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之巅,每一块岩石都留下了清晰的刀痕与枪影,两人的战斗从一开始便简单直接。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多余的话语,不过你来我往,见招拆招罢了。
但只有身在其中的二人知道战斗的凶险。
长枪灵巧,多变式,虽然杀伤范围大,但后势难足,难以一击致命;而刀,只有攻式,守式,技巧不会有多繁复,真正的用刀高手甚至摒弃刀法,只练一刀,一刀之下,变数少了很多,但却是真正意义上的霸道。
魏东苦练一刀很久,但在董飒如疾风骤雨的枪影之中,他无法完完整整递出那真正强大的一刀,所以他在等。
而董飒不想让他等到这个机会,比人还高的长枪仿佛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枪刺出未出成效,便有第二枪跟上,这个过程需要的不仅是一个快字,更需要使枪之人必须处于浑然一气的境界之中。
此刻的董飒无疑站在了这种奇妙的境界之中,他的枪头在魏东身上留了很多伤口,伤口很浅,大部分甚至都没有流血,但战斗从开始至今,他已牢牢占据了主动权。
相比青山之巅的激烈,发生在山腰处的战斗却显得平静很多。
当初在风暴平原上,易大师临别赠言,称冷晓沫那观亚索剑阵而悟的百剑何时精简成一,便可踏入黄金。这些年来,冷晓沫在大大小小的战斗中将那百剑逐减,目前只剩三剑。
他对刘志说只出三剑,三剑过后再无剑可出。
冷晓沫第一剑为起手式,按理来说起手剑并不属于剑法,只是一个简单的出剑动作,他却视之为完整一剑。因为他觉得不论是刚学剑的雏鸟剑客还是已臻至大成的易大师亚索之流,出剑之时必先起剑。
这是基本,亦是最重要却最被忽视的剑式。
冷晓沫手握剑柄,断剑朝天,以双刃迎向敌我,是为起手式。
第一剑,藏锋!
刘志第一眼看到这再寻常不过的起式之后,静等对方递出那真正一剑,但转瞬之间便已明白,这个配着古怪断剑的男子,那一剑已出。
冷晓沫剑犹悬于手,可剑气已生,剑便出。
两人之间有风起,并非来于峡谷的山风,而是剑气搅乱气流所致。
这一剑,藏在风中。
意识到这一点的刘志深吸一口气,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下去,似乎想一口气吸干山腰上所有的空气。
刘志吸气却不吐气,被鲸吞入体的空气仿佛成为了他力量的一部分,他的身体开始膨胀,本就肥胖的身材此刻看起来像个气球,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层轧龙钢般的肌肉将其牢牢裹住。
许久之后,停止吸气的刘志出了一拳。
这一拳,落在空中,因为他不知道冷晓沫的剑藏在哪里,但打破了这片空间,便等于破了那一剑。
刘志这蓄势已久的一拳,真的很强。
强到连身边的空气都因这一拳而扭曲,藏在空中的那一剑,自然被击碎。
冷晓沫摇头叹道:“没天理了,胖子不长一身膘,居然练出肌肉来了。”
出拳之后,恢复原来模样的刘志舔了舔上唇,带着嗜血的渴望,冷笑道:“继续!”
主峰山巅与山底,隔着四百多丈,若枫与肖亡隔空对望,他们的目光之间,一片枯叶上下沉浮,久悬不落。
他们皆站在黄金领域,不管是一方下山还是另一方上山,都需要消耗体力,多少会影响战斗的结局。
所以他们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以各自的领域分胜负。
两人撑开的小天地覆盖了整座山,它们的交界处,夹着这一片枯叶。
这片枯叶悬浮于山腰正中心处,虽沉浮不定,却始终没有真正偏向任何一方。
若枫坐在崖边,握着纸扇的右手指节发白,左手则牢牢扣紧一块凸起的山岩,长时间撑开领域,太耗精力。
他位于高处,已借得山势,这样堪堪才与山下男子战成平手,虽说对方占了数个小境界的优势,纵然如此,若枫还是有些不甘心。
山下男子开始登山。
肖亡的情况好很多,他毕竟已在黄金领域稳扎稳打多年,对领域的掌控与理解自然远胜若枫,但在两人对峙之际选择登山,却是极为冒险的举动。
肖亡却甘愿一试。
顶着对方的小天地,肖亡登山的速度不快,只能脚踏实地,负千钧而上,他每落足一步,空中枯叶便向上一分。
崖边若枫看着对方疯狂举动,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不是逼我么?”
话语间,合于右手间的纸扇,被他一节一节展开。
一个个复杂玄奥的字符出现在扇面,这些字符,皆为若枫之师崔斯特亲自所书!
无水的山涧,一人来。
他走在空中,却仿佛走在地面,发出沉重的脚步声。
他的身体被金属包裹,只余一双眼睛裸露在外,目光也如金属一般冷。
峡谷各自战斗的六人几乎同时停手。
这个神秘人的到来,让他们觉得战斗已没有任何意义。
神秘男子首先落在青山之巅,从魏东与董飒之间穿过,没有说什么,也不屑说话。他径直走至青山崖边,俯视着底下垂死的巨龙,放下一直枕在肩头的狼牙铁锤,淡道:“将灵魂交予我,赐你永生。”
无比虚弱的巨龙微微抬头,看着这个强大的男子,表示臣服。
神秘男子继而望向主峰,冰冷的目光落在若枫身上让后者忍不住心怵。
若枫低头。
男子目光穿过主峰望向肖亡。
肖亡默不作声。
男子没有再看其他人,向前一步,准备跃下悬崖。
他一脚踩在空中,有人却道:
“我不同意。”
说话的是魏东,这个黑瘦男子已提刀在他身后,神色坚毅,目光如炬。
“我也不同意。”
山腰上冷晓沫说完这句话,纵身跃起,落身于青山之巅,与魏东并肩而立,断剑指着这个强横到极点的男子。
剩下四人,刘志董飒若枫,肖亡,皆噤若寒蝉。
若枫低声喝道:“回来!”
魏东向主峰行礼,道:“我有一刀,不吐不快。”
那柄在董飒枪影中一直得不到机会施展的长刀被他提于胸前。
神秘男子收回那只踩在空中的脚,缓缓转身正对二人,道:“可以。”
冷晓沫沉默了很久,道:“你是暗影岛的人。”
男子道:“这没什么。”
冷晓沫道:“暗影岛只有鬼魂与以吞噬灵魂为生的拘灵者,你属于后者。”
男子未置是否。
冷晓沫道:“我师父曾说使剑之人需有一颗敬畏之心,却不敬人,不敬鬼神,唯敬手中三尺锋。”
男子道:“可是锐雯连自己的剑都折断了。”
冷晓沫道:“是的,因为世上再无她敬畏之物,剑也不例外。”
男子淡道:“你为何说这个。”
冷晓沫躬身行礼,道:“所以我不同意。”
尽管你是暗影岛的拘灵者,实力远超人类,但他依然不畏惧,所以不同意。
冷晓沫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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