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马政在登州兵马钤辖官署中坐衙,听得门人来报道:“有圣旨特来宣读,将于钤辖委以重用。”马政与本州官员出郭迎接到钤辖司。开读已罢,始知道自己竟然被天子委以执掌京东东路兵马,挟制梁山泊贼寇重任。马政好不惊讶,自己不曾与京师有甚多瓜葛,不知道这般职位怎就落到自家头上来可是不晓得,那蔡元长蔡太师好容易方秉公而行一遭,只求马政能督兵牵制着梁山,休叫梁山泊再行袭破大名府之祸事,却是惹来马政的大不解。
且说这马政按下心中千百心思,设筵管待使臣。当日稍晚接到蔡京手书,明白因果,于次日便召集登州水陆诸军将议事。
现下之登州,虽然历经了先前之败,叫步军折损了些许兵马,但水陆军兵亦有万人之多。其水师屯驻于刀鱼寨,乃是七十年前修筑,泊刀鱼战棹,专备御契丹。实力雄厚,乃赵宋北地仅有的一支水师,总军力高达六千余。陆军缺额尚未恢复来,亦不下四千,三千人集结于登州府城,余部散布于登州各城。你休管他们战力是如何,反正兵力不少。此中军将对马政皆是道喜,但却无有一个愿主动请缨的。马政面有微怒,“此乃天子之意,国家戡乱镇平,吾辈武臣岂能推脱各将返回营中,皆要选点军兵,关领军器,拴束鞍马,整顿粮草,指日起行。”众将唯唯诺诺。
“真是岂有此理。彼辈人久受朝廷恩德,现今正当报效国家之时,却这般惜命。如此之兵将,纵有百万巨,国家养之又何用”马政之子,年方十七岁的马扩,面皮通红,怒不可遏。今朝节堂上一幕,真叫他对登州水陆军将好不鄙夷。
马政只是叹气,“再是叫骂也无用。平日军备颓废,军纪松弛,如是那久病之躯,焉能战时一遭变得精壮强健来”当下起身前往登州府衙,拜访那知府王师中,这登州武事还是少不了土勇。
而待到马政引着登莱军,赶置青州,与那凌州二将汇合这魏定国与单廷珪是河北路军将,如今也调到了马政麾下。再有那登州兵马提辖孙立,青州的小李广花荣和镇三山黄信,马政麾下实力倒也不弱。时间已经到了政和六年的二月。
非是他行事拖沓,实乃大军行进,非容易之事。且这般久来,他亦催生出了京东东路的另一路兵马。却是那密州与沂州的三千兵勇亦进驻了兖州。兖州正处济州东侧,那里若能留有一支兵马,叫梁山泊侧翼受胁,便断不敢再有一支孤军南下徐州之事上演。
而那年节时候,梁山军各路人马均已经悉数返回山寨,包裹那南下徐州的金枪手部。彼处南下徐州,地方官兵不堪一击,倒是那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部叫徐宁不敢小觑。彼处兵马颇多,徐宁兵少,未干酣战,自也未曾真的打破徐州城。现如今只有那鲁智深与武松,至今还留在淮西与王庆练兵,未曾归来。余下各路人马悉数回归。
那鲁智深职位空缺,由铁棒栾廷玉暂代。
大军前遭刚刚袭破那大名府,近三百万贯钱粮被陆陆续续送到梁山,整个过程延展至新春后,整个山寨如是被打了一针兴奋剂。
陆谦回到山寨,便叫大设筵宴,犒赏马、步、水三军,令大小头领,并众头目军健,各自成团作队去吃酒。聚义厅上设宴庆贺,大小头领相谦相让,饮酒作乐。
那首次与山寨一干头领相聚的宗泽、宗颖父子,端着酒杯,虚以应合,只感到自己父子与之是格格不入,坐在厅堂上直若是如坐针毡。
好容易挨到宴罢,宗泽从陆谦口中讨得准信,拿到了百万钱粮的许可,就匆匆与儿子返回到了自己那上一区的住处。本来他是应该搬离此地的,可梁山泊头领们所处的地界,人生地不熟,去了也是尴尬,还不如留在原地来的舒心。
陆谦也尽是顺他心意。
只是宗泽周边多出了一队亲随,护卫左右。那众人的脚步声还未到门前,就叫房里的人听到。宗泽夫人自迎丈夫、孩儿进来,就可以看到,宗泽家中还有那张叔夜与陈文昭在等候。却是自宗泽接手水泊外各处粥场后,他们二人就不请自到,来为宗泽帮衬一二。
“汝霖老弟,面上喜中带忧,可是聚义厅上心愿得偿”张叔夜爽快的做笑。于他眼中,宗泽可不是背弃朝廷投降贼寇的苟且小人,是那贪生怕死之辈。这宗泽宗汝霖是一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乃天下士林之模范。纵然日后要伴随着梁山泊玉石俱焚,此番事迹,他亦要为之传扬天下。叫后世人皆知道他之英名。
而至于忧,宗泽心愿既然得偿,那么朝廷必然损失颇重,如何教忠良之士不忧
陈文昭看宗泽之眼神也没有了先前的抵触。人心都是肉长的,是好是坏,便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可以说,宗汝霖用自身超强的人格魅力感化了这陈文昭。
五十处粥场,每日里都有无数纷争,陆谦攻打大名府,又抽调走了度支司大半人手,宗泽精力再是充沛,也无分身之术。张叔夜与陈文昭近些日子里真是于宗泽襄助甚大。
“陆大头领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足足于我了一百万贯钱粮。”宗泽说话的语气里充满唏嘘感,可张叔夜与陈文昭皆听到了那话后隐藏的深深忧虑。
“然你二人知晓,他辈于大名府中撷取了多少钱粮么三百万贯,足足三百万贯。且还有数万刀兵甲胄,拉拢来了数百军匠”
“且彼辈之折损,战后统计尚不足二百人,创伤者亦不足五百。”就这么点微弱的折损就攻破了北京大名府城,这如何不叫宗泽痛心疾首啊。“梁世杰该死,蔡京该死。彼辈之奸党佞臣不除,天下难安,天下难安。”
那表现的如此不堪的梁世杰是如何做得北京留守司的宝座的还不是他丈人在背后撑腰么奸党佞臣败坏朝纲个,祸乱天下,祸乱天下。
张叔夜与陈文昭闻言也净张大了嘴巴。数百人死伤就夺取了大名府,夺取了河北路首善之地,是自己没睡醒吗那陈文昭先是如见到了外星人一般,整个人呆做木偶,继而便把眼睛一闭,好不沮丧。要知道他可是蔡京的门生。
而张叔夜,自浑身气的发颤,“梁世杰该死,该死。”偌大的城池,数万兵马在握,竟然这般轻易的就被打破,他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豚犬耳,豚犬耳。”
可惜张叔夜之咒骂声却伤不到那梁世杰分毫。现下那梁世杰还活的好好地,探到梁山泊兵马已经退走,在闻达的护送下,再次返回了留守司衙门。那蔡夫人看着眼前被扫荡一空的留守司府衙,正如丧考妣,哭的伤心不已呢。
“宗泽现下心乱如麻,实提不得笔,便请嵇仲兄襄写上一道文书,明日宣告粥场难民,叫他们好知晓梁山泊日后于他们的安排。”百万钱粮在手,处置十几万难民,便不再是难事了。
始终不发一言的宗颖,为老父亲递上了一杯热茶,只是这滚烫的茶水却半点也暖不热宗泽现今凉哇哇的心。
“父亲,孩儿且以为,官军征讨梁山之败,败于军民不合。民心向梁,百姓自前赴后继,杀之不绝,剿之不灭,始叫梁山泊日益做大。其原因何在朝野皆知,不能隐讳。士林论者,以谓齐鲁之民不顾大局,仇视官军,而欲诿过于民,此真谬误之极、到死不唔者矣。”
“纵览这几番征战,济州、青州、东平、兖州、东昌诸州府,军兵民勇齐上阵,齐鲁百姓如何不深明大义,为国赴难只这半路之地,前后便有数万军勇俱丧,何位子不忠不勇本地百姓又何至中途改节,判若两人哉谁司牧民,致使怨愤充塞,吁天无路,乃至溃散不可收拾乃则朝堂赵家天子之过,秉政宰相措置失当之咎,不言而喻,非可强词曲辨也。”
张叔夜、陈文昭离去后,宗颖看着自己的父亲,放开胆子说道。如此言语自叫宗泽勃然大怒,但怒火燃烧的宗泽,扬起的巴掌却怎么也对着儿子的脸庞抽不下去。
宗颖曾经有机会离开山寨的,宗泽相信自己当初若提出如此意见来,陆谦必然应允。但宗颖没有离去,不仅他没有离去,整个宗家眷属都没一人离去。宗泽心里本就有三分亏欠儿孙,如此便就更胜了。他的这一决断把自己逼上死路不说,儿孙性命也尽遭了连累。
如今这一巴掌,叫他又怎么下得去手更别说宗颖话中之意也不无道理。梁山泊之兴盛,原因何在,路人皆知。朝中奸党佞臣当道,根本因由亦是赵家天子之过。
但是为尊者讳耻,为贤者讳过,为亲者讳疾,讳莫如深,深则隐。这是儒家打老祖宗那儿就传下的规矩,“竖子,滚,给我滚。”
宗颖刺了下父亲,见宗泽着实气怒,当下也不敢还口,回到自家房屋里,免得叫自己父亲见了碍眼。但一进门他便见到桌面上放着一朱红匣子,问向屋内娘子。“此乃大头领托人相送。内有两幅上好的珠翠头面,言语是凡山寨头领之家皆有。另有棋经两本,一是早年张翰林所著的棋经十三篇;一是现下那刘仲甫所著的忘忧集。”
“大头领听闻公公嗜好弈棋清戏,特意自梁世杰府上寻得的。遣人来说,公公气禀刚明,不敢以凡俗之物相扰。是以相托到此。”
宗颖对两幅上好的珠翠头面毫不在意,反而拿起那棋经十三篇与忘忧集,爱不释手。宗泽爱好对弈,宗颖又岂不嗜好“大头领真有心人也。”
这宗家父子便无一个不嗜下棋的。
陆谦这般将宗家父子喜好记挂在心头,实叫宗颖不得不心生好感。“古之明君英主亦不过如此。”虽明知道这是陆谦拉拢人心之举,亦心头滋生钦服。
“我一妇道人家,亦知道陆大头领确是英明仁义。只叹他生不逢时”小宗娘子看着夫君的目光隐含凄愁。
宗颖闻言,满脸喜色瞬间也僵住了。半响说道:“事在人为,事在人为。”
如此不提,待到明日,一张张布告就已在水泊外粥场沿途张贴来。却是要宣告众人,接下时日里梁山泊要放粮赈灾,而不再只是煮米施粥。
当下引得万民群呼,那浩荡的声音把冬季里的冰寒都给驱散了。
如此消息亦是如那呼啸的北风一般,在短短时间里,迅速的传递到了千家万户,传递到了四面八方。先是水泊周遭,继而是东昌、东平、兖州等地。
以至政和六年的新春到来时候,那登州之地都在风传,便枉驻扎在东平府城的马政军中了。
梁山泊如此之行径,便是马政亦说不出半个不字,更叫那军中有人物懊恼。“绿林江湖从不曾听闻过有梁山泊这般的泼天仁义,叫俺们如何挥得动刀枪”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