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刘病已举着霍成君年前从雪地中寻得的梅花簪,白玉温润于手掌,好似也传递到了心间,笑容平静,转头看向那一盘下了许多次的棋,只是每次执子而行的起点,皆是那日刘奭打乱之时的棋局,“成君,我说过要赢过你,你看,这局棋我已赢了。 ”好像面前真有这人一般。
其实,自见了霍成君之后,刘病已已不似先前那样,心情也温和了不少,今日见了这对自称大汉外孙女、外甥女婿的绛宾夫妇后,才又添了这样的思念,刘病已自己也不知,原来他以为的威严掩盖不了孤单,这初次见面之人,竟一眼便可识穿。
及至绛宾夫妇要离长安之时,刘病已也予以了许多赏赐,毕竟绛宾乃是第一个向大汉进朝贡之人,厚待他,便是告诉其它各国:凡与大汉交好者,大汉定不会亏待了他;而刘病已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些厚赏倒是助长了绛宾的气焰,竟然在西域大肆渲染,惹得与之相距不远的莎车也心里边痒痒的。
莎车之人也想着能与大汉沾上点亲,可从大汉弄些奇珍七宝,金银财富,已壮莎车国,恰巧,未过些日子,莎车国王离世,膝下又无子,国王一位便空了下来,朝中大臣经过一番讨论,便将决定告知民众,想通过众人之意,来决定下一任的莎车国王,而他们选来选去,定了一个与曾受莎车王宠爱之人,此人正是解忧公主的小儿子万年,若说那绛宾乃是大汉的外甥女婿,这万年可是正儿八经的大汉外甥,外甥女婿能得那么多的赏赐,那这亲外甥能得到的岂不是更多?
此外,万年此时正在大汉,立了万年,可得大汉庇护,又讨得了乌孙的欢心,这样想来,莎车国内皆欣然同意了此举,朝中大臣更是积极向刘病已上书,说有意让万年继承王位。
刘病已收到莎车的文书后,虽觉意外,可在询问了万年的意思后,也就同意了,于刘病已而言,这也算莎车在向大汉示好,卖个人情也好,况且这事应下于大汉也无损伤,反倒是多了个当国王的外甥。
而莎车国在万年继承王位后,还来不及向大汉讨要些什么,已被万年这个混世魔王的暴行折腾得忍无可忍,更是将这事怪到了大汉的头上。
这时,大汉朝中正有大事上演着,五月,刘病已不顾大臣的反对,还是将父亲刘进追封为皇考,为其立皇考庙,这事才罢,京兆府尹赵广汉便被人高,因早前荣畜诬告赵广汉,魏相又未经详查,便责罚了他而记恨于心间,公报私仇将荣畜判了死刑,刘病已便令丞相、御史查验此时。
偏偏这时,赵广汉又得知丞相府死了婢女,听闻乃是被魏相夫人害死的,这赵广汉本是霍光提拔之人,为人倒也耿直,对霍光心存感念,对于魏相在霍光死后的所为,心中自是不满,竟然直接上丞相府拿人,将魏夫人带至公堂之上,想以魏夫人的口供为威胁,迫使魏相放过荣畜之事,可哪里知道如此一来,反倒让魏相更为恼火,直接上书望刘病已能还自己一个清白。
“赵广汉与魏相之间,你来我往还真是热闹,这事你看要如何做?”刘病已将魏相的奏章递给了韩增。
“魏相这两年脾气也是见长了,他与赵广汉之间本就有些私人恩怨,况荣畜之事多少也与他有些干系,倒不如将此事交给廷尉查明,且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病已听了韩增之言,便将这事移交到了廷尉府,廷尉衙门查下来的结果赵广汉的事是真的,魏夫人杀害婢女之事却是假的,那婢女乃是犯了过错,魏相命人责打后赶出魏府,也是在魏府之外死去的,此时与魏府无关,实属赵广汉诬告,于是,刘病已便下令命人逮捕赵广汉。
这一逮捕便出了大事,张安世立马入宫觐见,而宫中刘病已也已得到宫门侍卫传来的消息,见到张安世便问:“师傅此时入宫,理由无非有二:一来是阻止吾前去听宫外百姓之言,为吾之安危思虑;二来莫不是宫外百姓聚集乃是师傅之作?”
张安世一听,真是庆幸自己来对了,立马跪于地上,“陛下,臣掌管宫门卫宿,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召集几万人至宫门口啊,此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才会如此,臣正是惶恐于被陛下误会,才入宫禀报,不知该如何自处。”
张安世的话如同给刘病已心头一击,原来自他打压霍家,将霍家灭族后,朝中人竟自危到此地步,连张安世这等德高望重,身为帝师,手中已无实权之人在出事后,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怕自己的误会与牵累,那其他人呢?何时朝廷已到了这等模样?
可眼下刘病已只能将这些事暂时搁置,先处理宫门前百姓之事,连忙蹲下身子,出手相扶,“师傅言重了,吾自是相信师傅对大汉朝的忠心的,百姓是无辜的,吾不想侍卫伤了他们,与吾一同去宫门看看吧。”
刘病已至宫门口接见百姓之时,除了三呼万岁的喊声,更触动心怀的是那哭天喊地的哀嚎声,一个个皆为赵广汉鸣不平,虽在刘病已的安慰劝说之下,民愤已有平息,可仍有人道,“小民留于世无益于天下,愿死换赵京兆活,使他来照管众人。”有了一人的开头,求饶之声便是此起彼伏地响着。
刘病已紧皱着双眉,对着百姓和善地道:“大家先起来,民意吾已知,此事定会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大家先回去等消息便是,守卫听旨,不得伤害百姓一人,否则吾必严惩!”刘病已这话至少安慰了这些赵广汉曾为他们做主之人,面面相觑后,又在张安世与守宫门之人的劝说之下慢慢散去。
“侯爷,陛下当真会饶了赵广汉,那魏相又会放手吗?”
“民心所向未必是一件好事,这么多百姓集结于宫门前,说得严重些便是威胁陛下;陛下若是饶了赵广汉,岂不是间接承认了使赵广汉入狱乃是他的误判,况臣下太得民心,也是帝王一大忌。”韩增了然一笑,琵琶却更觉疑惑。
“陛下不是答应会给百姓一个交待的吗?若是不放了赵广汉,这些百姓会就此作罢吗?”帝王当着百姓的话总不能反悔的。
“琵琶,你什么时候也这般天真了,咱们这位陛下的手段了得,这些百姓会聚于宫门前,也是背后有人在操纵,今日陛下先应着,待人散去后自会命人详查此事,你觉得还有人敢将百姓召集于宫门前吗?况世上薄凉你也知道,赵广汉治罪后,不过多些叹息之声,祭奠之人,过些日子,自也被人遗忘了;不过,若非这一出,赵广汉凭着这些年的政绩,指不定还能留下一条命,现在却是必死无疑了。”不论如何,赵广汉是个好官,是个耿直之人,偏偏因霍家之亡,对魏相芥蒂更深,恨不得将魏相一棒子打死,孰不知欲速则不达,好歹自身需正,不可留人把柄,赵广汉偏偏将这两个错误都犯了。
“可惜了这么个人,只是魏相该更得意了。”
“陛下不是糊涂之人,此事后,魏相怕也不敢嚣张了,只是平恩侯怎会这样糊涂,掺手这些事给自己不痛快,也给赵广汉添了难。”
韩增一语,琵琶一顿惊讶,“是平恩侯容许的?他与赵广汉之间又有何渊源?”
“他俩本无渊源,只是多了王家、史家、金家这些人在中间,便都串了起来,陛下定也察觉重用这些外戚之患了,朝中该有变化了。”韩增不出面,心里却清楚这背后捣鬼的人,也静看着好戏的上演。
果然如韩增之言,赵广汉被判腰斩弃市,百姓痛之,却也会有淡化一日;而朝廷上,刘病已亦警告了许史外戚与权势日大的魏相。
琵琶与霍成君唏嘘赵广汉之事时,霍成君却道:“如此说来,这事还要添上我一笔,当时父亲离世未久,赵广汉得知霍家擅自酿酒,便带着小吏冲入霍府,砸了酿酒的器具,又以刀斧斩门而去,当时母亲与我说后,我心中气不过,便与病已讲了此事,病已不忍我伤心,责问了赵广汉;可霍家出事后,他又为霍家说上了话,想来,当时是我不懂事,他许也是为了霍家不至到这样的田地,如今人去了,也是令人叹息,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多变啊。”回忆起来这些事还在眼前,可转头竟相隔三四年。
“韩增将置身事外,也不怕没了今日之尊?”
“莫说朝廷中这些事他不管,就连莎车国联合西域各国侵扰大汉,陛下命人出征平乱,他也举荐冯奉世去了,倒真是要做闲人了。”
“不是先前你还与我说莎车国与大汉方交好,怎么就开战了?”
“莎车臣民哪里知道万年就是个混世魔王,继位后,比咱们先前那位未足月的刘贺更为过分,甚至更为残暴,莎车的臣民自是受不了,纷纷反抗,前莎车王的弟弟又在此时自立为王,杀了万年,成了新的莎车王,却把一切怪在了大汉的头上,可好巧不巧,匈奴正攻打车师国,莎车国便与匈奴搭上了线,下一步,便是一同攻打乌孙与龟兹,解忧公主与龟兹王一同上书,请求大汉支援,才有了这场战事。”琵琶将韩增那边听来的俱与霍成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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