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云看了看李淳,又看了看门外,忽然扬声喊道:“御医!梁御医!”
老头儿背着药箱大步走进来,脸色十分平静,“娘娘……有何吩咐?”
念云从老头儿的脸上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有些疑惑,“您方才不是说……”
老头儿面不改色:“老夫方才说,娘娘有什么话便抓紧时间同陛下说了罢,他听得见的。要是等太久……恐怕就睡着了。”
睡着了……睡着了……
“你……你们……”念云心里一松,这才意识到被陛下给耍了,又有些恼怒,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走。
好不容易哄出了真话的女人,李淳怎么可能就这么又让她跑了!皇帝陛下这病也不装了,掀开锦被,跳下榻,鞋袜也来不及穿,便三下两下跑过去,一把将念云紧紧地抱在怀中。
念云挣扎了两下,李淳却抱得更紧了。
“念云,你知道当初朕为何笃信柳泌的话么,因为他发誓一定可以炼出两份长生不老之药,朕便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了,长长久久……”
念云心里一软,喉咙里依然哽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嗫嚅了半天,出口的话是:“陛下……用晚膳了么?”
李淳抱着她的手松了松,道:“哪来得及用晚膳,这不……不是光忙着生病了么……”说着转头不客气地朝着玉竹重楼吩咐:“去蓬莱殿,摆膳。”
念云听他又提到病,有些不放心地看向梁御医,“陛下的病……当真无碍了?”
她是知道的,陛下先前服了那么长时间柳泌的药,肯定是中毒不浅。在这件事上她的心其实一直都悬着,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上了陛下的当。
梁御医道:“这段时日来老夫一直在替陛下排毒,本来体内还有一些余毒的,陛下为了排毒更快,就采用了放血疗法,今日陛下确实失血不少……”
他看了看李淳衣襟上的血迹,轻咳了两声,又道:“不过陛下觉得这血不能浪费了,所以……”
李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头儿,你少说几句话朕也不会把你当哑巴卖了!”
……
自婉婉顺利地嫁出去,念云心里到底少了一桩心事。当年那个梦,梦见谢自然说她的女儿有母仪天下之命,像是一根刺,在她心里梗了十几年,终于随着婉婉的出嫁而烟消云散。
那杜悰像是个可靠的人,待婉婉也很好。三朝回门的时候,她看见婉婉脸上带着羞涩而幸福的笑容,十足小女人的姿态。婉婉是满意这位驸马的,她也就放下心来。
下一桩大事,就该是恒儿和落落的事了。纵然落落好像还是对恒儿有些抗拒,但这并不妨碍她着手开始准备太和公主的嫁妆以及太子的聘礼。
虽然最终这些东西也就是抬出来看一看,最终都一起抬去东宫成为太子的私产,等着以后还是要再带回大明宫的,但也不能马虎。
而且,因为这是落落自己的嫁妆,也就只能念云自己一手操办了,没见哪家未婚的女儿亲自给自己准备嫁妆的!
虽然落落身份不及岐阳庄淑长公主,但她可是太子妃,加上舒王的一份面子,这嫁妆,自然也是不能少的。
念云把自己当年的嫁妆好生清点了一番,又叫七喜把外头的铺子稍微清算一番,账目也拿给她过目,大致估算能拿出多少来给落落做嫁妆。
落落知道这段时日母亲神神秘秘地在忙什么,但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虽然同母亲说过再给她一点时间,可她实际上也并没有真正拒绝成为太子妃。好在这些事情母亲并不会同她商量,她也免去了许多的尴尬。
她依然经常出宫,去亲仁坊的汉阳公主府,偶尔也去城南庄看看大舅舅。还有时不时地微服去东市西市替母亲看一看郭家的铺子,顺便买几样新奇的玩意儿带回来哄母亲开心。
当然,现在她还多了一桩事,就是偶尔去一趟杜家,去探望新婚的姊姊。
不过母亲叮嘱她不可去得太频繁,毕竟婉婉嫁作了杜家妇,就应当守杜家的规矩,侍奉公婆,万不可让杜家以为落落是去拿着皇家的颜面替她撑腰的。
所以落落等了差不多两个月,才头一次进了陛下新赐的岐阳公主府,见到了婉婉。两姊妹好久不见,有许多体己话要说,这么一耽搁,也就到了傍晚了,婉婉又留了她用饭。
落落这次来,为了不显得排场太大,所以只带了两三个侍卫并两个宫女,车马皆从简。
用过饭,就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因天气不好,外头显得格外的昏暗。
婉婉道:“不如妹妹就宿在这儿罢,明儿再回去?”
落落打开门看了一会儿,道:“还是回去罢,免得母亲又要多心。我今儿回太极宫,便是晚一些也不打紧,不会打扰母亲。”
婉婉于是提着灯笼送她出门。
岐阳公主府也是向着坊间道开了小门的,即使夜里坊门已经关闭,也能拿着宵禁腰牌畅通无阻。
落落从小门出来,上了自家的马车,便一路往太极宫驶去。
路上经过平康坊的坊门,听见坊墙里头载歌载舞,这才是平康坊的好时候。落落掀开马车的帘子听了一会儿,听见里头好似有人唱新近流行的《霍小玉传》传奇故事,落落一时有些怅然。
放下车帘,正要叮嘱马车夫加快速度往太极宫去,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落落有些诧异,从车里探出头来,问道:“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只见几条黑色的身影闪到马车旁边,忽然伸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从马车上扯了下来!
她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努力稳住心神,却发现马车夫和坐在前边的两个侍卫都已经歪倒在一边,不知是死是活。
而和她一同坐在车厢里的两个宫女意识到不对,刚刚尖叫出声,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她自顾不暇,无法去探知她们到底是被杀死,被打晕过去还是被掩住了口鼻,只知道捏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似铁钳一般,她便知道是男子,而且是常年习武的男子。
她知道挣扎不过,索性也就不再用力挣扎,顺从地被人用黑布蒙住了眼睛,然后拖着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段距离,最后扔进了一间屋子。
她被拖行的距离不算十分长,且脚在地上的触感可知地面铺着青石板,因此她约莫可以判断出应是一处院落。
已经入了宵禁,那么他们应是从一处坊墙上的小门进入的。寻常人家是没有资格在坊墙上任意开门的,这意味着,背后的指使之人非富即贵,绝非市井小混混一类。
她被扔在了地上,半晌没有听见声音,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可以把眼睛上的黑布拿下来了么?”
一个女子带着讥诮的声音响起:“未来的太子妃,呵呵,果然够胆量!”
那个声音,好似在什么地方听见过。
落落微微蹙眉,仅仅这么一句看似什么都没说的话,实则透露的信息已经够多。
有人要害她,或许,是想让她再也做不成太子妃。
她伸手将脸上的黑布扯了下来。
屋子里很暗,没有点灯,但因为她方才一直蒙着眼,眼睛很快就适应了屋里的光线。
这是一间布置简单而雅致的屋子,靠墙一张大榻,铺着龙须席。墙上似乎还挂着字画,桌上摆着一套三彩茶具,墙角一只三足香炉,燃着不知什么香料,一室靡靡。
落落曾经跟着薛楚儿去过平康里,因此迅速做出了判断,这是某一处教坊里的雅间。
屋里好似并没有其他人,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优雅地坐在了桌前。
这时那个女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果然是太和公主,举手投足都贵气逼人,希望你待会在床榻之上,表现也能这般优雅。”
说完便是一阵得意的冷笑。
落落这回听出那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那女子就站在窗外看着屋里的她。
这笑声让她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已经大概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和目的,但她好像没有任何办法逃离。她努力维持着镇定,打算与窗外的人谈判:“你若是动了我,贵妃和陛下,还有恒哥哥都不会轻饶了你。不如咱们好好谈谈,你今日不要动我,送我回去,我助你当上太子妃,如何?”
“哈哈哈哈……”窗外的女子忽然尖利地大笑起来:“我凭什么相信你?我费尽周折才得到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以为我会蠢到放过你?还等什么,这样可口的佳人,你们快进去啊,尽情享用,尽情享用!哈哈哈哈……”
那女子显然根本不愿意谈判,那笑声就这样慢慢远去了。这时门被撞开,落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就见到五六个男子嬉笑着走了进来,把她围在了中间。
“哈哈哈,果然好姿色呢……”一个男子伸手过来,挑起她的下巴,另一个男子直接伸手到她的胸前捏了一把。
落落想要挣扎,却只觉得头重脚轻,手脚发软。她隐隐约约想到也许是屋里的香料有问题,但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思考。
“你们不要碰我,我是太和公主……”
她的声音湮没在满室的淫 笑和肆意的轻薄之中,渐渐地模糊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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