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六年夏七月,月即别诸城的悲惨情况经过节略和筛选,布于报纸上,通告全国。哪怕是深受其害的西域佛教徒也无法对其遭遇感到幸灾乐祸。野蛮和文明之间的较量只会用最血腥暴力的方式来解决,没有人会认为眼睁睁看着两只野狼互相撕咬是件好事,即便两只狼都曾经咬伤过你。
鉴于月即别人对佛教徒的排斥和伤害,这次站出来的是道教,年近古稀的太清宫掌教丘长春真人自请前往月即别面见蒙兀人,‘剖析天人之理,演明道德之宗’。神宗与他详谈一个时辰之后,命顾翮协助靖西军,护送丘真人及其门下弟子前往木鹿。
当晚,好奇的皇后娘娘和好学的阿圣,以及打酱油的另外三个孩子,加上八戒,齐齐跑去皇帝跟前,要求解惑。成就感爆棚的袁懿笑纳了妻子送上的桂花芋泥和孩子们的马屁,先问阿圣为何丘真人会选木鹿。
“真人定是冲着巴合黑去的?因为此人听从了希拉德的劝告,那说不定也会听真人的话。”
袁懿赞许地摸摸他脑袋,看另外三个懵懂的眼神,笑着稍微解释一下,“想说动斡勤需要像大食人一样助其复仇,这事咱们不能做。也素亥毫无理智可言,去了浪费时间。”
“丘道长准备如何打动巴合黑?”顾辞心急,直接问了。
“我命他相机行事。”
“会有危险么?”好孩子锵锵很有爱心。
“丘真人,”“很厉害,”“蒙兀人,”“打不过!”阿双和阿桑最近迷上了对口相声,一句话定要分开说,一人蹦几个字,烦死个人!
“凡事都有危险,但丘真人文道并重,于儒佛两家经典也颇有心得。若真能让巴合黑纳谏,功德无量。”袁懿耐心解释,三个小的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去?”阿圣还在刨根问底。
“问你娘亲。”
“欸?”忽然被打断思路的顾辞呆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我觉得,一教之兴,一是要对教众有实际好处,二是要让掌权者认同。道教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如佛教盛行,就是后者做得不够吧。”她觉得有些小人之心,急忙描补一句,“我瞎猜的啊!”
“你娘说得对,现在丘真人出面弘道,一来彰显道义,二来也是希望朝廷给个正式的认可,重拾唐初国教之盛况。”
袁懿教完儿子,夫妻俩一起打他们回屋睡觉,两人躺被窝里才告诉她,上次听完她说了‘满清制蒙’的八旗政策,想到让宗教去各处试水,康藏的几位黄教活佛已经跟着镇北军,准备深入漠北,道教自然不想落于人后。而他支持丘真人西行的条件是让他将欧洲和大食的炼金术士带回来,表面上是为了鸿都里的化学科目,实际上,一旦对宗教来者不拒的蒙兀人接触了各种景教或摩西教,届时定然会介入宗教之间的矛盾。天方教内部各派本身就互相打得厉害,北有拂菻,南有波罗,再加上搅屎棍蒙兀人,足够大食和欧洲列国头疼了。
顾辞目瞪口呆,崇拜地看着老公。
经历过近现代史满清民国和抗战教育的她,向来爱幻想把这些未来可能欺负中国的国家都先揍一遍,但真的只是想想而已,跟键盘侠一样,动口不动手。可是,她的男人,切切实实脚踏实地的在实现这个想法!
这感觉怎么形容?就像你要的不过是一朵玫瑰,他在努力拼搏,送你一座城堡!
莫名感动又兴奋异常的顾辞讷讷不能成语,怀中像是揣了只热乎乎嫩生生的小兔子在活蹦乱跳,着迷又依恋地看着他,水汪汪的目光像是能溺死人,惹得袁懿身上一阵滚烫,压着她颠鸾倒凤。
最后,她实在想不出什么言语可以表达心中的爱意,干脆化激动为行动,使出浑身解数,拼了老命,狠狠犒劳夫君一晚上,主动开新地点,解锁新姿势,几乎把曾经看过的小电影都学了一遍。
神宗次日议事时虽然晚了一个时辰,但心情和精神尤其好,嘴角一直翘着没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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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即别人被百万同胞的惨剧激起同仇敌忾的仇恨之心,爆了更加凶猛的反抗,尤以国都怛罗斯为。敢死队在夜里顺着城墙用绳索滑下,泅过护城河,高喊着‘光荣属于胡达’,出其不意地在蒙军营地里泼洒油脂投掷烧的松材,然后点自己,自杀式地扑向守夜的蒙兀人。
熊熊大火惊醒了整个营地,在蒙军的慌乱中,怛罗斯护城河吊桥放下,月即别精兵出动,双方在河边厮杀至天色蒙蒙亮,斡勤的儿子莫图甘中箭身亡。英勇的月即别伤兵们牺牲自己的身躯,将蒙兵挡在吊桥之外,让大部分骑兵安全回到城里。
此役暴露了蒙军不善夜战的弱点,让月即别人看到了希望,然而死对头大食人很快让他们再次绝望。巴合黑付了重金,从大马士革雇佣了一队景教徒和天方教徒混杂的工匠送过来,为斡勤制作巨石炮。异国工匠们采用精确的测距技术,结合蒙兀人对木材使用的丰富经验,造出比大食军队所用的巨石炮更高大坚固的产物,需要四五百人同时曳放,比斡勤目前所用的投石车射距长数倍,可以将三百斤重的巨石高高抛入空中,轻松越过两百米护城河,砸向城墙或掷入城内。
怛罗斯迎来了最悲惨的一日,巨石和夹杂着火苗的易物如蝗如雨,遮空蔽日地从天而降,入地七尺,伤人碎物,如庞贝末日再现。城外最强的防御线——二十米高的双层城墙,其外墙高达七米可抵御攻城炮的柱脚,在这样的火力下完全失去作用。
斡勤却没趁此机会渡河进攻,战意尚存的月即别人英勇无畏,拥有高的巷战技术,蒙兀人在城里失去度优势,反而是历次战役中死伤最多之时。他只命令巨石炮不停攻击,砖石不够,拆掉附近几座天方寺,没了石头,就用巨株的桑木为弹丸,若重量不足,还将檑木浸在盐水中,几日后再使用。
惊恐四散的民众在碎如粉齏的街巷废墟间仓惶逃窜,但巨石和火焰如同上帝给天方教徒降下的神罚,整整几个昼夜都在不停坠落,这种人力无法抵御的轰击让月即别人的信心崩溃了。此时整装待的蒙兀人才用云梯架桥,杀气腾腾地冲进失去屏障的城堡,开始一寸寸地厘清反抗者。
斡勤一向被视为蒙兀人中少有的‘仁善者’,因为儿子的死,血液中属于草原野兽的天性仿佛一夜之间觉醒,连稀缺的工匠技人和献财投降者都没能躲过他的屠刀。骁勇善战的优素玉甫带着几百亲卫护送萨来曼汗从密道逃出,跃入附近的塔拉兹河,绕行天山西脉,依靠山岭林木为掩护南逃。尚且活着的人们退至皇宫集结,企图依靠宫门高墙获得一线生机。蒙兀人移尸作梯,堆尸为塔,轻松杀入,人畜俱灭。
一个多月的大清剿,不赦一人,不留一物,蒙兀人在全城大火的衬托下,志得意满地离开了东方人视为不祥之地的怛罗斯。
残存无几的月即别人惊恐地从藏身密道爬出来,向火光中的雪白天方寺圆顶奔去,悲怆地注视着化为乌有的家园,趴跪于地呼号礼拜。却不料身后突然出现一队去而复返的蒙兀骑兵,将他们一网打尽,其中包括萨来曼汗的母后妃嫔和幼子阿拉丁。拷问出金库所在之地后,斡勤率军继续追击萨来曼汗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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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素玉甫与年迈的父亲兵分两路,他自己南下大雪山(兴都库什山),进入大夏王国(吐火罗)的地盘,从蓝氏城(巴尔赫)继续南行,而萨来曼汗西行躲过巴合黑和大食军队,在卓章海的港口吉兰(拉什特)伺机乘船入海,找到一个小岛藏身。
当得知萨来曼汗跑至卓章海附近时,斡勤刚拿下蓝氏城,追至巴米安(巴米扬),陷入当地人的围攻,一时无法脱身,立刻命令在康居草原晃荡的也素亥阻击。山区人民从来都特别彪悍难缠,想想美国打伊拉克时的惨烈就知道,山地又不是骑兵的主场,完全得靠主力精锐部队大举碾压才能获胜。
巴合黑也派忽特刺走海路去吉兰港口,配合堵截,他的小儿子蒙都染上瘟疫,没心情征战,暂驻木鹿。除了蒙都,染病的蒙兀人也很多,许多人归咎于希拉德等人,认为这些唯利是图的大食人在木鹿绊住蒙军的步伐,不是为了‘保全天方教徒’这个高大上的原因,而是想让大食能往东走得更远。所以听信他们的妖言,停下征战脚步,安逸于金钱和享乐的蒙兀人,现在受到了长生天的处罚。
主治蒙都的几位大食医士被迁怒,巴合黑勒令他们限期治愈,逾期砍死,并将所有患病的非蒙兀人统统杀掉。还下令每五个健康的月即别人去照顾一个染疾的蒙兵,若这个蒙兵死掉,五人一起陪葬。
希拉德劝阻不能,恐族人因此枉送性命,带着众人逃向对大食更友善的斡勤,寻求保护。这样的‘叛变’让巴合黑更为震怒,然而他深知兄长对大食人的重视,没派兵追杀,只砍了木鹿城里非匠籍的大食人泄愤。
在他提出的这种苛刻条件下,大量月即别人随着瘟疫的蔓延染病或被杀,只有少数蒙兵康复好转。巴合黑派人查探伺候痊愈蒙兵的人,现其中不少也有了热征兆,但据说精神最好的一个人是汉人长相,是被月即别人从疏勒俘虏过来的木匠奴隶。
此事随着一股流言在蒙军中悄悄传开,宣称‘豕肉可起沉疴治大病’,所以不吃猪肉的月即别人躲不过‘天罚’,而汉人从来都能控制住瘟疫的蔓延。
宁可信其有,巴合黑开始想方设法在这片天方教土地上给儿子找猪肉吃,显然在商道全依赖于大食的情况下,难度很大。
他一边写信给弟兄们求助,一边派人折返西域买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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