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尖峰环抱下蜿蜒而来的小河;
清澈澄明的沙石底,素翻着滚石浪花,
散发着昆仑山雪水的清凉。
冷月一阵激动,跑到河边,像一个孩子一样撩着水,冲洗着白皙的脸上粘浮的沙尘;陆无牵一头扎到水里,如一头牦牛一样,猛喝着甘凉的雪域之水;绫子则仰身躺倒在岸边,望着天空飘浮的白云出神;华山二老坐在岸边,吹着口哨,双鸟丽音阵阵。
冷月兴奋过后,神情又变得淡然。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走的方向,心里不免犯难。连绵不绝的昆仑山,山海苍茫,巴祖尊者的道场到底在哪里呢?
忽然她有所发现,河水的上游,天空倏然飞过来一个人,如金雕一样滑掠飞行,身姿奇美。每次掠近到岸边的陡岩,脚下略点一下,身躯又一下子飞掠出十几丈远。
冷月惊叹来人的轻功如此之高世上罕见。转眼间,一个面容清秀,身躯奇瘦的年青人落到了她的面前,穿着一件破烂的蓝sè长衫,已洗得发白,腰扎着一条破旧的吕公绦。从衣服的破洞处露出瘦骨嶙峋的肋条骨,长发飘飘,眼睛炯炯有神,神情朗朗,见到粉面狐媚眼的冷月,一下子呆住了,稍顷,面带几分腼腆,道:“你,打中原过来的吧。”
“先生,也是中原人。”
“啊,多年没见到中原人了。见到你们真高兴,你们一路云游过来,不容易吧!”
冷月观此人举止文雅中又露出修武人的凛然气势,说话京都口音,略带点当地的土语调,猜想,他可能是京都人,来这里有年头了。又从昆仑山下来,兴许晓得巴祖尊者的修行之处,心里一阵高兴。说道:“昆仑山,有一位隐居的大德高僧,先生可知道吗?”
年青人道:“你是说巴祖尊者。”
“正是,先生晓得尊者。”
“你们想见我师父,不容易,前来朝拜他的人很多,见他的面极难。一般都到荒废的古歌王城,先谒见师父的执事弟子图尔巴。”
“先生为何这样说?”
“师父他老人家住在一座陡峭的孤峰中静修,没有上佳的轻功,无法上去。”
“我们远道而来,虔诚拜谒尊者,心里有一大疑惑求尊者开蒙。定要见到尊者。先生怎样称呼?能否告知道路?”
“我叫欧阳夏子,是尊者的俗家弟子,不瞒你们说,已离家在外七八个年头了,正要赶回家探望家尊。我愿领你们到喀拉山口,到了那里,你们自己若能上去,就能找到尊者。”说完,预言而止。
陆无牵机灵而慷慨地拿出一大包牦牛干,递给欧阳夏子,道:“大哥哥,想必要吃点东西,不好意思张口吧。给,拿着。带筋的牦牛肉干,包有嚼头。”
欧阳夏子打开油纸包,眼睛一亮,抓起一把牛肉干就往嘴里塞,嘴里不停地咀嚼,使得话说得含糊:“老弟,谢谢。”
“小弟,喜欢结交天下的侠客。哥哥那飞功,乃是天下这个。”陆无牵说着,竖起了一只大拇指。
欧阳夏子只顾吃,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
陆无牵露出羡慕的眼光,望着狼吃牛肉干的欧阳夏子。他心里盘算再怎样讨好他,以图他指教一下自己的轻功。
欧阳夏子吃得急,噎住了。
冷月面带微笑,递给他一只皮囊。欧阳夏子喝了几口水,顺下了嘴里的肉渣,抹了把嘴,像一个孩子笑了笑,道:“让你们见笑,多年没见到肉味了。而且,整整一年多,没吃过饱饭了。”
冷月看欧阳夏子的样子,忽然心中升起了几分喜爱之情。
从未有过的感觉。她心里在告诫自己,不能生儿女情怀,但,粉白的脸已涨红,忙扭脸面向了山峰,瞧着围绕山峰悄然变化的朵朵白云,已平复自己的心境。
石南松对欧阳夏子说道:“你是京都人,儒学大家欧阳诚德是你什么人?”
“是家父?你老认识他。”
“多年前见过几次面,你长得挺像他。”石南松有意说得不远不近。
云北峰叹道:“欧阳诚德痛斥的佛教,家里倒出了一个佛家弟子,岂不是有点趣。”
欧阳夏子道:“家父是个老学究,不过,暗地里也看了几本佛经。他不坐功夫,仅从字面上理解,不会弄懂的。写文驳斥佛教教义,又怎会有说服力。”
绫子道:“从家里逃出来的吧。”
“让姑娘说对了,我从小仰慕尊者,偷偷跑出家门,混进了一个商队到了昆仑山。”欧阳夏子说出此话,既流露出得意的神态,又似乎显得有些无奈。
欧阳夏子吃完了肉干,拍了拍陆无牵,道:“老弟,等你何时到京都,哥哥,请你吃一次大餐。”
冷月见欧阳夏子说话坦诚,颇有一股豪爽轩昂之气,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众人上路了,狭窄的乱石斜坡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极难行走。
众人索xing下了骆驼,徒步前行。
欧阳夏子走到冷月前面,二人前后脚而行。
湛蓝的天空,朵朵白云,徐徐飘动。
面对热朗而自信的欧阳夏子,大胆孤身求道的欧阳夏子。
冷月的心灵与欧阳夏子有许多的共鸣;
第一次感觉跟欧阳夏子走在一起,如同走进了美妙的梦里。
她的情感,不能像一般的少女那样,流露出来。
隐隐藏在心底,她的内心承受着一番煎熬。
她敏觉到,欧阳夏子跟她在一起,满心欢喜,而,神情又略带点拘谨。
寒气袭人的夜幕降临了,众人坐在了临时搭起的帐篷里。
冷月换上了一身紫sè的长袍,腰扎着浅黄sè丝绦,灯火下一张俏丽的面容。让欧阳夏子有些魂不守舍,眼睛大胆而痴迷地看着冷月。
欧阳夏子看陆无牵诡异地向自己眨眼睛,马上意识到有些失态。
欧阳夏子立即收摄眼光,娓娓说道:“只有到了夏季,才有可能在废弃的古歌王城见到尊者,佛教的信徒们涌向那里,尊者时常法驾到那里讲解《阿含经》,那里成了尊者的大讲堂。偶有年月,也由几个大弟子论辩说法。这里进入秋季就已严寒,信徒们还乡了,尊者及弟子也上了山。那里就成了一座空城。”
冷月道:“我们如今再去那里,肯定见不到尊者。”
“是的,只有上山。”
欧阳夏子就坐在冷月旁边,冷月已感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热的气息,此刻,那漫不经心扫过自己,而又会说话的眼神,充满爱慕的目光,似乎要把她黑暗中拯救出来,做一个真正的女人。
她觉得心中敞亮了许多,心中突然盛开了一朵奇异的花,香而甜蜜,勾人魂魄,萌发少女的chun梦。
到了喀拉山口,山风凛冽,寒气逼人。
山坡上掏有许多的土洞。
欧阳夏子道:“这些土洞,都是下山的修行人挖的,一年前,我从山上下来,到了这里,为了适应低原,就在这土洞里修行了一年。”
绫子道:“那你吃什么?”
“山脚下采集的野菜。每ri吃几颗。偶尔,也能吃到牧羊人送来的青稞和馕。”
陆无牵惊讶地直吐舌头。
绫子吃吃笑道:“怪不得你那样瘦。只剩下一把骨头。我们骆驼驮的青稞多得很,你尽管吃饱。”
山口的前面是一座平缓的山峰,上面雾气缠绕。
欧阳夏子指着这座山峰,道:“爬上这座山峰,就在它的对面,有一座陡立的一字长蛇尖峰,我们称它为太乙峰,那里就是我师父的修道场。你们最好只上去一个人。孤身去,才有可能见到我师父。”
绫子问:“这是为什么?佛教不是普渡众生吗?”
“西域诸地不比中原,虔信小乘,不信大乘,甚至公认大乘经书是伪经。甚至把信大乘的僧人也当做异教徒看待。师父是小乘教徒眼中的异类,前来行刺师父的人很多,弟子们多有所防备,排斥众人上山。”
绫子道:“怪不得,远避高山险处修行。那他们的佛学有什么成就。”
“师父的几个大弟子证得了自xing光明,得不退转地。”
陆无牵道:“山上的僧人要阻止我们上山,乍办呢?”
冷月道:“山顶太过寒冷,我们只是一次求教,实不必上去那么多人。”
欧阳夏子向冷月众人告辞,临走时,向陆无牵耳语了几句,然后,眼里shè出异样的光芒,凝视着冷月,好像有所期待。
冷月感受到了来自对方滚烫的眼光,不仅惶惑。
她确信,要是她让他留下来,这个人,欧阳夏子一定会义无反顾。
她沉默了,一种惧怕心理的沉默,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怕什么。
欧阳夏子抬起手,僵硬地一拱手,目光变得暗淡,毅然转身而去。
她注视着欧阳夏子的背影渐隐于丘壑当中,
倏然有些怅然若失,心中苦恼无处倾诉。
她一路疲惫的身体,倦态的心,多想找个这样的肩膀靠一靠,哪怕只是一小会儿,她的眼神变得有些眷恋。
忽然,她觉察到,二老投向她的目光有些异样,似乎在鼓动她。好像一个声音在说,即使是狐妖,敢恨也要敢爱。
她马上,黛眉舒展,英气勃发,飞身追向了欧阳夏子。
回来时,jing神不再恍惚,脸上容光焕发,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身上背的宝剑没了。
而,脖子上多了一件jing美的和田玉佩。
云北峰自忖:“那玉佩,自己见过,欧阳夏子挂在脖子的心爱之物,看来,二人动真情了。”
冷月心情愉悦,对华山二老道:“二老,你们呆在这里留守,我上山跑一趟。我想,来回不会超过三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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