是身在九边的百姓,家人亲朋里邻里乡亲中更是不乏有穿这身衣袄的人。这身衣衫有个动人的名称----鸳鸯战袄,它是明朝一名普通士卒的常配军服。
莫峰如今就是大明的一名普通士卒,而且是一名守卫长城的士卒。
长城,古代的军事家常称之为障塞。守卫长城的士卒称为鄣兵。在这个年代,长城大都称为边墙。莫峰所在的这段边墙,属于辽西边墙,隶属于明朝九边之一的辽东镇。
莫峰眼下所在的这座“四眼楼”,也称敌楼敌台。是长城上重要的建筑设施。因为向敌的两面外墙上都开有四个箭窗而得名。其它类似开有三个箭窗五个箭窗的敌台被习称为“三眼楼”“五眼楼”。
这座“四眼楼”高三丈有余,四周长约十余丈。平时不仅可供士卒据险守备,还可以燃烟举火起示警作用,因此,也笼称“烽火台”。
风急了,天色愈发暗了。空中的雪花急速飘坠着,莫峰不由地紧了紧脖领,跺了跺脚。从垛口旁,又张望了下四边。
北方连绵起伏的山峦在雾霭中模糊的影影绰绰着,西南山脊上的边墙由近及远仿若一条巨大的银龙般盘向远方的云端。东侧低处,沿着边墙向下行大约一里地的位置,有一座和“四眼楼”相仿的敌楼隐约可见。
“该回去了……”莫峰心里想着。
随即向铺房走去。铺房约三间,此时正中的柳木门不停的发着吱嘎吱嘎的声响。
随着一声响亮的吱嘎声,莫峰推门而入。
“峰哥……”一名机警的军士热络着打着招呼。
“五爷,进来了。”一脸菜色身形单薄的军士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嗯,嗯。”莫峰重重的哼了两声,接着骂道:“你们两个兔崽子也该到外面喝一阵西北风了。”
“嘿嘿,嘿嘿”。两名军士憨厚的笑出了声。
扫了一眼堆着一脸笑容的两个军士,莫峰径直走向东屋,在东面墙根处停了下来,这里有一个四尺见方的洞口,莫峰顺口而下,踏着狭窄的一直贴着砖壁的石阶不紧不慢地向下走去。
石阶一丈余高,落脚处好似天井状的空间。看见莫峰下来,几个军士三三两两,嘻嘻哈哈的招应着。
这里是“四眼楼”的内部。四周有四个主拱券围成一个回廊。中部好似网格状,由砖墙和相互交织的筒拱承重,并构筑成相互连接的卷室,有的住人,有的存放粮草军械等。
莫峰一路不大吭声,又穿过一处筒拱,沿着回廊向“四眼楼”东侧的拱门走去。
“莫兄弟,不够意思啊。这就要走,也不陪老哥吃两碗。”
浑厚的话音刚刚落下,回廊与一处筒拱的交界处转出一位魁梧的大汉,一脸的络腮胡子又密又实,正用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瞪着莫峰。
这魁梧大汉是“四眼楼”的楼长马开远,不但人高体壮,而且有着一身好力气。尤其是一双膀臂颇有蛮力,擅使一把两石半的精铁弓,百步内几乎箭无虚发。因为莫峰也擅长使弓,两人一向颇为亲热。很有臭味相同彼此看为狐朋貂友的感觉。
见是马胡子,莫峰嘴角咧过一抹笑容,不冷不淡地说道:“胡子,改天兄弟再陪你吃酒。”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向门口走去。
“疯子。你这阵子怎么怪怪的呢……”
没有再理会马开远,穿过一处箭窗,来到拱门处,一把拉开门,迎着一股凌冽的寒风,莫峰下了几级石阶,来到边墙上,在漫天的雪花中,向着远处的敌楼走去。
“峰子,疯子……你到底咋想的。不如我们兄弟换了差事……”
听着身后传来的马胡子的声音,莫峰冰冷的面容上划过一抹诡异的笑容,心里说道:“做梦吧你。”
望着莫峰的背影,马开远守在拱门处,在凌冽的寒风中不由得眯起了双眼,心里不住的嘀咕着:“这个疯子,最近怎么怪怪的呢!”
天色阴暗,无边的雪花狂舞着。边墙上湿滑难行,尤其是出门后的一截下坡路比较陡峭。看着莫峰的背影蹒跚了两下,马开远不由地又大声吼道:“疯子,路滑,稳着点……”
莫峰顺着边墙内侧,贴着女儿墙缓步下行。这段边墙的地面不但上下陡峭,而且从外墙到女儿墙也倾斜着,在这个下雪天颇为难行。莫峰的靴子不时地踏在女儿墙与地面青砖的交界处,踩得厚实的积雪发出阵阵的吱吱声。这样行起来,稳健的多,而且,另一侧高出的外墙也能挡些风寒。
行过一截坡路,路面变得平直起来。莫峰向中间挪了挪步子,这里边墙大约一丈一步宽,都是一码的青砖铺地。他缓缓的走着,心情舒缓下来,思绪很快就象漫天的雪花一样飞舞起来。
这一阵子,莫峰常常从自己的敌楼走到上面的“四眼楼”,往往在楼顶一站就是好半天。马胡子和望哨的士卒起先还陪着他说两句话。可见他常常望着远方发呆,也不大搭理人,显得比以往沉闷许多,纳闷之余也就不那么热络了。
莫峰当然有自己的缘由,可说不出口。他喜欢楼顶的视野广阔,他可以一面欣赏周遭的景致一面想着心事。这时候,他喜欢安静。为此,他说过,只要他在这里,望哨的尽管去铺房休息。望哨的士卒自然心里乐的屁颠屁颠的,向马楼长一汇报,马开远虽然觉得莫峰管的有点宽,毕竟这座楼是他胡子说了算,可又一想:这疯子近来着实古怪,反正也是屁大点的事,就由他算了。
其实,莫峰较以往显得不同而且又不好说明的缘由是他穿越了。那是新年假期时发生的事情,他从后世莫名的来到这段时空。为此,他彷徨了好一阵子。算起来,来到崇祯年间已有一个月的光景了,他也从彷徨的阴影中走了出来。逐渐适应了周遭的环境。
这个年代也不错,虽然这里的习俗和对往昔亲人的眷爱常常令他困苦。可这个时代的天真的很蓝,山青青水潺潺。这让喜好远足的莫峰尤其欣喜。
这段时间,莫峰常常一个人发呆。彷徨中,起先的是忆往昔,后来的是想着今后的打算。从微薄的历史知识中,他知道,这是一段兵戈四起,岁月峥嵘的年代。后世的他是个卑微而自信的人,他敬天,深深信奉:天命不可违。自然地,他现在不会有什么高远的想法。
他心中只是想着,要在这个所谓的乱世中活下来。争取让这世的亲朋好友好好活下来。
他也期盼,老天保佑他。既然能来到这段时空,他相信,冥冥中上天一定会保守他。对此,他深信不已。
一阵又一阵的北风呼啸着,莫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天色越发的暗了,边墙两边显得黑沉沉的。莫峰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抬头看了看前方,一座高大的敌楼耸立在不远处的边墙上。拱门上方垂挂的一盏灯笼泛着昏黄的光辉,隐隐显出一篷又一蓬纷飞乱舞的雪花。
大约发现了莫峰,高大的敌楼垛口处探出半个身影向着这边急促喊道:“峰哥,是你吗?”
莫峰抬头望了眼垛口,大声的回道:“大熊,有情况吗?”
“这鬼天气,鸟都不见一个……”
此时,拱门外侧的箭窗处显出一个瘦小的身影,急切的说道:“五爷,你可回来了。”
看着熟悉的身影,听着尖细的声音,莫峰大声的笑道:“秀才,饿了吧;告诉弟兄们,准备开饭,俺也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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