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抚标直属营甲队的明军接到命令,迅速的汇入到战阵之中。此时此刻,血战依旧在继续着,清军那边渐渐的找到了节奏和默契,伤亡上开始不断走低,使得明军更是难以实现快速突破。
转眼间,分散成小队的甲队将士已经赶到了战场的最前沿。耳畔满是喊杀声,愤怒的、惊惧的,比比皆是。身前,明军的刀盾兵三人一组,协力与清军对战。刀砍枪刺,无时不在杀机之内,清晰得仿佛下一刻就将会是他们冲上去与清军展开血战了的。
抵近战阵最前沿,等待帅旗旁直属营的营旗旗语。接下来,接到了命令的甲队明军将已然准备在手的火折子吹燃,凑在了国姓瓶伸出来的引线的最前端,随后便是一声暴喝,那仅仅是陶塑而成的国姓瓶便越过了明军将士们的头顶,甚至越过了那些与明军激斗的清军前排锐士们的头顶,在天空中打着旋儿,便直接落入了清军的堂堂大阵之中。
引线钻入瓶体,在触碰到那些黑火药颗粒的瞬间,火药引燃,并且以着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只在那一瞬间就将整个瓶体内的全部火药引燃。燃烧释放的气体在瞬间便将瓶体涨破,强烈的火光、喷雾般的硝烟以及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只在一瞬间就淹没了瓶体周遭数米的范围。
爆炸,突如其来,这无疑是给了已经陷入千篇一律的消耗战模式的主战场以别样的元素。然而,这样的新鲜感对于清军而言却是决计不想感受到的。仅仅是一瞬间,气浪撞倒人群,火焰引燃军服和皮肤,而那爆炸声更是无孔不入,只在一瞬间就足以刺破耳膜,将声波灌注到清军的大脑之中。
爆炸响起的刹那,能量辐射开来,周遭的清军便多有被炸得倒地不起的。有的重重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有的则在倒地的同时,死死的捂着耳朵,嘴巴长得大大的,仿佛不如此就没办法将那些钻入身体里的声浪释放出来。爆炸的火焰引燃衣料和皮肤,为生物所敬畏的烈焰如跗骨之蛆一般粘粘而上。而伴随着火药的,更是那些碎裂的瓷片如铅弹般飞溅开来,刺破了衣甲、皮肤,乃至是直接插在了肌肉之上,弹片一词,古今同理。
掷弹兵出击,广东抚标正对着的经标后镇的战阵之中,爆炸接二连三的响起,爆炸范围内的清军首创不已,连带着那些正在与明军激烈交锋的清军也同样是受到了波及。
去岁时早已见识过这些国姓瓶威力的明军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仅仅是瞬间的错愕,接战的清军便多有被明军杀死当场的。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就像是蝴蝶扇起的微风一般,刚刚找到些许默契的清军当即就被明军重新打破,再加上身后的爆炸,混乱被明军的疯狂攻势催动。
前沿受创、阵中丧乱、后续不济,面对清军的混乱,广东抚标如林般密集的长矛手们已经不需要任何命令了,大步向前,手持着长矛刺杀着沿途的每一个或彷徨无地、或孤立无援的清军,僵持已久的阵线当即就在此间被明军实现了突破。
借助于掷弹兵的攻击,广东抚标的战阵率先实现了突破,攻入清军战阵的明军如一个个箭头似的插入期间,又如野狼的獠牙一般,在刺入清军的血肉之际不断的撕开更大的破口,使得清军的鲜血更快的喷涌而出。
原本尚在僵持的局面被明军打破,经标后镇的提督胡茂祯目视着此情此景,脑海中关于溃败的记忆便直接涌了上来。他是江北四镇的兴平伯高杰的部将,每战必为高杰所部先锋,素以武勇善战著称。从来都是他攻敌人的,哪怕是打不过,他也总是表现得最勇猛的,此番见得明军只在一瞬间就掀翻了战局,胡茂祯半分弃军潜逃的心思也没有,一如往日那般,直接带着亲兵队就压了上去。
经标后镇提督大旗上的胡字伴随着胡茂祯的前进而在明军的视线中渐渐扩大,见得胡茂祯一如过往般武勇,原本已经有了些许溃败之势的清军亦是抖擞精神,重新呐喊着冲了上去。眼前再度出现突变,曾经广州城里的“番禺大侠”,从十来岁就开始跟着叔伯兄弟吃黑道饭,直到那一腔血勇而进了那广州义勇才算是入了白道的抚标左协副将冯三伸出舌头,用力的舔着鲜红的下嘴唇,神色间流露的全无半点儿畏惧,反倒是更大的兴奋。
“杀胡茂祯啊!”
手中的佩剑斜举,仿佛为呐喊声加持。左协的明军接到命令,以着更加勇猛的姿态压了上去。长矛直刺,没有任何花哨的武极,只有这年复一年、月复一月的直刺,凶猛而精准。
在掷弹兵投入国姓瓶的瞬间,抚标就已经看到了获胜的希望。此间迅猛的攻击一旦展开,清军涌上来的后续部队已经再难有招架之力。哪怕是胡茂祯的亲临阵线,也不过是稍稍阻遏了明军些许的前进速度罢了。
其他战线依旧处在僵持之中,爆炸的一瞬间开始,胜利的天秤就已经开始在向明军的方向倾斜。胜利女神开始牵起裙角,这个说法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并不流行,但是陈凯看到这一幕时,脑海中却已经有了画面感,一闪即逝。
“让抚标继续压上去,把经标后镇跟我压垮了!”
战斗已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明军的广东抚标、护卫左镇与清军的经标右镇、经标后镇两部率先展开阵战,随后双方的骑兵主力出动,在另一片战场爆发了混战,为了能够在那里压倒对方,将己方的骑兵解放出来,继而去威胁到对手的侧翼,双方把所有的骑兵都投入到了那片战场之中。此时此刻,正常情况下双方的底牌都已经用光了,可是问题在于,陈凯手里一直还捏着一张掷弹兵,压在手里不敢轻易拿出来。
抚标已经进入到了前进、突刺、再前进、在突刺的节奏,只要不出意外,清军根本没办法缓过劲儿来。
胡茂祯已经亲临战阵去振奋士气了,本也没有指挥权的王辅臣则依旧带着那些清军骑兵试图击破他当前的生平大敌。作为积年的宿将,张勇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注意到了经标后镇的异动,此时此刻,他很清楚他们接下来需要面临的会是一个怎样的局面。
他是自甘肃总兵任上被调到西南经标的,靠着镇压甘陕的抗清起义从原本的一个游击将军升任到总兵官的,甚至再往前推,他也是跟着左良玉多年,镇压过无数的流寇。多年的军事经验,使得他对手中来自甘陕的绿营兵颇有信心。
此一战,他并非不知道明军的新战法对战其他绿营兵是有着优势的,但是从运筹开始,他就已经知道当下会是一个以众凌寡,同时还是以逸待劳的局面。不出意外的话,只要耗下去,凭借着甘陕绿营对伤亡势必更高的忍耐力和兵力的优势,总能耗到明军的崩溃的那一刻。再者,还有王辅臣那个马鹞子,其人的武艺哪怕是八旗军都推崇备至的,总应该能够在骑战上打开局面的。可是问题在于,局面迟迟无法打开不说,明军也全然没有打算与他们耗下去的心思。
“这东西,竟然是真的!”
去年明军在广东的摧枯拉朽,一口气击破了盘踞此间多年的尚耿二藩以及八旗军的援兵,新会、佛山、广州三战其实都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洪承畴以及整个西南经标在这一年里搜集了大量的情报,将当时的状况大致上已经搞清楚了。唯独是至关重要的江门一战,他们只知道清军南下对战李定国,最后一日本已经有了胜算,结果陈凯的大军却在北面突然出现,还截断了他们在西江上浮桥,随后更是一战击破了北上拦阻的清军部队,早前被陈凯俘虏过的那个徐得功更是直接被杀死在了当场。
惊讶于陈凯在其中的谋划,那份阴微的心思更是让长沙幕府,乃至是满清的朝廷感到不寒而栗。对于陈凯能够快速突破清军的拦阻部队,由于当时过于混乱,侥幸逃出去的清军也基本上都不是直面掷弹兵的亲历者,一个众说纷纭便足够把长沙幕府弄得头大了。
北线清军在崩溃的前夕突然遭遇了爆炸,类似的说法张勇不是没听说过,只可惜从那之后,明军那支小规模的掷弹兵就再没有露过头儿,使得他们根本没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甚至连当时的爆炸的规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都搞不清楚。不过到了现在,张勇约莫已经搞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可却也已经晚了,因为大军的崩溃随时都可能爆发,除非在这已经不多的时间里突然爆发足够改变战局,且对清军绝对有利的变化,否则是根本没办法实现逆转的。
张勇不相信他能有这样的好运气,更没打算把希望都寄托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上面。到了这几个份上,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于是乎,他当即便传来了经标右镇中营的那个游击将军。
“显吾,带着你的本部兵马,从侧翼给我压上去!”
“大帅放心,末将绝不辜负大帅的期望!”
一拱手,那个表字显吾的清军战将便策马赶回了本阵。他的经标右镇中营是张勇原本留作预备队的,等到与明军接战的左营和右营将明军拖得疲惫不堪了再将这支生力军投入进去,从而实现击破。奈何现在已经等不到那时候,张勇毫不犹豫的派出中营,而那名叫王进宝的清军游击亦是直接就带着中营绕过左营,直扑护卫左镇的侧翼。
那样的侧翼已经濒临骑兵混战的分战场了,王进宝所部急行军绕过去,势必会遭到明军的袭扰。然而,王进宝已经顾上其他的了,全然不顾伤亡,直接就压了过去。随后,更是连战阵都没有重新整顿就径直的与护卫左镇的侧翼部队撞在了一起。
不比经标右镇的三千战兵的编制,明军的一镇兵马只有两千战兵,广东抚标已经算是超编了,但也就是超编了一个直属营而已。萧拱宸是宿将,但是战斗持续了那么久,护卫左镇也已经竭尽全力了,这时候清军突然放出来一支生力军,他远远注意到了,立刻将手里仅存的预备队和替换下来的残部直接补了上去,半点儿也没有犹豫。
面对优势清军的侧击,护卫左镇需要竭尽全力的抵抗住对手的攻击,同时更重要的在于明军左翼的广东抚标那里已经开始实现了突破,清军的崩溃只是时间问题,而他和他的护卫左镇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拖到清军彻底崩溃,为大军的胜利争取时间。
主战场的西侧,你来我往,战斗越加的激烈起来。而在另一侧,胡茂祯也把本部的中营投入了进去,只是与张勇不同的是,他并没有选择侧翼展开,而是直接投入到了主战场之中,因为在他这里,没有这支生力军将溃兵替换下来的话,哪怕是他亲自上去与明军肉搏也是根本撑不到现在的了。
胡茂祯已经竭尽全力了,中营将溃兵替换了下来,有组织的部队确实稍稍抗住了明军的进攻势头。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只可惜没等他的庆幸在意识中形成,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在刚刚替换上去的中营那里响起,胡茂祯当即就愣在了当场。
“大帅,已经事不可为了啊!”
爆炸再度引发骚乱,经标后镇的崩溃已经不可逆转,胡茂祯的亲兵们力劝他们的大帅弃军潜逃之际,经标右镇那里,张勇毫不犹豫的便开始抽到部队准备后撤。倒是刚刚投入战场不久的中营那里,王进宝眺望着远处的兵败如山倒,咬碎了一口的钢牙,却还是拔出了腰间的宝剑,直指萧拱宸的帅旗。
“中营的儿郎们,跟着我王进宝杀贼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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