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她悄悄躲着便一直想着自十三岁那时候发生的种种事情。
怪不得,他能用那么快的速度收养一身残破什么也没有的自己。
越想越可怕,越想越绝望,好几次想过一了百了,但思及前二十一年并不痛快的生命有一半全来自于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她便放不下,想让他死,可她知道自己下不了手,下不定决心,可放过他,她对不起自己。
躲避的这几日,她日夜都被这心病折磨地憔悴不已。
钱清童是在一个晚上找到她的,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突然找到自己的,但她也只草草跟自己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此后也再也没见过。
她没见过千重夜,唯一听过的也是万重楼的老板的身份,这几日,她依旧有意无意地观察着段懿申的生活,杜清碧还是会常常造访段家,除了段懿申让人找自己,好似他们的生活并不因为自己而增添什么变化乃愧怍。
段懿申,你是不是觉得养着一个我被你这么欺凌,然后又被你养在家里,听着我对你说我喜欢你,然后拉着杜清碧天天在我面前炫耀,很有意思?
幽暗的狠色在她细眸中划过,段二小咬紧牙关拾起拐杖,两手攀着桌子一路往上,目光森冷地看着青年。
“我不管,我下不了手,我也做不到,我要跟你做交易,你要用这世上最可怕的方式帮我报仇,不要他死,就要他生不如死!我跟你做交易,你帮我,让他跟一样常常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可以不用为你的所作所为负责的,对么?”
总统套房内是好长时间的死寂。
千重夜凝眸,而后又缓缓垂首,“你……另觅高就。”
“千重夜,我只能找你了。”
“段二小姐。”萧阿典诚恳地道:“你如果早些来都是好的,或者说,爷没有来找你,就是因为他知道以他现在的情况都是自身难保,帮不了你。”
“你……”段苍盐瞪着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满目慌张。
萧阿典让出路来,段二小会意,顺着阿典让出的空隙看去,就见到青年下面半身几乎石化了。
段苍盐虽然猜到千重夜不是一般人物,但亲眼看到一个人的一半石化还是愣住。
千重夜默不作声,随即低下头,下了逐客令,声音有些虚弱无力,“段二小姐,请吧,我如今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的仇恨,我帮不了。”
本来积累了许久才抱着希望来找的人,竟然会是这样,用这样的方式让她绝望,段苍盐咬住唇,难掩心头的绝望,“千……”
“段二小姐,请吧。”陆政司走了过来,做了个请的姿势,“是段懿申害了你的,也许你自己来了解会更好。”
段苍盐捏紧拐杖,眼泪一滴滴止不住地往下掉落,“我……”
她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她做不到……
房间内除了她低沉的啜泣声以及陆政司那几不可闻的一叹,再也听不到其他。
阿典看了一眼她哭地心灰意冷到绝望的脸,心里划过一抹哀凉后便没有再多留,又回到千重夜身边,照看着自下而上一点一点石化的人,“爷,你还好?”
陆政司闻声也看向低垂着头难以动弹的千重夜,眉峰微皱,走了过去,“全部石化后,你便要受下一劫,你可做好准备了?”
“准备不准备又如何,都是宿命。”
陆政司再度看向已经快石化一半的青年,眉头越皱越紧,随即又松开来,“这一劫,不知你要渡多久,再回来,又是多少年。”
“已经活了几千年,多些年有何差别。”
“秦素觉如果问及你,或是调查你,你要我如何回答?”他顿了顿,“你不会顾及别人,却会顾及他的。”
青年垂着的头微微一扬,却终究没有抬起来,“告诉他也好……还是算了,那时候我已经不在,告诉他也不过是增加他烦恼,又遇到那事,惹的一身麻烦。”
“爷。”萧阿典拉着他僵硬冰凉的手臂:“爷,你一定要平平安安过这一劫啊,我在这里等着你。”
“阿典,别弄地像生离死别。”陆政司沉声一叹,随即看向千重夜,“他会没事的。”
“砰!”
陆政司话音刚落,便听到窗台上传来一阵拐杖落地的巨响,他和阿典同时看去,只见阳台玻璃窗打开,拐杖整个儿倒在了地上。
一种不妙的念头同时在他二人心中腾涌,快速跑到阳台向下一看,八十几楼的高度,除了看到下面集聚了越来越多的如蚂蚁一般渺小的人之外,什么都没有。
“该死!”陆政司脸色猛变,一拍栏杆。
阿典也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拐杖,“段苍盐不会跳下去了吧?”
石化在椅子上的青年僵硬的手臂微微一颤,紧闭的眼眸也不由得睁开,目中难掩异色。
陆政司未有多留,当即施法消失在阳台上,随即隐身落在马路上,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女人,眸光忽明忽暗,身边传来的尖叫和议论声此起彼伏,叫人听之胆寒。
八十几楼摔下来本该成了一滩稀泥,但二三楼打着蓝色篷布,因此掉下来减了重力,因此段苍盐倒在血泊里,还依稀看地见是个完人。
陆政司眉头打皱,随即又迅速离开回了八十八楼,看着还垂着脑袋的青年。
“她死了。”
青年难以察觉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房间内的气氛却异常诡异而微妙。
“我们该想到的,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爱恨交加,你不帮他,她自己报仇与否,都无法再面对他。”陆政司道。
阿典低声道:“只是,想不到,她性子怪异如此,竟拿生命来作为代价。”
千重夜道:“陆青筌,她终究死在万重楼,你出去处理此事。”
“你呢?”
“又不是第一次受劫,阿典陪我就好。”
陆政司深知段懿申和警察找了这么久的段苍盐在万重楼跳楼自尽,不好好处理绝对会引起打大事,看了他两眼,又跟阿典交代了两声,这才转身往外去。
可才走到门口,门口便响起震耳欲聋的敲门声,惊起死寂的房间那残留的一线生气。
陆政司脚步一顿,阿典也奇怪地看了过来,随即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
“千重夜,你开门!我叫你开门!”
青年垂着的头微微抬起,静听门外的声音。
“秦主任,老板不在,您别这样冒然闯进来啊。”随即是几个工作人员客气的劝谏。
阿典听到是秦素觉的声音,急地满头大汗,“陆政司,现在怎么办啊?秦素觉怎么来了?”
陆政司眉峰微皱随即又舒展开来,扶正眼镜镜框,“你照顾好千重夜,我去拦住他。”
他说完开门就见到秦素觉一张冷酷而显得陌生的脸,反手便拉上了房门,挡在门口,笑道:“如果不是见过,还不知这么没礼貌的人是名声赫赫的秦素觉秦主任。”
“千重夜呢?让我进去,我有事要找他。”
“呵,秦主任三天两头便来找我们老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喜欢千重夜。”
见陆政司一脸玩笑意思,秦素觉大步上前一把拎住他衣领,压低的声音里满满威胁之意,“让开,我要见千重夜。”
房间内阿典贴着门听到外面的声音,有些急不可耐,跑到已经石化了一半多几乎不能动弹的千重夜身边,有些难掩的急。
他虽然长生不老,但终究不是神鬼妖仙,没有法术,例如藏起千重夜的事他就做不了。
“爷,怎么办?陆政司不可能在他面前用法术,万一敌不过秦素觉,他闯进来看到您这样要怎么办?”
青年终于抬头,望着空旷奢华的总统套房,随即又看向阳台上那根静静躺着的桃花木杖,幽深的眸光显得悠远,脸上除了冷漠便是气定神闲,再无其他。
萧阿典此时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见到这情景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典。”他两手支着座椅扶手,闭上眼,“扶我去阳台。”
阿典思忖片刻顿时意会他什么意思,“爷?”
千重夜冷眼看着那拐杖,“我已经知道下一劫是什么了,我会用法术,你只管扶我过去。”
阿典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兼之听到千重夜说下一劫,当即扶起已经石化了一半多全然走不动路的人举步维艰地往阳台走去,耳边依稀听得见外面的吵闹声。
似是过了很久终于将千重夜扶到阳台外,青年隔着栏杆看到下面越聚越多的人,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浅淡警笛声。
“爷,可以么?”
“石化一半,趁着还有法术进去,下一劫,该怎么受就怎么受。”他回头,森冷的目光落在门上,耳畔是外面的吵闹声。
“秦素觉,他……我不想再等下一个轮回了。”说罢,他翻身便跳下了栏杆,阿典赶紧往下看,只见那黑影落在半空中后便不见了踪影。
大楼之下,无数人对倒在地上的尸首指指点点,难以察觉那倒在血泊里的姑娘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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