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花了一点时间,将眼下的局势梳理了一遍。
剑世界的粉碎和重生,仔细想来是再正常不过的:既然那场决战的落败一方,魔皇都能死灰复燃,分散到万千世界中卷土重来,那么作为胜利一方的天外神剑,又怎么可能反而一夜间就回归白板?
决战的记忆遗失了最为重要的部分,王九其实并没有亲眼看到那繁华而广袤的剑世界被消灭殆尽,滚滚魔气打破神剑壁垒,席卷剑世界内部的时候,其实也是在给那个内部世界的一切,以外逃的机会。
然而后面的发展就很不正常了。
时隔万年的重逢,这些剑世界居然对自己带着如此强烈的敌意,而这份敌意的根源居然是感情生活?!
天外神剑要什么感情生活!?有剑道就完事儿了啊!对剑道的无尽追求应该是深深植根于存在本质之中,高于一切的,怎么能被区区感情所动摇!?
沉默了一会儿,王九重新考虑了一下,认为这种奇特的异变多半是和环境有关。
“你们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王九说着,不由地为那些分散成长的剑世界们感到了担忧。
“你才是真的脑子坏掉了!”对方毫不客气地反驳回来,“暴殄天物而不自知!你这种渣男就等着被天诛吧!”
王九不得不问道:“我要怎样做,才不算是暴殄天物呢?”
“当然是给那些对你倾心相慕的女人以幸福啊!”
“我已经给了啊。”王九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击败了大魔神皇,拯救了她们最爱的九州大陆,挽救了人类文明,还有比这更幸福的结局吗?”
“……你不要跑题,我们在讨论的是你的感情生活!”
王九反驳道:“仙魔大战是感情生活的大背景,怎么能算跑题。且不论我根本还没有形成完整的人类感情体系,讨论感情生活本就缺乏必要条件,就算我感情再怎么丰富细腻,在魔族入侵的时候,也不可能执着于儿女情长。”
“我决定了,不作中立党了,像你这种人渣就该人道毁灭,我这就加入制裁党去了,等我们消灭了魔族,就来跟你算总账!”
说完,那个愤愤不平的声音就消失了。
对话结束以后,王九只感觉自己脑海里的问号多到要爆炸了。
有生以来,这绝对是他经历过的最为莫名其妙的对话之一了,不过,王九并没有浪费时间去纠结这个对话的内容,因为这种难解的谜题,交给专家去处理就好了。
就像仙魔大战时期那样。
“……”
听完了王九的转述,母巢内所有人都沉默不语,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
王九很能理解他们的沉默,耐着性子在一旁等待他们消化完这海量的信息,然后给出合理化建议。
然而等了很久,却见赵沉露慢慢红了眼圈,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被身边的小白、宗主等人看着,赵沉露显得有些难堪,几次想控制住自己的眼泪,绽放笑容,但心潮澎湃之下,表情却越发纠结起来,又是哭又是笑,之后干脆背过身去,不再让人看到她的脸。
王九简直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没什么。”赵沉露抽泣了两声,平稳了声线,说道,“只是有些情不自禁,想不到你对我如此一往情深,我多年的夙愿,就这么有了结果……”
王九听了只觉得不对劲,于是皱着眉头说道:“等等,这个一往情深怕不是误会了,他们的态度并不代表我的态度。”
赵沉露却置若罔闻:“所谓胜利过后的空虚感,原来是这样的滋味,这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愉悦感,究竟是来自爱情的甜蜜,还是来自脚踩商斓妃的的成就感呢,真是……分外微妙啊。”
王九继续纠正道:“你的所谓空虚感,应该是来自误会。”
赵沉露轻轻泛起笑容:“以后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第一个孩子叫什么好呢?对了,你是喜欢原先的名字,还是现在这个?虽然我不太喜欢王九这个名字,但姓王其实也不错哦。”
王九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没法加入这个话题了。
不过赵沉露也没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沉浸太久,带着一脸满足的叹了口气后,就逐渐收敛了笑容,说道:“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王九继续沉默。因为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赵沉露的另一种晒幸福的手法,比如下一句话就说:我怕自己太幸福会遭天劫之类的。
另一边,小白却也是皱起眉头:“我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总感觉事情发展地太过顺利了,一般这种情节后面总会伴随反转。”
赵沉露点点头:“商丫头一向阴险狡诈,不能不防,但我觉得问题的根源并不在她身上。”
这个时候,宗主忽然开口说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们的话题,我想,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我们最大的危机,是不是不复存在了?”
赵沉露愣了一下:“我还没考虑诶……好像真是这样,既然天外神剑还有分身,那就意味着魔族的威胁其实根本无关紧要啊。”
小白沉默不语,良久后才点点头:“虽然不太情愿承认,但如果天外神剑在当时那个绝境中都能将剑世界分散开来,逐步重生,那么它的实力的确是凌驾魔皇之上,虽然只有一丝,但这一丝的差距已经是质变。卷土重来的天外神剑绝非魔族能够抗衡,这场危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宗主说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之前无论是向我发召集令的魔族,还是向我求援的人类,对此事似乎都完全不知情,这实在有些不合理,如果天外神剑真的那么强大,为什么不提前行动起来,而是要等人类陷入危难才肯现身呢?这有些说不通啊。”
小白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混沌虚空无尽广阔,除非遇到那种动荡多界的战争,否则世界与世界之间哪怕近在咫尺都可能互不相知。魔族在混沌中远征,也是需要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锁定方位制造导航锚点以后,才能顺利抵达。所以,若不是那些魔族主动引起战火,那么混沌万界在万年间彼此不交流,也是大有可能的,嗯至少理论上还算说得通。”
这个理论上三个字,立刻让她的说服力缩水了一半,但即便如此,此时众人也找不到更好的选择。
因为比起那些已经在万年时光里恢复生气的世界,相州大陆实在太弱小了,根本没有资格去“验证真伪”,无论是魔族的复兴还是商斓妃的危机,再或者是天外神剑们的崛起,相州大陆实际上都只是被动接受信息的一方。
谁也没法判断信息的真伪,也对这些翻天覆地的变化无可奈何。
之后几个月时间,时光仿佛不经意间就匆匆溜走。
在一种堪称诡异的氛围下,相州大陆的一切都沿着原有的轨迹行进。
魔族母巢仍在稳定发育,从洪荒遗迹搬迁到相州大陆的计划也终于有了初案,做出牺牲的是沈家人,他们同意将母巢建立在沈城旁边,并已经开辟出了足够的空地。
而母巢中的远航战舰也接近完工,规格比最初预期的要小,是一艘只能容纳少数精锐的小型战舰考虑到现在外界环境太过复杂,一次搭载太多人,其风险已经过高,难以承受。
在此期间,赵沉露还牵头组织了一批修为精湛,理论造诣深厚的大修士,对相州的诸多功法进行了梳理和优化,以期能尽快提升相州大陆的整体实力,以迎接即将到来的风险。
无论是来自魔族的风险,还是来自那些新生剑世界的风险。
虽然相较于那些对手展现出的力量,相州这几个月的努力显得杯水车薪,然而局势恶劣的时候,就算再微小的工作,也只能尽力而为。
在一个风雪呼啸的隆冬之夜,变化悄然而至。
2018年12月7日,连天城,圣宗万相园。
伴随夜空中的星河一阵诡异的闪烁,一颗赤色的流星从天际划过,并以极快的速度飞向万相园。
万相园中,赵沉露正对着一册古籍陷入苦思,那是她根据前世赵月鸣时期的记忆还原来的一种高级仙法,但是因为相州天地法则的变化,这种仙法已经难以施用,如今她正借助三院的力量进行调试优化,正到了紧要时候。
夜空中的变化,她恍然未觉,然而就在赤色的流星即将轰然碰撞的瞬间,赵沉露双目忽然睁开,一道无形的立场随之猛然扩散开来。
整个连天城的人,都能看到漆黑的夜空被一阵皎月般的光华覆盖,如同一层无暇的护盾。
赵沉露从密室中闪烁而出,站在万相园上空,体内澎湃的真元随着意念游走,将天外来客牢牢束缚住了。
令人感到惊讶的,那颗赤色的流星,赫然是名年纪轻轻的少女,看上去约莫只有十五六岁,身材娇小玲珑。
遍体鳞伤,那划破夜空的赤色,正是她的鲜血颜色。
见到赵沉露,她勉强睁开眼睛,露出凄惨而苦涩的笑容。
“月鸣,好久不见……我们,失败了。”
赵沉露皱起眉头,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女莫名熟悉,却又有极大的陌生感。
“你是……”
少女低垂下头:“果然,你认不出我了啊。”
赵沉露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荒唐的猜想。
“不会吧……”
少女点点头:“会的,我……就是天外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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