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全球股市因为美联储释放流动性而大涨，A股受利好刺激，大盘以2%的涨幅收盘，两市成交量均千亿以上，整个营业部一片喜气洋洋，不少客户在收盘后打来电话询问，江小裴他们几个助理投顾接到资深投顾范平的指示，一律对客户说：建议持股待涨。
范平在下班前的会上说：资金量大涨是个短期做多信号，外围资金进来了，这次反弹不会轻易结束。
江小裴下午例行的工作依然是去三元路买咖啡，临出发前范平叫他多买几份，江小裴猜测着今天趋势大好，营业部的几个领导要和那位姓马的大客户讨论股市未来趋势。
急匆匆拎着满袋东西回来，吴总今天去总部开会不在，江小裴到了门口踟蹰着不敢进去，邱山正在大户室里坐着，冲她招手，“小裴啊，进来啊，傻站着干什么？”
“哎，领导。”江小裴跑得有些急，脸色绯红，放下咖啡，一抬头就看到那位马姓游资大佬正炯炯有神地看着她，竟是出人意料地年轻。
看上午四十不到的年纪，硬朗的五官，驾着金丝眼镜，斯文儒雅，没想到却手握巨额资金在股市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传说中“南方系涨停板敢死队“总舵主马翔终于在江小裴面前揭开神秘的面纱。
只看这个人看似温润的目光，江小裴就感受到无形中的压力。
他笑着问她，“小姑娘新来的？挺面生的嘛。”
邱山在一旁接话，“刚进来的助理投顾，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是嘛，老邱，让一个高材生跑腿买咖啡，你这个领导可不厚道了哦。”马翔语气温和，可说出口的话还是让江小裴额头冒冷汗，大佬果然是无时不刻释放火力。
邱山用爽朗的笑容掩饰尴尬，把球踢给了江小裴，“我这个领导好不好，小裴你说给马总听听。”
“马总您可冤枉我们领导了，给您买咖啡还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呢，”江小裴脸上浮起女孩子特有的娇羞，表情看上去特别真诚，“领导这几个月教我的，比我大学四年学到的都多。”
这马屁不声不响拍到了位，邱山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有淡淡的赞赏。
小姑娘还是挺会说话的。
马翔听了她的话，似乎也格外受用，今天收盘大涨，他的心情似乎也很好。
他爽朗一笑，“是吗？给我买下午茶还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可不是，您可是股神级人物，好多人崇拜您呢。”江小裴害羞地笑了笑，“我也是其中之一。”
“哈哈，老邱，你这下属有点意思，哪是给我买咖啡，明摆着给我灌蜂蜜呢。”
“我声明啊，我可没有教她这个。”邱山跟着调笑。
马翔转头笑着问她，“说了半天，你叫什么来着？”
能让江湖大佬问名字，江小裴受宠若惊，恭敬道，“我姓江，江小裴。”
“小裴，”马翔若有所思，“小裴，小赔，这个名字对于我们这些在股市里打滚的人，可不怎么吉利嘛。”
江小裴一听，冷汗又滴下来，伴君如伴虎，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自己的名字都用了二十来年，头一次有人说这名字不吉利，饶是江小裴再机智也愣住了，她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房间内有短暂的沉默。
“开玩笑的，小姑娘还真被我唬住了。”马翔哈哈大笑，“我哪有那么迷信啊，股市说到底讲究的是技术和策略，老邱你说是不是？”
“是是，马总说的是。不过马总说得有道理，小裴听着不顺耳，以后叫她‘小江’就行了。”邱山帮着打圆场，一边暗示性地看了江小裴一眼。
江小裴心一惊，居然看懂了他这一眼的内容，邱山明显是要她赶紧出去。
她赶紧笑道，“是，马总您以后叫我小江就行了，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看看，马总，小姑娘都被你吓跑了。”邱山在她身后活跃气氛。
“好好，我好好检讨。”马翔开玩笑道。
众人哄笑，江小裴红着脸回头笑了一下，就见马翔正盯着她，金丝边眼镜闪过精光。
等门阖上，她才敢收起笑容松口气，抬手擦掉额上的冷汗。
本以为自己睁眼说瞎话闯过一关，没想到却死在自己的名字上，真是郁闷。
伺候阴晴不定的客户，真是比大学里学的任何一门课都难。
晚上汪慧请吃饭，江小裴推托不过，还是去了。
虽然人家把她当枪使了，但好歹给了她好几个优质存量客户，对于她这手上只有零星小散户的菜鸟新人来说，实在是雪中送炭。
虽然她的动机不纯。
汪慧在高雅的西餐厅里怡然自得地为她倒了一杯红酒，“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心里怨我临走了还利用了一把你吧？”
江小裴怎敢说实话，“没有啦，我谢谢汪姐帮我还来不及。”
“算了吧，姐都要走了，别跟姐来虚的了。我呀，今晚找你吃饭，是来跟你掏心窝子说真心话的。”汪慧看着她，“天天在营业部呆着听虚话假话，你还不嫌够吗？”
江小裴苦着脸想起白天的经历，拖着腮苦着脸，“确实是听够了。可是不说虚话假话，就活不下去呀。”
她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汪姐你来这么一出，虽然是好意，但恐怕我以后要成办公室公敌了，这两天郑兰周海天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吃饭都不跟我一块了。”
下午她回办公室就看到其他三个年轻助理投顾围在一起咬耳朵，看到她就纷纷装着没事散开了，也不知三个人在嘀咕什么。
郑兰手头上的客户最少，汪慧分了几个客户给江小裴，郑兰本来跟她关系最好，私下都一起吃饭，还一起逛过街，没想到这件事后开始跟她疏远，冷冷淡淡的，中午竟然跟顾琪颖一起出去吃饭，想来是要找顾美人做靠山。
汪慧不以为然，“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优胜劣汰强者为王，就算我这回不来这一出，迟早有一天你也要面对这一天。早晚的问题。”
“凡事要一分为二来看。做了别人眼中钉又怎么样呢，也不是坏事啊，弱鸡变雄鹰，要的就是这份磨练，等你看透了其中的道理，谁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你也别怪我，给你的几个客户手上的资金不少，我也劝不动他们挪地方做，就留给你喽，你呀，别老记着我把你当枪使，客户是王道，你有客户，随便在公司里横着走，郑兰那小姑娘，不知道有多眼红。”
江小裴诺诺地点头，明白汪慧所说都是金玉良言，这个大她好几岁的姐姐又在有意无意地提点她，“汪姐，所以我要谢谢你的，今天这顿饭要我来请的。”
“对了，”她突然想起来，“你刚才说劝客户挪地方做，你要去其他证券公司吗？”
“你这小姑娘反应还算快。”汪慧笑着夸奖，“华正证券挖我很久了，这回要感谢顾琪颖那个贱人，我终于可以找个由头潇洒走人了。”
江小裴皱着眉头，“汪姐，我不是很明白……什么叫找个由头？”
“我手上的客户资金量不少，公司最怕我走人带走客户了，辞职没那么容易，那天说好把客户都留给你，是做给吴总看的，不带走客户他才放心放我走。”
“顾琪颖和邱山那对狗男女在背后这么阴我，正好被我拿来大做文章，”汪慧笑得得意，“我也不怕告诉你，总部很快会找这两个人谈话的。”
江小裴瞪大眼睛，被其中的内情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汪姐你不怕我卖了你吗？”
“就你这傻乎乎的劲，我卖了你还差不多。”汪慧无所谓地耸耸肩，“怕什么呀，走都走了，要怕的也是那对狗男女吧。”
“也是，对了，汪姐，你去华正是去做投顾吗？”
“营销部经理。”汪慧姿态优雅地擦擦嘴，又扔下一颗炸弹。
“哇，汪总耶！”
“真会说话。”汪慧笑得花枝乱颤，“听姐姐的话，没事别乱跳槽，厚积薄发，然后把每一次跳槽变成自己身价的升华。”
跟汪慧吃的这顿晚饭让江小裴收获颇多，也让她认识到自己对工作和人际关系的认识过于狭隘，这样的工作态度容易钻牛角，最终让自己成为职场输家。
席间何东又打了电话给她，他刚加班完，约她吃夜宵，江小裴想想自己这么几次三番避着他，也不是解决方法，倒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何东的口气过于殷勤，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联想到刘迪微告诉她的，江小裴猜想，可能跟孟娜娜有关。
也只有女神女友孟娜娜能让他如此低声下气。
江小裴心里有点酸。
等她和汪慧吃完饭出来，何东也驱车过来接她了，在餐厅外面冲她招手，“小裴，这里。”
汪慧见了，打趣，“男朋友？哟，挺帅的嘛。”
江小裴胡乱摆手，“不是不是，汪姐你误会了，只是我朋友。”
汪慧暧昧地笑笑，就自己开车走了。
何东看着汪慧远去的背影，问她，“跟同事吃饭呢？”
江小裴想起那晚两人的不欢而散，表情有些僵硬，“嗯，她辞职了，一起吃顿饭。”
“哦，她原来在你们单位做什么的？”
“助理投顾啊，做的不开心，就走了。”
何东沉默，突然拉起她的手，“走，吃夜宵去。”
江小裴怪叫，鼓着脸，“喂，拜托，我才吃完饭呢，你当我有三个胃呢。”
何东看着月光下她莹白的俏脸，心里一动，突然觉得这样的江小裴很好玩，不由眼里流露出柔软笑意，“好吧，小姑奶奶，哥哥带你喝茶消食去。”
“那还差不多。”
雅致古朴的茶馆里，何东终于说出来意，“小裴，娜娜没在银行干了，中南的工资待遇都不错，你帮我留意下你们公司的招聘信息好吗？毕竟我觉得内部推荐成功机会比较大。”
果然是为了孟娜娜的工作来的，江小裴在心里冷笑。
她实事求是，“娜娜那么漂亮，学历又高，不愁找不到工作吧。证券公司实在没什么好，就算中南是大券商，可是像我这种最底层的助理投顾，天天要伺候客户，被客户骂，完不成任务还被领导骂，何东，你就忍心让娜娜来证券公司受苦吗？”
何东见她已经婉转拒绝，仍不放弃，“小裴你不知道，娜娜做事粗枝大叶的，银行不适合她，她这人人际交往能力倒是不错，真的，说不定证券公司适合她。”
“说到底，是适合你吧。”江小裴冷冷一笑，想起刘迪微那晚的提醒，心里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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