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二十年的冬天,天降大雪,十二月几乎就没停过,以河南为心,东起辽东,西至山西,北到大漠极地,飞雪由山东连绵向南,波及到大半个江南,连松江府也连降暴雪日。最新章节尽在相对而言,金陵一带受雪灾的影响不大,每天就见雪花洋洋洒洒的落下,无边无际。一等放晴,所有人抄着家伙跑出来清空房屋上的积雪,然后一夜之间,片片飘坠没头没脑的雪又厚厚铺了一层。紫禁城一侧的英国公府,家人们一边热闹的清扫道路,一边喜洋洋的张灯结彩,托了皇帝的福,竟坚持了一年,老太君的病情也有了起色,所以徐家人打算好好过个年。介寿堂,萧氏对着徐青莲、沐凝雪。萧雨诗等人说道:“烨儿一回来,就给他办喜事,照徐烬之例,就在新修的富春阁拜天地吧,小叶子给他作个偏房媳妇,相信她们姐妹俩都相处的好。”萧雨诗问道:“太太出个主意,到底叫烨儿和小叶子拜花烛不拜?”“那自是要拜了。”萧氏笑道:“都是自小养大的孩子,知根知底,也在富春阁拜花烛,到时咱们都去看热闹。对了,快给叶家嫂子道喜。”不提屋里欢声笑语,回京的张涟漪扶着徐灏在园子里散步,说道:“回来时,一路上大风大雪,那霜风现在还觉得寒威刺骨,我就想这要是在北方,那该是何等的冷?”徐灏右侧被小叶子搀扶着,提前享受到了公爹的福利,可惜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公公和儿媳妇都要保持距离,无非是自小养大了她们。未成亲之前与亲生女儿无异。曾经娇痴调皮的涟漪已经长大了,徐灏也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叹,说道:“不亲自体会是永远感受不到的。在南方,当零下十度之后。已经让人有种大难临头的寒冷。可是北方尤其是辽东,零下二十度十度甚至四十度,生活何等艰辛?所以我希望你们这些孩子都能好生学习,不要只读四书经,努力专研科学,发明出各种各样能让百姓生活更方便更好的东西出来。”“知道啦!”涟漪转而对着道:“那年咱们在这里接梅花上的香雪烹茶,觉着不多几时,又是一年梅花时候。”道:“梅雪虽好。到底不如荷露,我真怕了这寒冷。”徐灏说道:“今天还见到官员念什么一天大雪,江山尽是粉妆玉彻,我真想把他们扔到北方,看看还有什么心情作诗。”与此同时,乘坐海船的徐烨很郁闷,因为汉王朱高煦被软禁了,他很担心等太子登基之后,从此不动声色的囚禁朱高煦终生。海船的一侧是一艘更加巨大的战舰,乃是打倭国回来的。船上有杨士奇的儿子杨稷,荼毒了倭国人民这么多年,满载着金银财宝、漂亮美人回归土。二人乃世交。杨稷过来找徐烨聊天,心情不好的徐烨遂提出要到战舰上逛逛,杨稷不便推却,二人上了一艘快船,迎着风雪颠颠簸簸的行了过去。接近船舷,上面放下来兜,杨稷用手靠绳索,整个人就那么往上一跃,轻轻松松的挂了上去。这大出徐烨的意外。想杨稷有名的花花公子,酒色财气一个不拉。按理说早被掏空了身子,没想到如今身手竟这般矫健。自持将门虎子的他不假思索的也学着杨稷往上一跳,谁知没有经验,劲儿没有使到,兼且小船雪滑,“噗嗤”一声掉进了海里。杨稷赶忙弯身抓他,却没有抓,小船上的兵丁家人急忙来抢,可是天冷,穿的衣服囊肿,海面波浪起伏,瞬间徐烨就不见了踪影,连衣角也抓不到半点。众人一齐喊叫,赶忙打捞,杨稷急得两脚乱跳,冬天里汗如雨下,大喊道:“谁能救到烨公子,赏银千两!”可是风冷水急,上哪去救人?杨稷看着一望无际的雪浪,急得都哭了,不停的喊叫:“快捞人,快呀。”所有人越发的慌乱,有力无处施展,上上下下急得要死,一只只快船被放了下来,几十艘船在海面上搜寻。不消说杨稷等人欲哭无泪,徐烨掉进了大海,当时就知道自己万无生理的可能,一个劲的往下沉,脑海不断闪现出父母亲人,他也不挣扎,闭着眼睛口鼻,就等着悠悠死去。离此不远的海上,沿海一带都是渔户人家,祖祖辈辈靠海吃饭,也做些海上买卖。当初禁海的那些年,有个渔户名叫麻八,是个漏的海盗。水师反复扫荡各大岛屿,清剿盘踞岛上的倭寇水匪,麻八幸运的躲过一劫,因他有家室和其他同伙得远,半夜拿着些金银珠宝,划着小船,夫妻俩从此回到村里安享度日。打渔不过是个名头而已,每次麻八都喜欢独自在海上飘荡,下的也不去管它,坐在船上回忆着当年纵横驰骋的事迹。能在海盗倭寇混迹的女人,自然不是一般人,他老婆侯氏为人十分凶狠,当年杀人比男人都要利索,乃是威风凛凛的二当家,麻八只要稍不如她的意,马上鞭打不赦。侯氏管得严,麻八不管什么事都不敢隐瞒,对妻子又怕又爱,唯一美不足的是没有孩子,大抵坏事做得多了的缘故。今日远远望见数艘巨舰,麻八调转船头打算避开,顺手一捞渔,感觉很沉很沉,遂使劲拉了上来。谁知里是个死人,麻八也不害怕,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落水不久的。退休的麻八如今一心向善,又见其人衣衫华丽,不是穷家子弟,赶忙抱着他倒吊在船帮上,让腹的积水流出来,又不停的抖动。闹个大约半个时辰,水流的差不多了,气血渐渐通畅。麻八把人横放在船上。一探鼻息,微微有气。顿时大喜,明知此人和那些船有关联,但一来他怕和官兵打交道,二来谁知此人是为了什么恩怨被人推下海的?是以往岸上驶去。迷迷糊糊的徐烨幸运的被人给捞了上来,一阵折腾下来更迷糊了,加上人也冻僵了,有思想却连眼睛也睁不开。感觉被人背着走动,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借着背上传来的热气,勉强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只见这是一座树林深处,白色皑皑,一圈篱笆,几间茅屋。背着自己的人走到柴门边,叫道:“大嫂开门!”徐烨知道那大嫂应该是救命恩人的妻子,因这里是沿海,许多地方依然保留着宋元时期的风俗,丈夫喜欢管妻子叫大嫂。里面有妇人答应一声,走了出来。徐烨看了一眼大奇,那大嫂约十来岁的年纪,抹着一脸的脂粉也罢了。头上戴着做工精致的邹纱包头,一对金光闪闪的金耳坠,身穿貂皮大袄,手全是金银戒指。徐烨暗道坏了,自己很可能被歹人给救了,不然这茅屋里怎么着这样富贵的女人?忽然间徐烨感到啼笑皆非,逃出了龙宫又进了贼窝,看来阎王爷是一定要自己去报道了,啥也别说了。等死吧。谁知妇人随便瞅了眼他,怒气冲天的走了过来。照着麻八的脸来了两掌,骂道:“你个死乌龟混账杂种!那天我不在家。你哄了老李家的孩子来家,闹了我一床的屎尿,叫老娘洗了几天,还没有晒干净呢!你今日竟又将哪里的戏子背了回来?老娘告诉你命没有莫强求,再说你想要孩子,也不能养个这么大的义子呀?我是叫他儿子啊还是叫弟弟?你这杂种越发闹的没有王法,连我都不怕了!”说着,妇人又是虎虎生威的抽了两个嘴巴,揍得麻八两眼金星直冒,赶忙将徐烨放在地上,不敢收留了。侯氏也不管,抓着麻八就进了门,啪!随手将门关上了。徐烨傻眼了,做人不带这么残忍的?好歹拖进去热乎乎的来一刀啊!敢情合着不愿脏了手,要把我给活活冻死不成?问题是冻僵了这一身衣服啥的也不好脱呀。徐烨哭了,努力叫道:“嫂子,你开门,我有话要说。”隔着柴门,侯氏骂道:“不害臊的王八羔子!有手有脚这么大了,做什么不好要做龟儿子。这也罢了,你不去认有钱的冤大头做干爹,你相我家这个臭王八干啥?真是瞎了眼,倒了运,赶紧给老娘滚蛋!再敢罗唣,小心一刀砍了你的脑袋,滚!”侯氏边骂边将麻八小鸡似的抓进屋里,很快听见里面传来荆条棍子痛打**的声音。“恩人你好可怜!”徐烨认识到猜错了,苦笑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抓着门边爬了起来,面对这么彪悍的妇人他哪敢进去?倒也不是不敢,而是委实不愿恩人再受自己连累了,孤零零的站在雪,冷风如刀,一片片的割在脸上手上,但皮肤早已冻麻木了,没有任何感觉。里里外外湿透的衣服已结成了一身硬邦邦的冰甲,浑身上下又疼又冷又痒,无法忍受。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毙命,徐烨不敢站着,咬着牙一步步往外走去,整个人活动了,反而生出了力气,但徐烨清楚绝对不能持久,如果晕倒了,就再也睁不开眼了。一心求生的信念,加上年纪轻轻,支撑着徐烨努力的往前迈步,每一步都像是在与死神奋战。每当他头晕眼花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眼前总会依次浮现出父母亲人的身影,最清晰的,莫过于朝思暮想的涟漪和小叶子了。雪花飘舞,徐烨的目光忽然不在迷茫绝望,笑意浮现在了脸上,“扫雪烹茶,但梅花虽好,却到底不如荷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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