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梅姐的事对我的打击相当大,我心里的痛好一段时间不能平复。我的心头有时莫名地涌出石榴来,一念甫过,我忙敲击自己的头。
我和张胜夫妇常常见面,但显然没有原来的快乐。殷素梅是一个轴心,她把我们亲密无间地连在一起,如今的聚会,没有她爽朗的笑和妙趣横生的谈吐,确实让这种聚会逊色不少。
有一次,张胜怔怔地说:“生弟,我要回去了,这里住得太久,我也有些腻了;张帆明年高考,不是深圳户口,还是要回家。我想尽快给他找一所好学校。只要你心里有我这个哥哥,我们可以随时见面。”
这句话我早就想说,却是怕张胜承受不了。我和段小玉商量过回家,却不敢在张胜面前提起。
如今张胜先开口,我连连点头。“这些年我也小有积蓄,回家做点生意应该没问题。回家更适合,这样一来我们就近了,车程不过十来小时,见面也方便。”
张胜没有牵挂,说走就走。
临走前,我们把殷素梅的房屋抵押凭证交给银行,我们了结了殷素梅所有的心愿。
离别的时刻到了。我和段小玉都请了假,开着骆新春的车,来到宝安,从临时租房里接出张胜一家,进了宝安最豪华的大酒店。
才进入包厢,张胜放声大哭。我陡然想起,这种选择极端的错误。本来我想好好招待张胜一家,没想到竟让我们触景生情。
刘桂花和段小玉抱在一起痛哭。张帆和萌萌拉着手,也不停地流泪。
我含着泪水,笑着招过张帆,轻声问:“和姑姑辞行了吗?”
张帆抹着泪使劲点头:“爸妈昨天带我们向姑姑辞了行。我对姑姑说,我会发奋努力,争取考出最好的成绩。我的志愿也想好了,填南方的大学,毕业后我要留在深圳,时常去和姑姑谈心。“
我的泪滂沱而出,一把搂住张帆。好孝顺的孩子!
萌萌扑上来,抱着张帆说:“哥,我也要来深圳,以后伯伯和爸妈年纪大了,来深圳的时间会少很多,就让我们兄弟多陪陪姑姑吧。“
张胜和刘桂花跑上前抱住萌萌。
段小玉擦着泪说:“大哥,桂花姐,我们的孩子有这份心意,总算素梅姐没白疼他们一场。张帆,你和萌萌都记着,你的姑姑,永远是你们最亲的人!“
张帆和萌萌连连点头。
我喊来服务员,把菜谱送到张胜面前。张胜看了我一眼,便开始点菜。刘桂花也点了两个。我要张帆也点菜,张帆说:“爸妈和叔婶爱吃的,就是我爱吃的。“
我接着点了两菜两汤,凑齐十全之数。张胜嘿嘿地笑:“看来我今天不用掏腰包了。”
我横了张胜一眼,哼了一声:“行啊!今天你买单。”
张胜瞅了刘桂花一眼,连连摆手:“不,我今天就打一回秋风吧。要不生弟会跟我拚命。为了这点吃的,搭上性命划不来。”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这一顿饭我们吃了两个多钟,说不完的话。
饭后,我把张胜一家送到宝安车站。上车前。我们两家人紧紧的抱在一起。
我忍着泪说:“都不要哭了。我们都有最好的选择,可以告慰素梅姐。不要让素梅姐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也陪着流泪!”
我们把张胜一家人推上车。张胜坐到靠窗的位子上,不停地嘱咐。我们只是点头。
车子终于启动了。张胜红着眼,不停地挥动蒲扇一样的大手;张帆探出脑袋,向萌萌大声呼喊,刘桂花则伏在张胜的肩头,撕心裂肺的哭叫。
我们的泪都不断线的流。我们撵着长途客车跑,但很快还是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
我的心霎时空荡荡的。回程的路上,我们一家人没说一句话。
回厂后,我立即打了份辞职报告,送到骆新春手上,骆新春愣了。
“蔡老弟,你嫌弃我了?”
我鼻子一酸,泪也淌下来,哽咽着说:“老骆,你别说这样的话,你和刘董都是我最尊敬的人,都是我这辈子遇上的最好的老板!但是素梅姐去了,我的张胜大哥和桂花姐也离开了深圳,现在这里成为我伤心之地,我怕想起他们,情绪失控,会影响工作的。”
骆新春也很不好受,凝视我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我相信,你这一声老骆,又让我回到二十年前。蔡老弟,其实我心里也一直当你是兄弟。”
我连连点头,相信骆新春这也是一句心里话。
“老骆,以后我还会来深圳看看的,到了深圳,我一定会来拜访你这个兄长。”
骆新春笑了:“谢谢。如果创痛修复,你还可以来华龙上班。只要你开口,什么职位我都会给你。”
我激动地抓住骆新春的手,心里叹了一口气。我不会再长住深圳了。
付大章听说我辞职,气得连连捣了我几拳,涨红脖子道:“你不够朋友,口口声声认我大哥,可是这么重大的事,你却不跟我商量!”
我的泪又流出来,把着付大章的手说:“老付,实在对不起,我们兄弟的感情确实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但是你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我还呆得下去吗?”
付大章无语,眼里顿现泪影。
“人各有志,老哥我也不留你了,不过你要时时记得我这个老哥啊。”
我举着手机说:“付老大,有了这个,千万里之遥,不是象在跟前吗?”
晚上,付大章喊来周至成,为我们一家饯行。蔡有生和何桂花也被拉了来。
这顿饭我们都不快乐,气氛很沉闷。
我处理完孩子转学的事。半个月后,公司批准了我的请求。
就要回乡了,我们一家人都没睡好觉。第二天我带上段小玉和萌萌,驾着骆新春的车,来到殷素梅的墓地。
墓地里青松苍翠,凉风袭人。我们沉重地来到殷素梅墓碑前。
我看着墓碑上殷素梅笑容可掬的面容,不禁悲从中来。我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素梅姐笑吟吟地飘逸走过来,翕动着口唇,似乎在喊我的名字。我激动得大喊一声:“素梅姐!”张臂拥抱,却扑了个空。
段小玉触景感伤,哀哀恸哭,伏在墓碑上泪流不止。
萌萌号啕起来,卟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首。
我含着泪一字一顿地说:“素梅姐,你是我一生一世的姐姐,我要回家了,但我会抽时间来看你的。萌萌长大了,他和张帆有约,若干年后,他们都会来深圳,陪你促膝长谈。他们永远记得你这个好姑姑。”
萌萌差点哭晕了,段小玉赶紧抱住他。
回厂后,骆新春亲自把我们一家送到松岗车站。付大章和周至成以及蔡有生和何桂花,打的同往。我深深地感谢他们,在车站旁的照相馆里,合影留念。
我对蔡有生和何桂花说:“好好帮骆董吧!替我多为华龙做一点贡献。”
蔡有生和何桂花不住地点头。其时蔡有生是包装部主管,何桂花也提升为组长。
客车终于载着我们离开了南方这片我熟番的土地。我的心里莫名的惆怅。
在深圳这个黄金之地,我打拚了二十多年,往事影像一样浮上心头。
带着初恋情人踏上这片热土,我还是个懵懂的毛头小子,如今已过不惑之年,有激情,有甜蜜,有失落,有痛苦,但也承载了我的希望。
石榴是我一生中第一个亲密的女性。石榴!我的心里颤颤地掠过一丝疼痛。石榴,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殷素梅是我第二个亲密接触的女人。她给我快乐,给我希望,更给了我人世间最无私的情爱。素梅姐,你英年早逝,让我和大哥落荒而逃!
想起张胜和刘桂花,我的口角流出一丝甜蜜。张胜为了我和石榴的事,差点以命相搏,竟荒唐到把他心爱的女人推到我的怀里。大哥,桂花姐,你们这份情,不是一个谢字了得!
还有段小玉,我终生的爱人,刚来时她是个未满十六岁的黄毛丫头,如今她成熟的风韵让人惊羡。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一颗温柔善良的心。
感谢深圳这方热土,让我得到人生最珍贵的拥有。
还有刘天祥、骆新春这样的好老板;还有付大章、周至成这样的铁哥们!
别了,深圳!让我梦想变成现实的黄金宝地!
我们回家的时候,是仲秋的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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