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的孩子最让人头疼的是什么?洛芜菁最让人恨的便是吃饭。
不肯坐在桌子上好好的吃,就算拿起勺子也只吃两口,而且严重挑食,她基本上不吃肉也不吃鱼。所有油腻的东西她都不吃。每次坐在餐桌上,她都下意识的看向主坐,将军大人去外地仍未归,她心情不好,吃的便越发少。
这日,我乘着她午休,走去府里的大厨房。
路上碰到不少丫鬟奴才,按理说,我这一等丫鬟的地位是受得起她们的行礼的。却无人理睬我,只有雾裳小筑的二等丫鬟们略低头示意。我读了一路各怀鬼胎的心思,心里反而越发不在乎,擒贼先擒王。
这个院子很大,角落里放满了劈好的柴。柴旁边,是几大坛清澈的水。而在院子中央,有一个灰白青阶古旧的井。
我今天穿的是一身丹青色的百褶流苏裙,外套白色暗纹马褂。这都是最近府里绣活好的绣娘,得了吩咐按照我的尺寸这几天做成的。这厨房里的下人们一看到我这服饰,便迎上来,“这是新来的大丫鬟吧,咱们这些个糙人还没见过您呢。在府上可好?”
我这小身板要同他们说话只能仰着头,何况我说不了话,便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
一个梳着双髻的丫鬟忽然道:“最近小姐在找治哑疾的大夫,莫不是便是你不能说话?”
抬头太累,更何况这个人真是不值得我去看的,便笑了一下,直往厨房内走。
厨房里还有正在忙活的厨子,烧开的水蒸的满屋子朦朦胧胧。我够不上灶台,看不到有些什么食物,有些气馁,什么时候才能长高一点呀。
刚进门的禾嬷嬷看到我的尴尬,嗤笑一下,把我抱起来,“大丫鬟,您看你要些什么?”
果然是生鲜果蔬样样都有,我指了指两根细长的胡萝卜,嬷嬷便拿了个篮子帮我装起来。又装了些果蔬,便提着重重的篮子往回走。
回到雾裳小筑,芜菁已经醒了,正闹着找我。看到我,飞快的奔上来,扑到我身上,委屈的说:“去哪里了,找你找了好久。”
我把她从身上拉下来,牵着她的手,走到院子里的小桥上。把装满果蔬的篮子放在地上,对着她比划,要,吃,饭。
相处了好几天,她基本上能看懂我的比划了,此刻,却只撅着嘴不答话。
其实雾裳小筑里的小厨房也是什么东西都有的。我专程出去,一是为了看清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心理,二却是为了引管家连闻主动找我。
我忽然比划,学,认,字。
芜菁的眼里闪过光芒,而后又黯然下来,“管家不会许的,他只许我学女红和算账。”随着她的叹息,我仿佛也有些丧气。
扯着她一起吃了些黄橘,看时候尚早,便与她一起到后院去玩。同去的还有下至和左霓。上善是整个雾裳小筑的管家人,虽也贴身伺候芜菁,但主要还是管理雾裳小筑的杂事。
下至的性格纯善,为人厚道,却没什么主见。左霓是个跳脱性子,虽开朗大方,但也没什么见识。但都是好相处的主儿,玩了一下午的捉迷藏。直到暮色渐红,四人才拖着劳累的身子回雾裳小筑。
我也是累及,待吃完晚饭,服侍芜菁睡好觉,本想睡下。却想到今天专门去打草惊蛇,应该不一会便会接到管家的传召。就打了盆冷水,洗洗脸,冰凉的感觉让我清醒了不少。
水还没来得及倒掉,上善便来了,只意思一下的敲了敲我的房门,便走了进来。她的身上带着刺鼻的香粉味,“右玫,管家要见你,跟我走一趟吧。”说完,便独自到门外等候。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管铜盆里的水,转身离开。
横穿了好几个院子,管家住在主屋旁。这个小院子子里还有一个专门办公用的书房,而现在,管家正在书房里算账。
上善吩咐我等一下,上前敲敲门,“连管家,右玫到了。”
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进来吧。”
上善引着我进到房间,自己离开了这里。这里布置很素雅,名瓷古玩的到是不多,只很多行云流水的上品书法挂在墙上。温润如玉的男子声音从里间传来,“过来这里,小丫头。”
之前基于芜菁对他的厌恶,我对他一直没什么好印象。而现在,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君子。但若他真的是君子行径,又何必把府里的权利一手抓。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屋里点起烛光。走过去,他正在站在桌旁写字。
我看不到他在写什么,却读到他的心思。我今天这高调的走了一遭,他有什么能让我无声无息消失的办法也只能憋回去。他缓缓的放下笔,将视线放在我身上,带着沉重的打量。
这才看清他的模样,长得很是清秀,两道剑眉如同刀割。身着素锦青衣长袍,我低头看看我的丹青百褶裙,竟有些意外的和谐感。
他见我丝毫不在意他的眼神,有些意料之中又有些情理之外,“小姐一时任性,将你带回将军府。若你早早的走了,便不用入奴籍,可现下,罢了,随我来。”
现下将军府内务杂乱,确实是不适合交给四岁的丫头。我知他只是不想芜菁身旁有可以影响她的人在,更不要说芜菁现在太小,随时都可能被人误导。
他想要芜菁学习管理财务我自然是没有意见,但却不能把习字等的都剥夺了去。
随他走带书架旁,他拿下一本厚厚的册子。是将军府的奴籍录。
又回到桌子旁,他提笔,在册子上写我的记录。我便爬上一旁的凳子,看看他写的东西。他写了什么,我一读他的心思就知道了,这么做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他只随意的看了我一眼,便继续写。我忽然看到笔架上挂着的黑色毛笔,遂拿了一只。他皱着眉叱喝,“懂不懂规矩,放下。”严厉的看着我。
我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蘸上墨。他几乎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到我这边,夺过笔。刚想放回笔架,忽然察觉到不对劲。疑惑的看我一眼,“你会写字?”
翁老最爱的事情之一即为写字,同样他的字亦是千金难求。虽在教导我时,我是痴傻的,却全都记得。
连闻屋里挂了这么多字画,自然是个中行家。所以我的握笔姿势他定是一看就懂。
他犹疑的把那只笔从架子上取下来,递给我,“刚想写什么?”
我笑着看了他一眼,接过笔。
握笔的手很稳,下笔,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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