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带威严的叔叔,眉开眼笑的婶婶,斯文得体的温晨,面色如常的哥哥和坐立不安的我,形成了一个奇异的用餐氛围。
我想只有我感受到了饭桌上诡异的气息。叔叔婶婶察觉不到,他们大概只觉得我今天有些不在状态;温晨察觉不到,他正忙着讨叔叔婶婶欢心;而哥哥,他大概已经气疯了。因为我看见他神色自如地夹了一筷子西芹,再神色自如地吞掉。可是,他最讨厌吃西芹了。
晚饭结束后,在我使了无数个眼色之后,温晨终于提出要离开了。
婶婶笑眯眯地说:“那我就不留你了,让圆圆送你出去吧,你们在外面多走走。以后常来玩啊。”
就在我们要出门的时候,哥哥突然站起来说:“我也有事要出去我也送吧,顺路。”
我们刚刚走出去没几步,哥哥就一拳打到了温晨脸上。
“你干什么?”温晨捂着脸问。话音刚落,他又挨了一拳。
那一瞬间我脑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打伤了温晨,他就不能给嘉馨当伴郎了。
待我反应过来,我立刻冲上去拉住了哥哥,口里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打他干什么?”
哥哥被我拉住了,没有再使劲,只是瞪着我:“梁满月,你竟然帮他?”
说话间,温晨已经还了他一拳。我心中一惊,却还是不敢放手,哥哥终于狠下心来甩开我,两人扭打成了一团。
我心惊肉跳,欲哭无泪。
最后,声响还是惊动了叔叔和婶婶,两人被眼前的混乱场面弄得大惊失色。叔叔马上喝道:“成蹊,住手!”
婶婶已经冲上去拉住了哥哥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哥哥的眼角已经肿了起来,他冷冷地看了温晨一眼,说:“他欠揍。”
“他是圆圆的朋友,你打他干什么?”
哥哥的目光直直地盯住我,说:“他不是圆圆的朋友,圆圆也不会跟他交往。因为,她跟我在一起!”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出来了!他说出来了!在最糟糕的状态之下,他居然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我,温晨第一个抓住我的手,颤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慌乱得几乎跌倒,呆呆地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们这是乱.伦!”
“乱你.妈个头。”哥哥冲上了又要开始打。
我尖叫了起来。
因为我看见婶婶晕了过去。
婶婶醒过来,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圆圆,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潸然泪下。
怎么办?我伤害了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所谓的让大人们接受的方法,所谓的两全其美的方法,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现实总是来得这样措手不及,所有的幻想都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倒塌成一片废墟。
我唯一的愿望是,我能被那片废墟掩埋住,从此再无风雨。
姥姥和姥爷来了,爸爸来了,继母来了,连妈妈也来了。本来不会再有交集的三个人,因为我,再次相遇。
说来多讽刺,原来我只有在出事的时候才能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
在医院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表现得好像没事发生,可是一回到家里,迎接我们的就是三堂会审。
婶婶虚弱地靠在姥姥身上,叔叔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我和哥哥被分了开来,一左一右地坐在沙发上。大人们轮番对我们发问。
到底怎么一回事;事情是不是真的;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做过什么……
哥哥沉默不语,我只是流泪。
爸爸怒道:“你叫我的脸往哪里搁!”
妈妈带着哭腔说:“圆圆你说话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跟妈妈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继母则在一旁冷言冷语:“我早就看出你们不对劲了哦,我就说,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妹妹感情哪有这么好的!两个小孩说不定老早乎搞到一起去了。”
这一幕,在很多很多年以后,都是我的噩梦。每次午夜被惊醒的时候,我都还是想要流泪。
可那个时候,我的脑中只是不断浮现着一句话:圆圆,你太让我失望了。
对我最好,最爱我的人,就是婶婶,可是我却欺骗了她。
我想,我怎么还支撑得住?我为什么不干脆晕过去,逃避这个混乱的局面,最好再也不要醒来?
我猛地站了起来,慌忙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长辈们,终于发挥了自己前所未有的潜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落荒而逃。
真正成熟的人,是不会逃避已经发生的事情的。我总是觉得自己已经长大,能够应对很多从前所不能应对的事情,可事实证明,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留下哥哥一个人面对尴尬的局面,我知道这是不负责任,但是我胆小如鼠,是我对不起他,对不起所有人。
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我又怎能奢求他继续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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