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想尖叫,把胸口那一股烦闷的气息全用尖叫来抒发,但是最后她还是只能一下又一下的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顶着冷风一步步的走回王府。
在她准备走回自己的院子时,在相隔一条回廊的地方,看到了他站在那里等她。
此时,天空已经开始下起雨,细密的雨丝如缠绵不断的愁绪,急促的落下,她站在原地看着他,却没有开口也没有往他走去。
他们离得不远,但是对于钱多多来说,这一条回廊的距离或许比银河还要宽。
夜嶑南想要她活着,他自己却为了成全他唯一一次的忠义而赌上性命。
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他置身险境?
偏偏她明白他的懊悔,明白他曾经为过去的错想要去死,知道赎罪这件事对他有多重要,所以不知道她该如何让他不去做这样的傻事。
他们站在极端的两方,永远都无法去说服另外一个人。
钱多多脸色平静的转过身,不去看他依然在原处的身影。
她想,她对他果然是真爱,如果不是真爱,她怎能接纳一个有自杀倾向的男人,接纳一个独占欲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强的男人,一心一意希望他能走出阴霾开心的活下去,并一直为此努力。
可是,最后她能为他做的却是让他达成心愿——光明的赎罪,即使可能要放弃他的生命?
哈!多么可笑!多么的可悲!钱多多嘴角勾起一个微笑,却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如果可以,她想说服自己,她其实没有很爱那个男人,就像很早之前她告诉自己的一样,她只是被那半边的帅脸吸引住了,只是同情他包容他的低情商,只是……想要在这世界上找一个强烈需要她的人,而那一个人刚好是他。
如果能够这样成功的说服自己,是不是心就再也不会痛了……
夜嶑南第一次看着钱多多的背影离开却没有追上去,他只是看着她消失进了房里,然后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踏进了后院,他站在厅里,没有进去也没有喊人,他知道一路上遇到的下人会去禀报,很快的,他要见的人自己就会出来见他。
杨太妃听见儿子过来了,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但在玉环有些颤抖的愉悦声音下,她还是起身往外走去,然后看见了他——
那个曾经让她抱着最大希望的儿子,却也是给了她最致命一击的儿子。
「你居然还会来这里?我还以为死之前都不会再见到你了。」杨太妃冷着脸坐在上首,说话的声音甚至没有对杨芷言那样的温柔,冷冷的不带一丝情感。
夜嶑南对于她的话没有任何的反应,伤心难过都是太久之前的情绪了,对于这个母亲,他早就没了期待,自然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冷言相对而有任何的失望。
「我来有两件事,一个是您的好侄女,别再让我看见她到前面去晃。」夜嶑南也不废话,直接就说出来意。
「言姐儿也是你的表妹。」杨太妃愤怒的站起身,忽地冷笑着开口,「怎么?你养的那小蹄子对你说了什么?我早就猜到了,山野女子整日能够想什么,还不是争宠。
「那样的女子眼界不够宽,也无教养,宠着玩玩也就罢了,若是要娶妻,还是得要名门贵女,杨家虽然没落了,但是教养却比西南地方任何一家闺秀都要来得出色,你若是不喜欢,就先把侧妃位给言姐儿,以后等回了京,我再给你寻一门家世上等的,但你那玩意儿可别宠过头了……」
夜嶑南真不明白杨太妃怎么到此时还有脸说这些。
她是他的亲生母亲,但对于他从来没有关怀,从以前到现在,她只会督促他认真努力,早晚要坐上那个位置,其他的一切也要依照她的意思来做。
就像是他曾经心爱最后却被打死的小京巴,只因为他多和它玩了会儿,她就让人在他眼前将狗活生生打死,只为了告诉他,没有权力,他永远都护不住他想要和所爱的东西。
他曾经想过,这个身分是他母亲的女人,其实放在心上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娘家的兴盛,一件是他最后是否能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所以在对她没有任何期望后在她逼着他双手染上第一滴血时,他就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两件事都给毁了,即使在过程之中,他已经满手鲜血,说出口的都是谎言。
「若我在前院再看见她一次,那么她被送回的就不是这里而是大牢,我想皇上会很想知道为什么应该在西北的杨家人还会出现在西南。」他不理会她说的那些美梦,只告知他的决定。
杨太妃被他这样傲然的态度惹恼了。
在她的眼中,这个儿子就是她的傀儡,她说什么他只要去做就行了,不需要有太多的意见,甚至不需要有太多余的想法。
在她的记忆中,夜嶑南也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所以当她看到他摆出冷傲的姿态,眼神不驯,就让她忍不住发火。
她把手中的杯子扔向他,破口大骂,「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以为你是谁?如果没有我,你以为你当初怎能掌握那些权力?我告诉你,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夜嶑南任由那个杯子碎裂在他的脚边,茶水沾湿了地面,他冰冷的回望着她,「这句话我现在也能还给你,如果不是我,你也什么都不是,如果不是我,你非但不能以太妃的身分享福,甚至还会跟着那群愚蠢得看不清楚自己能力的杨家人一起去死!」
「你——孽子!」杨太妃捂着胸口,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双眼燃烧着怒火,死死的盯着他不放。
他点头,对于她的评价没有任何的意见,继续说着自己要说的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洛西府发生民乱,这里可能也会遭殃,你可以选择走或不走,若要走的话,你现在就收拾东西,我会安排好安全的地方让你们过去躲一阵子。」
杨太妃和钱多多不一样,她经历后宫生活,甚至也对朝廷事务知晓一二,对于民乱除了恐惧外,还看见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她儿子东山再起,也是让她的野心再次实现的机会。
杨太妃没有回答自己走不走,而是一脸认真又高傲的对他说:「这是一个机会,你不应该看不出来,若把握住,你甚至可以重新掌握兵力,然后以西南三州府为据点,以求北进,你……你笑什么?」
夜嶑南看着杨太妃自说自话,嘴角轻勾,「我笑你不自量力。」
「你说什么?」她轻皱着眉,狭长的眼和他的相似得惊人,但容貌虽像,想法却永远不在同一条路上。
「我说你不自量力,你以为我为何会让你们走?洛西府,那是西南三州府里兵力最强的地方,但是那里的守备并不是我的人,如果他守不住了,第一个有麻烦的必然是这里,而我是一个被流放的王爷,手中无兵,甚至没有太多的银两,你以为乱民真的进城,这座王府能够守得了多久?」夜嶑南把对钱多多所说的话说给她听,没在她的眼里看出害怕担忧,只看出满满的不屑。
「一群山村野夫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到时候紧锁大门,让府里的人全都在外头守着就行……」
「延州民乱,城内大户一百八十户,其中百户全府被屠,金银被抢,妇孺甚至有被凌辱而死,五十户死伤惨重,中有三十七户绝户……还要我再说下去吗?」夜嶑南嘲讽的看着她。
杨太妃在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那些残忍的数字时便脸色刷白,然后想起自己现在可不是在有禁军守卫的宫中,延州也不过就在离西南三州府两州县远的地方而已。
「我就知道夜弼中哪里有那么好心,把你流放还给了你这个府邸,外头甚至没有士兵守着……那民乱那民乱说不定也是他安排的,就是要让我们死得没有可议之处……一定是!一定是这样!」杨太妃越说越恨,只恨着当初为何不是自己成了王他人成了寇,才会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
她的想法和杨芷言曾有的极其相似,所有的事情永远都是别人的错误。
夜嶑南把话给说完了,对于她的反应没有兴趣,而且他也大约可以猜到她的想法,所以也不耽搁时间,转身就要离开。
他进来的时候只是毛毛细雨,走的时候却已经成了倾盆大雨,但是他就这么走了出去,没有人,包括他的母亲,她依然只顾着愤恨怒吼,全然没有人在乎他会淋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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