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肩上的伤哪来的？”洛七七看得出林思寻在为她遮风，心下有些感动，这时才看到他的肩头衣服漏出几个洞，隐隐似有血迹。想想他的修为，还有山壁上挂着的二阶妖兽狼牙虎，不等林思寻回答便自顾自道，“你还是出去吧，越往那边走，妖兽越难对付。”
林思寻的身躯僵了一下，也不解释什么，而是笑着说，“嗯，我随时准备着呢。”
他身上的伤他自己自然知道轻重，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已经上了药，这时候早已结痂。再说，即便右胳膊不能用了，他依旧还有余力走下去。毕竟至今为止，他多年习练的刀法也不过展现了十之一二。
他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外面。
天边慢慢黑了下来。
是那种没有一丝光线的漆黑。
潮湿阴冷的空气渗入山洞，没多久，洛七七才察觉到身前少年的异常。
“你怎么了？”
“我们出去吧。”林思寻转过头来对她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洛七七正要问，目光掠过他的肩膀看到了外面，雨声很大，然而看不到雨线。因为不知何时，外面的天空自远而近地化为了黑色。她这时才听明白了林思寻的意思。
“我们等等就是了，等天亮起来就没事了。”洛七七似乎还有些不舍。
林思寻依旧温和笑着问，“如果天亮不起来呢？”
“不可能。”
“天黑也不可能，但现在天黑了。”
林思寻说罢，就向着另一处凹洞走去，把九斤拎起来强塞进怀里。然后掏出来一块白玉牌，毫不犹豫地将自身不多的灵气输入其中。
白玉牌霎时亮起，光芒大作，而后又暗了下去。
之后再也没有动静。
林思寻仍旧站在原地。
冷风轻吹，洞内两人都沉默不语。
“你怎么知道的？”洛七七问他，“你怎么知道出不去了？”
林思寻看着手里的白玉牌，看了良久才收起来，回到刚才那处凹洞中，也不管九斤再次跑到了那只幼虎跟前，靠着洞壁坐了下来。
“你来的路上遇见过几个人？”林思寻不答反问。
“没遇到谁。”
“妖兽呢？”
“遇到一只，但被别人杀了。”
“别人？”
“我也不知道是谁。看到那只死去的棘鳄时，周围百丈都没有人影。”
林思寻沉默了一下说，“这次传送应该出了问题。妖兽太少，人也太稀疏，最重要的是这里的规则似乎变了。我只是赌一下，能出去也没什么遗憾的，至少还能活命。没想到真的出不去了。”
洛七七听着林思寻的话，才发现现状果然与出行前师父交待的话区别甚大。
“那我们怎么办？”她这时才有些慌神，天赋再惊才绝艳，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她看着身边少年，发现他平静异常。
“再等等。”
“等什么？”
“打雷。”
说完这句话，他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而洛七七见状也坐回了稍微干燥些的凹洞内，坐在那里想入定一下，奈何心绪难平。
“别担心，我们会出去的。”
黑暗山洞里，少年的声音淡淡响起。
第一道雷电从巨山之巅亮起。电光如蛇如龙，从云中直贯山顶，接天连地，声势颇为浩大。虽然一闪而逝，但趁着这片刻微光，林思寻还是看到了外面的一些情景。
他站了起来，蹑手蹑脚，没有惊动身后不远处似乎熟睡去的女孩。幼虎也在那边睡着了，九斤原本闭着眼，在林思寻站起的一瞬也醒了过来。
雨还在下着，雷声慢慢在四周响起，雷电从空中开始向这片区域砸来。他看向山下林子，远处的还被笼罩在风雨中自然看不清，但他能看到不远处的。白日里的小溪这时已经泛滥成灾，而那些似乎也不曾预料到这么一场大雨的“原住民”纷纷在寻找高地。
这座山便是高地。
想想这只狼牙虎也算是很有些眼光，这处山洞位置偏僻，靠近山腰，但一侧却是悬崖，洞前的路也颇为隐蔽。下了雨，山路更是难行。
林思寻想及此心头有些安定。
直到他换过地方，在山洞靠近悬崖那个口子看到外面后，他的面色才苍白了起来。
不知何时，那片低洼的林子已经消失了。
一片汪洋里，大批的妖兽正在向这处小山游来。有二阶的，有三阶的，他还看到了一只四阶妖兽望山犀。
这时他只能祈祷，这些妖兽只是路过这座山头，毕竟在这座山北方十余里外，似乎有一片更高的山峰。但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他又回到通往山道那头时，借着闪烁的雷光，看到一批批妖兽像是朝圣般聚集在了山脚下。
而后开始向上爬。
即便再隐秘的路，只要是路，也总会被这些如潮流一般的妖兽寻到。林思寻知道。
“师姐。”他回到凹洞前，轻声喊洛七七。
洛七七闻言睁开了眼睛，有点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我们可能要杀一些妖兽了。”说罢也不解释，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洞口，指着山脚下，“你看一下，别害怕。”
洛七七走在他身后，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下去。脸色瞬间惨白一片。如今的她只有准先天的实力，许多强大剑诀都用不出来，用自身剑术去和这些二阶三阶妖兽拼斗还行，但是山下那些四阶妖兽怎么办？谁能想到居然会有十几头先天妖兽。
正胡思乱想着，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马上又转过来，“你脱衣服干什么？”
“给，把这个穿上。真是，想什么呢？我是正经人。”林思寻没好气道，将手中的法衣递了过去，不忘画蛇添足一句，“套在外面就行”。
“这是什么？”
“法衣。”林思寻边说着边穿起衣服来。
洛七七的耳根红了起来，她第一次觉得夜晚还是不错的，至少可以遮掩住自己的脸色。刚才惊鸿一瞥间，她看到了这位瘦弱少年身上满是疤痕，看上去极为恐怖。她接过法衣，看了看之后就丢了回去，“我穿的有。”
说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更为发烫。
林思寻愣了愣，转瞬恍然大悟，想想自己确实有些多此一举，堂堂歧山学宫天之骄女，怎么会没有一件法衣随身穿着，说不定比自己身上这件还要高级。他自嘲一笑，马上把法衣重新穿回身体。不一会儿就站在了她跟前。
“你刚才叫我什么？”像是忽然间亲近了一些，洛七七撩起挡在眼前的发，声音有些温柔。
林思寻没有察觉到这个，转过头去说，“师姐啊。我倒是挺想喊你名字的，但门规似乎不允许。”
“哦，算你懂事。”洛七七回过头看着前方说。
夜雨滂沱，电闪雷鸣时时而起。
山道上慢慢探出一个头来，是一只二阶妖兽。
“师姐，我前你后。”林思寻没有回头，说完想起外面下着雨，又提了一句，“你在洞口守着，可能有妖兽会从另一边爬上来。”
洛七七看看身后的洞口，想想确实有些妖兽能够攀岩而上，就从善如流走了过去。
等她站定身子再转过头，那个瘦弱少年已经走进了雨中山道上。
这时她才发现他的刀虽然暗淡，但电闪雷鸣之中，那道狭长刀影却与他甚是相衬。
她转过身去不再想，看向洞外崖下。
林思寻肩上的伤差不多已经好尽，站在雨里悄悄运起歧山的心经，暖意周游全身，握着刀站在了洞前十丈处，那条山道的尽头处。
刚才的妖兽似乎掉下了山崖，毕竟山道狭窄湿滑，大多数妖兽体型都较大，如果太多妖兽拥挤过来，那么不用自己出手，它们就会把自己玩死。但不出他所料，前方夜色中传来一声低沉嘶吼。他的神识全开，达到了八十丈，然后就察觉到了不远处兽群中有一个极为强盛的气息。不用看也知道，刚才那声嘶吼来自于它。
先天妖兽。
果然是有灵智的厉害啊，且不论实力如何，就这般能够指挥动百十个二三阶妖兽，就是这里近乎无敌的存在了。
林思寻在雨中苦笑。而听到那声嘶吼之后，洛七七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走到山洞口，却看到林思寻像是预料到她会过来，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嘴里喊着，“快回去，小心我们被包饺子。”
“包饺子？什么意思？”洛七七更为迷惑，但摇了摇头就不再想，依言回到了山洞那头。
她并没有察觉到在相遇之后，自己身上的变化：她不知不觉已经开始听从林思寻的话。
如果多穿越过来几个人就好了，弄到现在做个没问题的手势也没人懂。
人生真是寂寞如同大雪崩啊。
边想着，他边竖起刀来。
前路依旧没有敌人。
但他的刀却开始动了。
第一刀是刺，第二刀是撩，第三刀是掠，第四刀是扫……
如果放在伏牙山，这时正是坐在海边悬崖上舞刀悟刀之时，虽说换了天地，但人没变，刀也没变。
那便一如既往。
没有月光，大雪，风云。
没有碧波，巨山，蛮荒。
他的面前是无边雨幕，是电闪雷鸣，是洪荒末世一般的场景。
这里可有什么玄奇？
他舞刀的手不停，心却像停了下来。
于是雨也停下，风也停下。电闪雷鸣静止安静。
而后他看到一点火光从刀尖而来，仿佛萌芽，瞬而消散。
一切如故。
洞前路上，少年停刀而笑，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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