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木图一片普普通通的住宅区里,一栋有些年月的赫鲁晓夫楼被人整个的买了下来,然后陆陆续续的住进来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中国人。
他们有的操着熟练的俄语,有的则干脆连普通话说的都还不利索,但每个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脸上闪烁着一双精明而渴望的双眼。
不过在这些或主动、或被动而来的“淘金客”之中,倒是有一个房间里的住客表现的相当反常,甚至可以说是对那些发财的机会完全熟视无睹,竟然在异国他乡里“宅”了下来。
拿主意的是一个年轻人,听着说话还有些东北口音。他身旁跟着两个颇为精悍的助理,其中一个还相当精通俄语。只是不见他们去和哈萨克斯坦的官员们拉关系,也不去找门路推销自己的货物。
年轻人不是闷在房间里一整天不见人影,就是带着助理在阿拉木图的市面上乱转悠。久而久之,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都传了出来。有的人甚至看上了那个俄语相当流利的助理,想要花大价钱将人挖走。
如今谁能想到,苏联还在的时候俄语翻译不过是吃一口公家饭。反而是苏东坡了,稍微会喊两句“哈拉哨”的都成了人才呢?
像这位助理一样会被人误以为是哈萨克本地人的俄语高手,如今市面上根本是有价无市。
“这是阿拉木图纳沃伊大街最有名的金特了,胡总快来尝尝!”
长的略有些中亚特色、五官深邃的卡克尔,熟练的用小刀将一根香肠切成了片,然后摆放在盛满了别什巴尔马克的盘子里。
别什巴尔马克是哈萨克版的手抓羊肉,而金特则是用羔羊肉和牛犊肉混合了奶油的马肠香肠,习惯了这种中亚饮食习惯之后别有一种异域风情。
纳沃伊大街是阿拉木图最知名的美食街,胡文海在熟悉了哈萨克饮食之后,倒是有些品得其中三味了。
只是吃了没有几口,他就有些皱眉的将勺子放了下来。
俄语翻译卡克尔有些发愣,放缓了自己切菜的手:“怎么,今天的菜不和胡总的胃口吗?”
“不是,卡克尔大哥别误会。”
胡文海连忙摇了摇头,但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连着吃了快半个月的牛羊肉,有点口腔溃疡……”
虽然东北人也是吃肉大户,东北菜的分量和口味也很有特色。不过在吃了半个月顿顿都是牛羊肉的哈萨克斯坦菜之后,身体上还是出了一些问题。
上火、口臭,还真是让胡文海有点招架不住了。
“阿拉木图周围不缺少耕地吧?怎么蔬菜的供应还这么困难?”
胡文海这段时间在阿拉木图也逛了不少地方,大巴扎当然是重点调研对象。在阿拉木图的大巴扎里食物供应暂时来说问题还不算严重。各种牛羊肉甚至是猪肉,都是能够买到的。
除了肉食以外,各种腌渍酱菜和干果、水果也有不少供应。然而唯独是新鲜而种类繁多的蔬菜,在这里却成了相当珍贵的食物。
哈萨克人和欧洲人类似,新鲜的蔬菜价格相当昂贵,吃的起肉却吃不起菜。然而欧洲人吃不起菜,那是人工昂贵而且土地被用来种植经济作物,属于幸福的富贵病。可哈萨克斯坦土地面积人均至少三万亩,苏东坡之后人工也便宜到了极点,怎么也吃不上蔬菜呢?
卡克尔是青河的哈萨克族,退伍之后回到家乡,是最早一批与哈萨克斯坦接触的当地干部。对于胡文海的这个问题,他当然是心知肚明。
“阿拉木图周围是传统的农牧产区,当然不会缺少耕地。”卡克尔苦笑一声,点头说道:“不过整个阿拉木图包括周围的辖区,人口总数还不足两百万人口。”
“和欧洲因为太贵而吃不上蔬菜不同,哈萨克斯坦是因为人口实在太少,不仅蔬菜供应有问题,实际上在苏联的经济结构中它除了畜牧和石油以外,所有的产品供应都无法依靠自己满足。”
“嗯……”
胡文海摸着已经有些胡茬的下巴,了然的点了点头。
若非是亲眼近距离的对阿拉木图进行过了解,他也实在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事实。
早就耳闻过苏联内部对产业分工的执着,但毕竟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只有在阿拉木图亲自生活了这段时间,胡文海才真正意识到苏联解体对哈萨克斯坦究竟意味着什么。
中国铁路到阿拉山口是1990年才通车,而中哈两国的贸易如今也才只是刚刚开始。哈萨克斯坦的整个国家生存需求,都离不开苏联——或者说是俄罗斯的工业产品供应。
哈萨克斯坦人日常饮食中,绿色蔬菜的摄入主要依靠罐头食品,而极少有本地新鲜蔬菜供应,同样也是这一分工的体现。在过去苏联尚且能够发挥作用的时候当然没问题,可如今俄罗斯自顾不暇,哈萨克斯坦人的饭桌上顿时就无以为继了。
纳扎尔巴耶夫全面倒向俄罗斯,既是政治考量,同时也是无奈之举。
若不如此,以哈萨克斯坦三条南北走向而缺乏东西走向铁路的现状,恐怕豌豆罐头也要早晚吃不起了。
想通了这一点,胡文海脑海里隐隐约约算是有了一点思路。他干脆将手里的勺子扔下,然后提起笔将那一闪而过的思路赶快记在了桌布上面。
……
直到阿拉木图夏天的气温开始转凉,胡文海终于等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消息。
国内刚刚召开的十四次大会上,大会前排出现了一个可以说是“非常年轻”的身影。
中国不是没有过54岁的部级领导干部,然而付志环以这样的年纪担任起铁道部这样一个重要部门的一把手,仍然还是太过于耀眼了。
但是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实际上反而可以说是毫无悬念。
从株洲所到总工,一路解决了从电力机车、万吨重载到铁路通信等一系列铁路提速技术。然后下去盛京局搞业务推进铁路货运改革,最后再拉着一票的段局搞大借款和重载改造,付志环的履历可以说已经相当令人满意。从大秦线正式通车的那一天起,但凡是对局势有些敏感的人都知道,这个位置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区别仅仅只是在于,这个位置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被付志环坐在屁股低下。
然而这几年来,随着白绣线巨大的盈利能力,以及整个环渤海铁路段与东风快递系统的全面结合,付志环走出这一步的预期日期也在不断的提前。
到了今年的九月,铁道部的老领导因为身体原因主动提出了退下一线。于是毫不意外的,这次大会的前三排里终于是多了一个年轻的身影。
嗯,在这个位置上54岁真的是非常年轻了。
以付志环的年龄,如果不能再上一步的话,在这个位置上一口气坐十年都是完全可能的。而如果他在任上铁路发展仍然能保持如今的增速不变,再上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年纪不仅意味着工作年限,同样意味着在工作中的权威。付志环这一步迈出去,作为一直以来的紧密合作伙伴,胡文海这里的格局顿时又上了一个台阶。
很多的工作和计划,终于可以真正着手推进了。
到了十月下旬,秋风已经带来了冬天的消息,胡文海在哈萨克斯坦住了足足大半年的时间,终于迎来了一个久候的客人。
“这位是刘曙光同志,预备担任新成立的中铁西北局集团的总经理。”
“刘经理就不用介绍了,我可是久仰大名!”
胡文海有些惊喜的看着来人这副熟悉的面孔,又有些疑惑的问道:“刘经理今年不是应该接任盛京局的位置吗?怎么来了哈萨克斯坦?”
“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付书记亲自点了我的将。”刘曙光看起来倒是没有多少包袱,磊落的说道:“阿拉木图这边的条件是比盛京差了太多,不过我有信心能够把它搞起来,所以我就来了!”
“好,好!”胡文海上下打量着刘曙光,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潜台词。
盛京局那里是按部就班,虽然条件好,但多少显不出他的本事来。既然他刘曙光对自己有信心,只要哈萨克斯坦这边打开了局面,回去了当然会得到远超过按部就班的待遇。
扎根哈萨克斯坦时间短了肯定不行,这就是付志环年龄上带来的优势了。换了上面的是个待不了几年的老人,刘曙光再怎么有魄力敢赌这一票吗?
“既然来了,那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情况。”
胡文海对付志环安排的人满意的不得了,刘曙光不论是履历、能力还是性格,简直就是给打通哈萨克斯坦这条铁路大动脉量身定制。有了这样的铁腕人物推动这个计划,他算是多少松了一口气。
“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可能会非常艰巨,哈萨克斯坦的情况及其复杂,我们可能要与整个国家的上层进行一场全面的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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