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到了消息,税务所的同志会在这两天来检查他家火纸作坊的经营情况,老人就天天早上早起,穿起他那三十多年前在去县城时做的一套中山装,站在门口,仰望着对面大山上下山的路径,等着山外客人的到来。
他多想听一听哪怕一点点山外的新信息啊!
客人没有来,晚上他又仔细的把中山装叠好压在箱底里,生怕弄出一点皱纹来。
第二天早上再穿起来,就像小孩子盼过年一样的盼着山外来客。
汪明政听不下去了,他的眼角已经湿润了。
他怕再坐下去会惹得老张和妇女主任笑话,就借口要参观一下老人的祖屋,起身走了出去。
在这座古宅子里,每一间屋都是另一间屋的过道,你从任何一间进去,都能围绕着天井转一圈。
第一层四个角上的房屋里,都有暗门暗道,上下二三楼都要从暗门进去,经过暗道才行。
外人第一次来,不经过主人的指点,是绝对找不到上楼的楼梯的,非常的奇妙。
想来,这也是为了防盗而专门设计的。
一个人穿行在这古老的大宅里,冥冥中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时间也已经停止。
汪明政仿佛快要触摸到毛氏家族往日辉煌繁盛的历史景象了。
“咳!”一声轻轻的咳嗽声惊醒还沉浸在无边幻梦中的汪明政。
不知不觉的汪明政就快走到老宅的后门了。
门口站着一个衣着简朴,神态毕恭毕敬的中年人。
猛一眼看上去,神似他们的所长毛文龙。
这个中年人正带着一种谦逊的微笑看着汪明政。
汪明政赶紧微笑着向他点了一下头。
那中年人轻轻问道:“同志还想到哪里转转?后面的水沟旁就是我家的火纸作坊,同志要不要去指导一下。”
汪明政惊喜得说:“好啊!指导可不敢说,这个我也不懂。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做火纸的工艺。不会打搅到你们吧?”
那中年人连说“不会,不会的。”
汪明政经过询问,知道了他就是老人的大儿子,毛文龙的堂弟,他叫毛文武。
他的名字取得是文武双全之意,可见老人对他得期望之高。
汪明政和他一起来到了做火纸的作坊里。
作坊很简陋。
就是几根粗大的的柱子上面顶着稻草搭建的屋顶,四面的墙都是用竹篱笆扎成的。
靠近水沟流水过来的方向,驾着一架水车。
水车中间的轮轴上安放着两只硕大的木槌,一个木槌估计就有一两百斤重。
随着水沟里流过来的水带动水车,水车转动的时候,轮轴就挥动两只木槌,上下均匀地捶打着地面毛竹,将它们砸成乱泥一般的糊状。
汪明政一下就明白了,千百年来,为什么火纸厂要建在四季有水的山沟里?
就是因为这样才能借助大自然的力量,不需要消耗其他的能源带动机器。
想让木槌舞动的时候,主人就开闸放水,让不停转动的水车来监督着木槌的工作,使它一刻也偷不了懒。
木槌需要休息的时候,主人就把水沟上的闸门关掉,让水改道流向别处,水车就明白了,它会停下来让木槌喘口气儿,让主人对它进行一下维护。
这样,今后它就能更加勤奋的工作,来报答主人平时对它们的爱护之情。
古人那时候就知道借助自然的力量了。
这种设计既实效,又环保,令今人除了赞叹就还是赞叹。
汪明政一边观看,毛文武一边向他介绍从毛竹到火纸成品之间的工艺流程。
从毛竹买回,到改成细条,扔进石灰水池浸泡,再暴晒,砸成竹浆等等,一直到做成一张张的火纸,这其中大大小小的工序竟然有七十二种之多。
听说前几年有一个日本人,不知道他在那里知道了漳河源。
就来到这里,向老人系统的学习了做火纸的全套工艺。
回到日本后,写成论文发表在了一本很有名气的杂志上。
还获了奖。
那个日本人去年还写了一封信过来,说这荣誉属于中国,奖金应该属于老人。
还说在方便的时候,他还要来到中国,再来到漳河源,来给老人送奖金。
老人看了信后,高兴地几天合不拢嘴。
他不为钱,只为这份荣誉。
汪明政不禁想起,外公去世的时候,在外公的坟上,自己给他老人家烧了很多很多的火纸钱。
就怕他老人家在下面还像在上面一样,省吃俭用的过着清苦的日子。
现在想起来,这里面该烧了多少火纸工人们的心血和汗水啊!
毛文武还介绍说,很久以前,漳河流域做火纸的只有他们一家。
后来发展到十几家,但没有一家不是从他们家学到的手艺。
他们的老祖先从来不保守,积攒下了许多的善缘。
这才为后来他们家族成为当地最大的地主之家,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这不得不令汪明政肃然起敬。
打小时候,他所受到的教育就是,小地主是小坏蛋,大地主是大坏蛋,他们都是剥削欺压贫农佃户的恶霸。
现在看来地主也不能一概而论。
有的地主固然恶毒,但大多数的地主也是经过多年甚至几代人的原始积累,省吃俭用,才能不断发家致富的。
有的地主还是一方的善人,遇荒施粥,遇欠减租。
放到今天,他们都是富人中的善人了。
在往回走的路上,毛文武还给汪明政讲了两处他们这里的奇特景观。
一处是鱼泉洞。
顺着他家门前的河,往上走个七八里路,有个很大的岩石洞。
这个洞很大很长,漳河就是从山那边经过这个洞流到这里来的。
但从来没有人能划着小船穿过去,都是走到一半就回来了。
里面太黑了,有人甚至还听见了水里有呼吸的声音,以为有水怪,都急忙退回来了。
毛文武曾经听老辈子的人讲过,说这个洞里住着一个鱼神。
他上管漳河一百里,下管漳河一百里。
到了每年农历的八月初八,这两百里内的所有鱼类都要赶回到这个洞里来给鱼神拜寿。
到了这天,人们只要在洞外的河道里拦上扎好的竹排,鱼儿散会的时候,就会如钱塘江的大潮般往竹排上撞。到时候就是有一百个装鱼的筐子,都装不下所有鱼儿的万分之一。
汪明政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不由的问道:“真的假的?世上哪儿神啊!”
毛文武笑笑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们这条河里的鱼儿特别多,特别是鱼泉洞出口的位置。而且到了每年的农历八月份,鱼儿更是出奇的多。我每年都要在这个月份里打上个两三千斤鱼,晒干了,留一点自己家里吃,大部分都背到山外的集市上卖了。”
太神奇了!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能让人着迷,从此迷而不知归路。
“那还有一个神奇的地方在哪里?”汪明政神往的问道。
他认定了,这里的一切都会是神奇的。
毛文武继续介绍。
第二个奇特的景观也和洞有关系,叫回生洞。
因为这个洞也通向另外一个仙境。
仙境?
是的,你没听错,就是仙境。
因为,除了用仙境这个词,用任何的词语都形容不了出了这个洞所看到的一切景象。
这个洞在毛文武他家老宅后面的高山上。
沿着一条羊肠小道,手攀脚蹬的爬到半山腰,就来到了一个天然的溶洞前。
洞口不大,但越往里走,越是开阔,走个两三百米后,山洞就大的足以装下一架直升飞机了。
再往里走,又陡然间狭窄了下来,而且还弯弯曲曲的。
直到半弯着腰来到一个小洞口。
洞口仅能容一个人爬进去。
这个人要先趴下,爬向洞里。
遇上第一个拐弯处,就翻过身来,脸朝上的往里面蹭。
遇上第二个向上的拐弯,就坐起来。
这样就进入另一个洞外世界了。
这一段,据测算,大约只有五十米,但一个人却要十多分钟才能爬出去。
所以有人说,前面一段,由小到大,越走越开阔,就像金子进入了母亲的**一样。
而后面这一段弯弯曲曲的路,隐喻着婴儿将要面世遇到的困难。
到了最后这个小洞口,就要使尽全身的本事,经受重重磨砺,才能看到一个崭的新世界。
所以,前人们就叫它回生洞。
比喻自己就像婴儿一样,又在母亲的肚子里走了一遭。
“那出去后人们到底看见了些什么?”汪明政此时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顶点。
“水田。”
“水田?”
“嗯!那里又是另外一个世外桃源,而且除此一个洞能进入以外,再没有任何一条路能出去了。那里面风景如画,四季如春,奇花异草从来没有人能叫出它们的名字来。更为奇特的是,此世外桃园中间的一块地方,大大小小的分布着七十二块风格各异的水田。当然,那不是真的水田,都是天然的钟乳石千百年来形成的奇观,后人们都说那是天上的仙人下界修建的。”
“哦!原来天上的仙人也是要吃粮食的啊!怪不得茅主席说过,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是很有道理的。”
汪明政已经沉浸在了这个故事当中。
“找了你们半天,人家的菜都炒好了,就等你了,你还在搞啥子?”
张家武的一顿埋怨惊醒了还在想着仙人的汪明政。
哦,怎么不知不觉的已经走到老宅的大门口了?张家武还在门口等着自己。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