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致远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周围的场景已经变了。洗衣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冥冥中似乎有脚步声愈趋愈近。那声音柳致远自觉熟悉得很,拖拖沓沓,平缓又呆板,可以想象得出来人双手插兜微驼着背无精打采的样子。
果然,几分钟过后,辉不笑单手插进衣服里,另一只手别着一支刻刀逛逛悠悠地出现了。
见到辉不笑,柳致远先是迷惑了一下,然后就低头陷入了沉思。
辉不笑摇了摇头说:“别想了,我知道你在想我的立场,还有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不过信不信就是你的事了。”
柳致远没说话,突然一翻手,一柄飞刀就穿过了辉不笑的咽喉。穿过去了。这个辉不笑好像只是个投影……
“……”辉不笑愣了愣神,伸手擦了把冷汗,咽了口唾沫。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柳致远收起手,一本正经地看向辉不笑。
“嗯……就是……我忘了……”被柳致远的飞刀这么一吓,辉不笑把要说的话全给忘了,最后只能把主动权交给柳致远,“有什么疑问你问吧,我肯定知无不言。对了,有件事我先告诉你,你现在还在幻境之内,刚刚那一切,也都是幻境。”
柳致远也不客气,上来就是一句:“你上了没?”
“???”辉不笑一脸问号,没明白柳致远的问题。
“哎呀,我问那个被你勾搭上的姑娘……你上了没啊?”
“人家可是帝国公主,你以为说上就能上啊——”辉不笑哭笑不得地推开柳致远勾过来的胳膊,推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表情一抽,“你在套我话?”
柳致远不置可否,心想既然辉不笑是真的和安平墨有一腿,那自己去南山书院劫狱那事儿应该是真的。柳致远在场景变换的那一刻起就反应过来,估计自己十有**是陷在幻境里了。这种场景切换柳致远曾经见识过一次,就在辉不笑的石屋里面……可关键是,到底从哪里开始才是幻境?
洗衣房是幻境。那与六院赌注也是幻境。或许自己破镜一事也是幻境,现在自己依旧在大比中?还是说,向前到器具阁万花楼紫苏楼,这些全是幻境?
辉不笑似乎有些无奈,就地坐了下来说:“我说了,你可以问我啊。”
柳致远笑了笑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这幻境的一部分。”一想起来柳致远就浑身冒冷汗,他身处幻境,却毫无察觉。假如布置这幻境的人是自己的敌人,今天自己八成要把命交代在这里。辉不笑现身点破幻境,看上去好像是自己人,可万一这又是一个圈套呢?
辉不笑叹了口气,似乎是在埋怨柳致远对他的不信任,一挥手,场景变作一间雅居。一张红木方桌,两把雕花板凳,青泥烧作青瓷壶,清酒倒入青杯中。柳致远看着房间里的红绸布雕花窗月亮门绣花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啥时候这么有品味了?”想当年辉不笑的那石屋里,就一张软垫子床睡觉,顶上吊颗夜明珠作灯。
辉不笑嘴角抽了抽,苦涩地吐出两个字:“女人。”
哦,估计是被安公主逼出来的。柳致远心中了然。
辉不笑端起酒杯,朝柳致远一让说到:“喝一杯?酒里没毒。”
柳致远没吐槽为什么要在茶壶里装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辉不笑也不矫情,同样一饮而尽。
“既然你不问,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辉不笑觉得凳子坐得不舒服,一挥手换了套沙发出来,这才满意地在柳致远古怪的目光下窝在了沙发里,“你不是好奇为什么你师傅和顾桓焕关系那么差吗?你不是不明白为什么关系差顾桓焕还愿意帮你师傅吗?”
“就说那年三月,顾桓焕刚突破武道境九阶……”
辉不笑没提个人立场,也没提刚刚柳致远的举动,更没谈起这幻境的真相。辉不笑清楚柳致远不信任自己,所以他只是给柳致远讲了个故事。
柳致远眉头渐渐舒展,听到最后他忍不住问了:“这里面姓顾的就是顾桓焕?那沐无生是谁?”
“沐无生就是你师傅的前任。你师傅叫做颜无生,是沐无生的传人。他们这一派叫作无生门,以笔作武器,以字为利刃,算尽世间百态,看破因缘天机。”
柳致远突然想起了季宇晨的那个跟班。那个像极了故事里沐无生的余立人。保不齐那余立人就是无生门的人,而顾桓焕又和无生门有关系,所以当初在器具阁前提醒柳致远“不要与此人为敌。”顾桓焕对沐无生有愧,所以就不希望柳致远与余立人起冲突。
“可师傅没教给我们无生门的密术啊?”
辉不笑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他是为了你们好。无生门的密术带着诅咒,你们一旦学全了无生门的密术,就得像颜无生一样被困在无名山上,不老不死但也离不开无名山。颜无生当初也是误打误撞接下了无生门的传承,要是他知道无生门的传承这么坑爹,铁定不会去碰那个遗迹。”
“那余立人?”
“他……是一份机缘吧。不过余立人学的是残本,并不会神算。”
“原来余立人真是无生门的人。”柳致远点了点头。辉不笑一听砸了砸嘴说:“你怎么净爱套我话,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那顾桓焕和颜无生是什么情况?”
“这个就复杂了,他俩本来就是对冤家,怎么对上的那就是他们穿越过来之前的事情了……”
柳致远气得直拍桌子:“你不是说要讲个故事解答我的疑虑吗?!沐无生和顾桓焕的事情跟顾桓焕和颜无生不对付有毛关系啊?!”
辉不笑瞪着死鱼眼开始耍无赖了:“我就说给你讲个故事,跟你提顾桓焕和颜无生的纠纷是为了引起你的兴趣,没说要真解答啊。他俩那点破事要真捋顺了可以写一百万字都市小说,男一男二各种狂拽酷霸炫,谁都不服谁,最后同归于尽穿越到了异世大陆。”
柳致远开始头疼了:他都忘了辉不笑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主,偏题偏到九万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辉不笑两手摩挲着酒杯,双眼盯着杯底一圈一圈的纹理轻声说:“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柳致远瞅了辉不笑一眼,闷头喝了一杯酒,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你变了。”
辉不笑摇了摇头,突然笑了。
柳致远望着精致的房间,似乎是感慨那亦真亦假的过去,叹了口气:“你过去没那么讲究,现在却懂得装潢了。你过去也不怎么笑,现在却懂得笑了。你原本也不是个管闲事儿的人,现在却跑来做和事佬了。看来你已经不是那个目无师长自作主张无畏生死还有胆量劫狱的人了。辉不笑,你变得无聊了。”
辉不笑微微一笑:“以前的我不成熟。现在这样不好吗?心中若无所敬畏,怎能在江湖中闯荡?顾桓焕倒是还无所敬畏,但若不是你去劫狱,他现在早就死在帝国大狱里了。”
柳致远摇头叹道:“这还是在调和我跟顾桓焕的关系。你变圆滑了,这点不好。口气跟我爹似的。”
辉不笑突然就没了笑容,他面容严肃地看着柳致远,一字一句地强调道:“你错了。我还是我。我心里的叛逆和疯狂并没有变,只是我心里有人了。我不再是那个孑然一身无畏无求的辉不笑了,我有了爱人,有了兄弟,而现在我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告诉你,我不想失去我的兄弟,一个都不想。”
柳致远望着辉不笑,轻轻地说:“他害死了我父母。”
“如果那些都是幻境呢?你所杀的顾桓焕就是幻境所产生的,真正的顾桓焕还在幻境外面等你。”
柳致远突然很想哭,但他终究是没哭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嘶哑地说到:“顾桓焕是个好人,他真的是个好人。我分得清真假,也明白了从哪里开始是幻境。可是我真的过不了这个坎儿,柳家不管多坏它都是我的家,我父母生我养我一辈子,不管他们对别人怎么样,他们对我是真好。”
“我知道你们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都是穿越来的,也知道你们把我当兄弟,希望我和你们一起去完成一项大事。也许我过了这个坎儿我可以见识到帝国之外的领土,甚至另一层位的世界,可是你我都清楚,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有一天我威胁到了你们的存在,你们会杀了我,如果你们的行为超出了我的底线,我也会背叛你们。”
“这不就是‘顾桓焕‘捅穿我心脏的那一剑所要告诉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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