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角形的雪花与翼龙的幻象相撞而爆炸,化作一团团氤氲的蓝色寒雾,灰公公的前冲的身形被冷彻的寒雾包围着,不再向前,然而他身后,无尽的战气依然推动着他,一寸一寸,一毫一毫地破开冰雾——
黑零化爪为指,冰蓝色的指锋化作灭绝的凛冬,周身十丈方圆内,风雪肆虐如同灾寝,狂烈的暴风带着爆炸性的酷寒,一下一下,一寸一寸地将灰公公推离他周身一丈之外。
拼修为,没人是法师的对手,因为法师可以直接调动天地间的能量为己用,而天选战士们,只能使用自身辛苦修来的战魂气。
风雪肆虐,青石板地面上永结冰霜,银尘发出的蓝色寒冬之中,应龙的幻象闪现又消失,灰公公周身的魂气水刃迅速变化,变成龙牙龙爪的形象,暴风之中,却响起翼龙们凄厉无助的嘶吼。
灰公公感觉自己是在一寸一寸地前进,可是他实际上正在一尺一尺地远离黑零。旁观这一切的忠顺王爷这一刻才真正变了颜色,他没想到这个如同江湖禁忌的黑零,居然真的强悍如斯,居然敢和天选者拼神功。
就在此时,一旁站着发愣,几乎如同雕像一样的甄多实,仿佛忽然间活过来了一样,原本静默僵立的身形瞬间展动,灌满双手的魂气爆发成绿色的毒水狂潮。他的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兵器,玄器的光辉照亮了他自己的脸,却分明不是那把挂在腰间的长剑,而是——
一把暗藏着淬毒机关的花纸扇。
甄多实腾身而起,自上而下狠狠一扇子扇下来,扇子扇出的风已经不是风压,而是一道灰绿色的毒流,毒水流中,扇子骨里暗藏的利箭被机关弹射出来,在弹射的瞬间,甚至给利箭灌入了魂气。
这是如同飞神兵般的强大攻击,带着魂气的利剑,轻易穿透了罡风,射向黑零的周身要害——
蓝色的寒冰忽然凝结,变成一小片冰盾,死死挡住七发利箭的攻击,同时,几次使用奥术的黑零身上紫光暴涨,双重的符文,偏偏在这个时候合成为隐匿形态的霸铳黑天刚神绝炮。
粗大的炮管并没有出现,漆黑的袖子里,一台类似袖箭一样的小小火器幻化成型,黑零潇洒地抬起左手,漆黑袖管中喷出一道普通的火舌,转瞬即逝,同时从上空扑下来的甄多实,却以双倍的速度飞上高空。
在他几乎变成了夜空中的一个小点的时候,穿甲榴弹的火球才终于爆开,将他整个人化为夜空中的一盏通红的灯笼。直径十丈的大火球爆炸扩散消失,而甄多实从高空落下时的惨叫,于长风之中经久不散。
“怎么?他和天选之鞭对阵还能不用出全力?”忠顺王爷看到这里已经浑身凉透,而在暴风雪的围困中的灰公公此时只看到一片彻底的湛蓝,视野之中除了冰天雪地的幻象,什么都没有,自然看不到黑零强横的实力——他只用了一只手就将灰公公击退了。
灰公公已经退到了忠顺王爷的身边,再退一步就会撞到王爷的身上,黑零这个时候放下手,灰公公才幡然醒悟,一双灰黄色的老眼中满是绝望,所谓绝望,就是极度愤怒加极度悲伤。
灰公公此时甚至感觉不到羞愧,因为对手的实力实在太强,强大到了天选之鞭都无法对付的地步。灰公公低头看了一眼脚下,此时内仪门外面走廊里的地面,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雪地。皑皑白雪之上,两道黑红色的深刻划痕从三丈外一直延伸到灰公公的双脚下方。
灰公公低头思索了一秒钟,仅仅一秒钟,便声音艰涩地说道:“王爷,从地道走了,老奴……不能恭送王爷了。”他的声音里满是失败者的灰暗,而忠顺王爷已经老泪横流:“本王不会忘记你的!”他说着转身离去。
“你就算从地道里跑了,也不可能甩脱本座的傀儡,何苦来着,还不如将那小盖钟交出来,本座可是会饶你一命的。”黑零的话让王爷身形停顿了。
同时,灰公公伸手按住自己的后颈:“王爷可是皇亲国戚,怎么能随便被你这样的贱民抢劫宝物!”
“皇亲国戚?如今南方国的皇亲国戚不过是一群别人饲养的宠物狗而已……”黑零的声音阴森如地狱:“曾经你们真正是皇亲国戚的时候,除了鱼肉百姓还干过什么别的吗?”
“你!”忠顺王爷转过身来,秃眉蛇面之上,一双幽绿色的眼球暴突出来:“反了你了!”
“百年前你们的先祖黄袍加身的时候,也是如此吧?”黑零说着,收起了魔法修为,在寂静的燃烧之夜中一步步朝忠顺王爷压迫而来:“你这个蛇头男,曾经不也是仗着自己的权势欺压这个欺压那个吗?那岳窑五彩小盖钟你能从别人手里抢来,本座坐拥千万傀儡,难道就抢不得了?天下哪用这样的道理?就算有,本座是那讲理的人?”
“那岳窑五彩小盖钟的原主人,是朝廷钦犯!”忠顺王爷抓住了黑零话里的漏洞,立刻反击,他知道此时做一切都是垂死挣扎,但他必须挣扎,他咽不下这口气啊。
“本座也算是朝廷钦犯了。”黑零的语气于淡然间体现出霸气欺凌,然而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挡在忠顺王爷身前的灰公公就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
“受死!你这欺君灭族的东西!——”
随着灰公公如同临死前绝叫一样的惨嚎,一道红色的光芒从他的脊柱顶端,被他那鸡爪一样枯瘦苍老的手缓缓拔出,那红色的光带在喷溅的鲜血和碎肉形成的雾气中,一边微微颤抖扭曲着一边缓缓上升,然后被灰公公的手抓着牵引到了左方,当那到血红色的光芒完全抽出体外的时候,光芒扭动了两下,便慢慢变直了,光芒之中,鲜血汇聚成一根一尺长的,螺旋形的钻头。
献祭秘法·天选之枪。
这是远远凌驾于天选之鞭,无视人间一切力量等级的终极禁术,是雷神与鬼神神位陨落,万物神座破碎之后,人类趁虚而入夺得星球统治权的明证。天选之枪,自古就有,那是比王者之剑甚至比肋骨化为巨兽更加恐怖无数倍的终极秘法。
灰公公原本佝偻着的身体,慢慢挺直了,他甚至已经变成了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相貌,发出天选之枪禁术的他,浑身上下沸腾着的,是金丹级别的威压,而这威压正在化为液体,变成一团血色的流云。
这是不可能战胜的力量,这也是以生命为代价的力量,释放天选之枪后天选者并不会立刻死,但是必须每天吸收一个人的生命精华才能活下去,一旦断供,两天之内就会因为肋骨过度膨胀活化和变成一条肉虫。
“小子,为了王爷,老奴可是什么招儿都用得上,而你——”
“原来这个就是天选之枪,最终极的力量么?”黑零的声音忽然变了,变成低沉沙哑的银尘的声音,这嗓音的忽然变化让灰公公和忠顺王爷同时一愣。
“原来,那个所谓的境界,居然已经是……已经是……我的了……”黑零仿佛忽然魔怔了一样,伸手按住脸,灰公公眼睛一眯,瞅准机会一枪刺出——
长枪粉碎黑色的长袍,黄金的面具滚落下来,十分失败地滚落在雪地里,银尘那白银色的声音出现一丈之外,而他的手心里,正在爆发出终结的圣芒。
“神武侯?!”忠顺王爷大叫一声:“原来是你——”
已经晚了,因为此时的灰公公,忽然松手,红光组成的长枪被他脱手飞出,直冲银尘的胸膛,而他自己,已经彻底无望,完全心死地瘫坐下来——
他眼睁睁看着,看着所谓的神武侯的手中,爆发出一道毁天灭地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完全就是一把重剑,双手重剑,那重剑和传说中的圣剑“银尘”一模一样,光芒四射的双手重剑中,散发着终焉的力量,那力量让一切密咒,一切神功,一切天选,一切战魂气的力量都完全消散,那是让世界归于平静,将征伐止歇的最终救赎之光——
王爵密令·阿尔特雷斩咒光。
银尘一剑直刺,他的剑术此时看起来十分可笑,可能是世间最可笑,破绽最多的《一瞬风光刺》,几乎完全不知道防守,一味地蛮干猛攻,然而这样的剑术没有人能挡住的,因为这一刻,抛弃了风的力量的凡尘人类,也没有办法使用新获得的水的力量。
金色的圣光穿透飞来的神枪,将血色的枪芒连着脊柱化成的天选之枪一起化为虚无,剑锋袭至,失去全部力量的灰公公,眼睁睁看着自己在金色的光芒之中,整个化为飞灰。
光芒消失,黑夜重新降临,白银色的右手,早已揪住忠顺王爷的前襟,而此时的王爷与无边的恐惧之中,慢慢显露出一丝疯狂:“原来你就是黑零,黑零就是你!你要知道本王若是将这个秘密——”
“没用的,”银尘的手上爆发出紫色的强光,几乎将忠顺王爷从里向外完全照透:“你既然知道实力之下,一切道理都是扯淡,无论妙音还是紫鹃,都必须屈服于你的淫威之下,那么你怎么就不能明白,就算有人知道我是黑零,又有人敢上门讨个说法吗?!”
“妙音?紫鹃?你是为了她们?”忠顺王爷瞪大了绿色的蛇眼:“你根本不是为了那小盖钟——”
“所以啊,本座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饶恕你呢!”白银色的手中,紫光瞬间转绿,一股无比可怕的石化之力于掌心爆发。
“死界!”
绿光照亮了漆黑色的夜空,机甲傀儡也在这一刻再次对整个王府展开狂轰乱炸。
大火,腾龙般升起,整座秀杭城的人,都能看到市中心那滔天的,旋风状的火焰。
……
秀杭城里的西子楼,是整座城市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也是在全国乃至整块大陆上的都十分有名的酒楼,这酒楼任何时候客人都不会很多,因为只有钱,权,势三者皆备的尊贵“常客”才能被允许入住这里,平常的散客,在其门下“倩女馆”的二级酒楼里待着就好了。
很少有人知道,“西子楼”这几乎属于秀杭文化高峰论坛和餐饮业教科书的存在,不过是震荡帮的一处产业而已,在没有接触任何现代管理体系的情况下,搞出这个原始的vp制度,已经算是尹凰舞非常天才的想法了,而银尘入主振南帮,组建文明圣殿以来,更加的先进的现代化管理体系配合上他慷慨提供的全息数字化管理系统,更让整座酒楼能够给顾客提供完全超越时代的七星级奢华服务。
此时,在顶楼最奢华的包厢里,紫鹃正抱着林绚尘嚎啕大哭。
她的哭声分外难听,如同钢锯磨蚀玻璃,她的嗓子早已被剧毒伤害,留下近乎永世的残疾。她抱着林绚尘,如同姐姐抱着刚从人贩子手里抢救出来的年幼妹妹,嚎啕着发出单音节的哭声,那哭声并不如何响亮,却分外哀婉,令人肝肠寸断。
林绚尘反过来抱着她,闭着眼,默默垂泪,她的哭泣是那样的安静,安静得如同大破灭停歇之后,劫后余生的清冷夜晚。她们哭着,在这摆满接风宴却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人豪华厢房里,旁若无人地哭着,将这波澜诡谲的大半年中的酸楚,辛苦,惊恐乃至于绝望,一起化为哭声发泄出来。
她们哭了很久,说了许多许多话,近乎于将各自的心脏掏出来交换于彼此,她们本无血缘关系,却是真正的好姐妹。最终,哭够了的紫鹃先一步振作起来,举起酒杯,向自己发誓效忠一生的小主子敬酒。
“这第一杯,先敬小铃铛,她才是真正的刚烈忠仆,紫鹃,做得不够好。”紫鹃轻轻举起晶莹剔透的水晶小盅,带着满脸泪痕道。
“小铃铛并没有死。”林绚尘拿起同样的小盅:“这一杯,先敬姐姐自身难保之时,依旧不离不弃——”
“你给我说说,你那战魂兽真的不要紧么?”紫鹃喝了酒,嗓音更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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