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朝天门码头。（）沿江道路上车来车往，人流如织。广阔的江面上，嘉陵清波与长江激流撞击，漩涡滚滚，碧水浩浩荡荡。不时有几艘军用大舰艇从西而来，作短暂停留后，又嘶鸣着往东开去。
甲板上站立着许多**官兵，从他们挥舞手臂向岸上的人们告别的动作，可以看出他们此刻兴高采烈的心情和昂扬的斗志；再透过那些士兵的间隙，还可以看到停放在甲板上的大小汽车和大炮、满麻袋满麻袋的粮食等军用辎重。
人多地阔的川府之国哦，看来正在按照参谋总部的战略部署，往中原等各大城市大量输送兵源和军需物资哩。（）
钟志强送走了郭司令夫人和他的儿子，开着吉普车在市内慢慢地行弛着。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早，他想在部队开拔前再好好地看看这座美丽的山城。也许再回来的时候，这座山城已经解放；也许再也回不来了，就像那些长眠在地下的许多战友一样。
太阳升起来了，晨晖透过道两边浓荫的树叶照在洁净的柏油路上，空气非常清新，混合着月季树和栀子花的馨香。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路边的小吃摊也开始招呼客人，为了生计，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劳累奔波。重庆的小吃花样特别多，但钟志强平时舍不得花钱，很少吃。他要把钱攒起来交给党，因为他对党非常的忠诚，非常的有感情；剩下的还要存起来，将来有一天交给嘎尔木大爷，算是自己微薄的感恩和报答。（）今天他倒有心想好好吃一回了。
他停好车，要了一份老麻汤面，觉得不解馋，又要了一份鳝鱼鸡蛋卷。
他一边吃着，又忍不住掏出司令夫人临别时交给自己的那张双人合照看了又看：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了照片中这个孩子的身份，他长得酷似郭飞虎，钟志强怎么也不会相信他就是郭飞虎的儿子。因为他的穿着非常的普通，甚至有点寒酸，看上去更像个穷人家的孩子。而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母亲虽说穿戴得还算讲究，但并无半点那种司令夫人的架势，眼神和颇为漂亮的脸蛋显得是那么和蔼可亲。——这很容易使钟志强联想到自己和自己的母亲。（）
一想到自己，钟志强又想起了另外一些事情：长征的路上，记得比眼下还早一个季节吧？是团长熊天浩亲自把他送出了宿营地，然后就按照党组织的布置打入了郭飞虎部。从一个小排副做起，一直做到少校副官。
那时的他还不到二十岁，参加红军不过三个多月，是熊团长的通讯员，留个小平头，长得浓眉大眼，口端鼻直，虽说身材略显单薄，但个儿高挑，灵活机敏，身手也不错。十二年敌营生涯的历练，他除了变得更加成熟沉稳，体型也强壮了许多，看上去更显得相貌堂堂，英俊潇洒，是军营中女性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他看看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收好照片，起身结账。（）吉普车穿过前面一条偏僻的街道，停在了一爿不起眼的装裱店门前。
钟志强机警地四下望了望，然后大步跨进店内。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计很客气地对他点头说道：“肖老板昨晚很晚才睡，您先喝杯茶等一会，我去看看。”
“不用等了，快快上来吧。”一个身穿蓝布长衫、留分头、戴金边眼镜的中年男子手握扶手出现在木楼梯上。他就是钟志强的单线联系人、原重庆大学的肖剑雨老师。
楼上是一间套房，客厅的布置很简朴，甚至有点乱，但艺术气氛很浓。（）墙上挂满了山水国画和字幅，就连地上也叠放着不少。客厅中央一张条案，摆放着颜料和宣纸。一张新作的、气势雄浑、立意深远的山水画墨迹还没有完全干透，右上方——“山城黎明，驱散阴霾”几个标题字苍劲有力，别具风格。钟志强看了看，不禁微微锁起了两道浓眉。
“还可以吧？”肖剑雨一边掩房门一边微笑问道。
“很美，比真实的山城美很多！只是——”
“只是什么？嗬，志强同志，你呀，很灵性，很有天赋，知道你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们革命者就是要驱散阴霾，在历史前进的滚滚车轮……”肖剑雨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闪闪放光，谈起字画和革命的道理他总容易激动。
“肖老师，我不太懂字画，”钟志强打断了他习惯性的喋喋不休，挑明了今天见面的重要话题，“郭飞虎的部队奉命要开往前线，先集结于南京，具体开往哪里不详。”
“知道了，已经知道了。这么大的动作，党组织早就获得了情报。”肖剑雨微笑着点点头。
“那我以后的联系人是谁？”
“是我，仍然是我。敌人最近很猖獗，除了大量调兵遣将，特务的力量也增加了不少。市内接连有同志被捕。党组织正好要我去南京上海避一避。这不？你也就根本没有必要再与当地的党组织发生联系了嘛。”
“是你个人的申请？”钟志强有点不解的问道。
“先是我个人的申请，作为一名合格的**战士，就是要不辞劳苦、尽最大的能力为党工作……”
“这有点不太合适吧，肖剑雨同志。”钟志强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肖剑雨脸上仍然是那种革命知识分子温文尔雅的微笑，双手轻轻一摆，示意他坐下。然后再告诉他最后是组织的决定。
组织的决定？组织会有这样的决定？自己这十二年来每到一个新地方就会变换组织关系，变换联系人，难道这次真的是因为情况特殊？虽然钟志强仍然不解，但既然是党组织的决定就必须得执行。
“还有，我们在南京怎么接头？”钟志强停了停又问道。
“就在中华门城墙上吧，那地方又保险又好找，谁都找得到的。”肖剑雨回答道。
“那好吧，肖老师，让我们继续并肩战斗吧！”钟志强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了肖剑雨那明显瘦感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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