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自己身家性命,龙云不得不谨慎起来,趁着天则没有降下来,赶紧退后,和自己的小兵们站在一起,眼看着就要命令暂闭城门,准备迎战了,在“守城门”这道上上上下下几十回的龙云自然知道,若是抗击匪徒,哪怕身死,战败,他都有的是朝廷的褒奖可拿。
鬼厉名听到那声音传来,当即发出一声邪笑,章准备转过身来,就看到自己的得意弟子冯选翻身下马,学者樱释玄的样子耷拉着拖鞋晃悠着朝那队伍走去,他是樱释玄最要好的师弟,此时也干脆一副樱释玄的装扮,风衣的扣子全部解开,随意地挂在身上,敞胸露怀,头上也不见冠冕束带,长发随意披散着,在不知为何忽然刮起的微风之中放肆地飘扬起来,他就以这样一个放荡不羁的架势,光着脚蹬着拖鞋,踢踢踏踏地晃悠过去,而那二十人的魔威阁队伍在看到他的脸的同时,集体愤怒了。
“冯选?!你这个叛徒!”阴阳怪气的声音瞬间变得正常了许多,纵列的12人忽然变换队形,成为一横排将道路封住,与此同时,小小的魔威阁队伍后面又响起了更加嚣张跋扈的声音:“前面的还走不走了?不走给俺家侯爷让开道!南国的黄皮狗们!”
“军爷!这些人是黑山庄的乱臣贼子——”魔威阁的十二人后面,停着一辆同样黑色的马车,那阴阳怪气又色厉内荏的声音,就是从那始终被厚厚的黑布帘子遮蔽着的车厢里传出来的,此时那声音的主人见冯选根本没有退后的意思,又看到他身上慢慢荡漾起来的如假包换的魂气,心里便紧张起来,居然放下魔威阁的威严,间接向城门士兵求助了。
龙云看着这几十人的庞大车队,看着车队中几个境界都不知道高到什么程度的恐怖的老头子和一位同样可怕的少妇,犹豫着,始终不敢下达冲锋出击的命令,只能朝着鬼厉名遥遥拱手:“这位老丈,你们真的不是黑山庄……”
“老夫以前还真是黑山庄的。”鬼厉名露出一抹森然的笑容:“不过如今暂时拜入真王门下,出来打魔威阁的旗号,替真王爷办事,你们要是有胆子,去姑苏那里讨个说法也是可以的,但是耽误了王爷的事情嘛……你说王爷会不会突然想起来要把秀杭占了?”
龙云听得一哆嗦,赶紧命令身后的人打开城门,真王如今虽然不听调令,拥兵自重,可是人家的实力只怕抵得上半个南国了!赵激越登基以来,可没有少找过这位不听话的叔叔的晦气,可结果——派去“问询”的军队连撤回来的能力都没有!
金刀杨无敌号称南方聂挽留,垃圾军队都能指挥训练成一支铁军,何况如今他手下指挥的,是一支有机枪有坦克的准现代化军队,以南国守军那些丢了魂的散兵游勇的能耐,任何战果都是奢望,也就给人家真王送人头罢了。
龙云知道其中关窍,便再也不敢阻拦,他可知道如今就算是南国的朝廷都不敢公然将赵光怡得罪了,不听调令的真王,依然是那高高在上的真王,削爵之类的,真没人敢做——若是真逼他谋反起来,只怕南国所有有点报国心的年轻人都得起义投奔他,到时候亡国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了!
龙云明白,甚至第六王朝都不敢轻易惹怒这位军神。
这边城门大开,队伍可以继续前进了,那边冯选也总算停下脚步,在一排魔威阁彪形大汉面前30尺距离处停下,狂放又森冷的淡红色目光越过稀稀拉拉的人墙,直勾勾地锁定那如同大姑娘花轿一样的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冯帆?咱们兄弟俩可是好几年没见了吧?怎么,见了我这个当师兄的还不出来露个脸么?你在桑天亮那个笨蛋手下呆了这么久,难道胆子越待越没有了?”
“你……分神了?怎么可能!”车厢里的声音终于流露出一丝原本隐藏着的愤怒和恐惧,过了一秒,那车厢的帘子才掀开来,走出一位眉清目秀却偏偏虎背熊腰的少年,他看起来比冯选小好几岁呢。
“我就修炼《天魔解体大法》一种神功,心里不想别的,当然快了,不像你,《亡魂杀破》,《凝魂摄魄》,《鬼天神指》,《七芒爪》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每样也只能练到入体三重的境界吧?瞧你如今这出行的铺张样子,入体境界就这样,难道桑天亮的魔威阁里没人了么?”
“我如今可是他的真传弟子,掌门候选人之一,你呢?还只是一个小喽啰?”冯帆强装出一副冷笑的表情,缩在袖子里的手上,已经出现了三根淬毒的神针,那是《七芒爪》中的某种起手式,以爪为佯攻,暗器伤人。
他的身上,没有魂气,只有从罡风初步转化而来的战气的波动。黑血色的战气化成一团肮脏的血雾包裹着他的身体。
“没错,我现在还真就是个小喽啰,毕竟才分神三重,刚刚算是获得了战魂兽,不像你,不过入体三重领悟了初段战气的家伙,靠着关系就能有竞争掌门的机会……果然是宁为鸡头,不为牛后,桑天亮手下的魔威阁,也就这么回事了——”
冯选正说着,漆黑而挺拔的身影忽然融化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之中,下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冯帆的背门死路里,十二个彪形大汉的防线,完全被他当了空气。
“我知道你想说,魔道就是靠关系上位,上面有人才能出人头地,可惜呀,这世上,再大的关系大不过神功境界的硬功夫!我真的很好奇,今天要是让你死在这里,你那个丧师傅敢为你出头么?他连黑山庄的田万载都斗不过,来找我们‘晓’的麻烦?嗯?”
冯选压低声音,凑近了冯帆的耳朵冷冷说道,同时他的拳头稳稳地顶在了冯帆的命门穴上。
冯帆的脸涨得通红,手心里的三根毒针没法打出去了,只能被汗水浸透,他那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左右游移着,忽然瞳孔猛缩,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就从身体里发出一阵清脆的铃声。
罩门利器·醒神铃。
那铃声听起来相当悦耳,却让冯帆周围的魔威阁大汉痛苦地皱紧了眉头,雄壮的身体也渐渐战栗起来,冯选歪着头,仔仔细细地听着这曾经对他来说如同催命魔音的一样铃声,居然很舒服地哼了一声,他轻轻将拳头移开了,轻轻地,很随意地退后一步,抱着膀子看冯帆卖力地散发着铃声,他当然知道冯帆用了某种暗器手法才摇动那要命的铃铛的。
“很抱歉啊冯帆,我这个人心甘情愿当喽啰,有很小一部分原因就是,我修炼的魔威阁神功,已经完全没有罩门了……”
他的话如同钢刀一样刺入冯帆的心脏,铃声戛然而止,冯帆僵硬地转过身来,暗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艳羡,一瞬间的嫉妒,最后定格为不可忍受的屈辱与憎恨:“没有罩门?!”
“是啊,没有罩门。”长风汇聚,吹起冯选飘逸的黑色的长发和长袍,他的袖口大张着,里面空空如也,居然连一把暗器都没有,冯选很得意地晃了晃拳头,血肉之拳上覆盖着钢铁,却如同没有戴上任何东西一样灵活,鬼厉名亲自督导下的魔威阁,已经彻底重生,每一个人都是信仰实力与最直接的暴力美学的“杀道”高手。
杀道,魂兽,魂气,战罡,四元合一的新魔威阁,已经彻底脱离的神兵的桎梏,成为真正的,为武学而生的门派。
“我也知道,没有罩门的喽啰胜过有罩门的大佬……”
“没有罩门就不是魔威阁的神功!”冯帆的声音变得又高又尖,仿佛在壮汉面前全力维护着自身贞洁的少妇。他的声音落下之后,冯选沉默了一秒,接着爆发出大笑。
“不许笑!”冯帆的脸比刚才更红了:“魔威阁的神功不允许你们这些歪门邪道的家伙亵渎!”他说得义正词严,可充其量不过是用义正词严的语气维护着某种歪理邪说而已。冯选看着他这个曾经的师弟,亮红色的眼睛里慢慢涌出大量的怜悯。
那是怜悯蠢货的眼神。
“魔威阁的神功是真是假,还要动过手才知道,这是江湖规矩。”冯帆喘息了一下,强硬地命令自己那已经在恐惧中浸泡了几秒钟的身体上沸腾起最大限度的战气,一层黑色的油污一样的雾气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翻滚着幻化成黑色厉鬼的形状。冯选看着他这一副努力的样子,终于止住了笑容,怜悯地,甚至是悲悯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想文比,想用文比赢了我,就可以证明我们是假的魔威阁,就可以被堂而皇之地挡在在秀杭城的门外,是吧?”冯选低声念叨着,听起来像是半首rap。
冯帆点点头:“你也知道,两次天变之后,靠歪门邪道快速积攒功力也属平常——”
“所以你认为我身上这是罡风?”
“伪魂兽我又不是没见过。”
“原来如此。”冯选拉开架势:“那好吧,尽管放马过来——”
他的话还没有落地,冯帆的七芒爪就已经出手,爪劲化为弹指神通,迅速而准确地弹出三根飞针,飞针后面连着钢蚕丝线,战气涌动,那飞针和丝线在春日里的阳光下反射着漆黑色的豪光。
黑色的雾化战气,欲腾欲燃,似乎就要凝结成真正的魂兽,冯选摇摇头,他知道冯帆的路子走偏了,在没有修炼出魂气的情况下就贸然凝结战魂兽,那么培养出来的,也不过是一团死胎一样的,没有固定形状的影子而已。
血红色的瞳孔忽然凝缩,漆黑色的身影如同末日死夜中的幽灵,仿佛完全不属于物质世界一样,轻轻一晃,几乎是徐徐缓缓地“透过”了飞针和丝线,就这样逆着冯帆的进手路数溯流而上,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冯帆的脸一下子惨白如死,他平生第一次见到魔威阁的战士,居然还有如此堂堂正正的战法。
金属包裹着的血肉之拳,攥紧的那一刻亮起光芒,金色的拳芒带着一股洪荒太古的可怕气势,缓缓推出。
那一拳,天地两分。
那一拳,无边血海的幻象吞噬了冯帆。
那一拳,惊天的杀意笼罩了整座秀杭北城门。
那一拳,终将为真正的魔威阁正名。
铁拳击碎肋骨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如同审判之锤一样落在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的心头。后面来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北方富贵之人,此时也只能保持彻底的沉默,惊人的杀道混合着金黄色的魂气光芒,已经彻彻底底让周围所有看客说不出话来,彻彻底底让他们拜服。
所谓江湖,终究是实力至上,冯选表现出来的实力够强,那么他就可以自称为正统的魔威阁,不要说在秀杭城门前,就算是在桑天亮的大本营,或者田万载的魔心山庄,他都可以如此任性。
银尘的车队等了冯选不到一分钟,再起启程,低调又肃然地进了城,而作为失败者的冯帆,此时除了倒在地上不停呻吟,也做不了更多了。
血云入城,风暴汇聚,守门的可怜人龙云不会不会知道,他已经将一场灾难放入了城中。
妙音在这里已经呆了五天了,明天,是第六口箱子打开的日子,也是她的最后一张底牌打出去的时候。
她一共带了十口箱子,第一口箱子用作见面礼,第二口箱子用来糟蹋,第三口箱子,是用来换出一个人的,而剩下的七口箱子中,最后一口箱子里装着炸药,是她留给自己和这个秃眉蛇面的老鬼畜的“光荣”。
“原本以为,明天晚上才是舍身饲虎的时候,可没有想到这个老鬼摆了姑子我一道,今天晚上就要……罢了,顶多让他多得逞一次而已。”妙音换上一身艳红的长裙,将修行时一直表留着的秀发解散,披散下来,如同带着微蓝光泽的黑色瀑布。她抬起头,悲壮而不是悲哀地看了看窗外的天,那天是黑色的,没有星没有月,那窗上雕刻精致的木棱,在她眼里等同于监狱的铁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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