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中内比他想象中的场景要平静许多，没什么剑拔弩张的氛围，也没有埋伏在营帐两侧虽是准备劫货的刀斧手，只有两名盘坐于中央的老人，以及站在一旁的三名匠人打扮的中年人。
“远道而来的客人。”
其中一名老人站起来，精神抖擞，双眼稍稍眯起，对莱耶斯点点头说道：“克洛巴商团欢迎你的到来。”
“你好。”
莱耶斯行完应尽的礼数后，玛扎凑过来为他介绍起帐中的几人：“和您说话的就是我们商团的会长胡茄，在他身旁坐着的是贤者伊查洛尔，而在您右手边则是我们商团中的材料商、炼金匠人和制图者。”
他轻微点头，示意已经知晓，这三人显然就是为了核定他所携带的药材、图纸以及装置样品价值的专人，一般在中小型商团，这三种领域往往会由一人兼任，能够抽出每一领域精通的人出来辨认，也能看出克洛巴商团的规模不一般。
刚才来的路上，玛扎是当着他面让商团中的一名小伙代他向会长传话，因此现在刚跨入营帐，核定物资价值的专人就已经备齐，也不算特别奇怪。
胡笳轻咳一声，看向莱耶斯询问道：“现在方便核检物资吗”
“请便。”
莱耶斯随手从图纸堆中随手抽出几卷，这是图纸类物品交易时约定俗成的规矩，不给完整的一套设计图，否则在核检完成后要是碰上记忆力奇强的机械大师，将图纸上的内容记得分毫不差，那等若是白白将图纸送了出去，紧接着他拎起最上方的大皮箱，就退到一旁，让出足够的空间给三人核检。
他能够感受到，在他拎起皮箱时，帐内几人的目光都注视过来，他平静地解释道：“私人物品。”
如果他的感知能力没有错的话，就在他说完的刹那，胡笳眼中的光芒暴涨，只不过瞬息之间便湮灭得无影无形，换做是其他人，即便有所察觉，多半也视为错觉而被忽视掉。
“小伙子，不介意的话可以过来坐坐。”胡笳微笑着，指向身后空余的位置，“如今阴影肆虐，除去才离开的马克西姆斯先生，商团也许久没遇见过幸存的旅人，夜里有些凉了，喝上一盅樱桃酒会暖和不少。”
莱耶斯看到胡笳身侧的小桌子上放着粗糙的土瓷小瓶，旁边搁置着同样质地的瓷碗，碗中的酒液晶莹剔透，酒液颜色本就偏向浓郁的红，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是泛着诱人的光泽，帐内流动的空气中都开始溢散着酒液的味道。
材料的鉴定花不了多少时间，真正耗时的是图纸，每一个装置都由十数张甚至更多图纸组成，水平稍有不够便会在关键处疑惑许久，即便是机械方面的大师，再怎么略看也需要一段时间。
略微思忖后，他点点头坐在胡笳身边，端起酒碗谢道：“那就打扰会长了。”
胡笳眉开眼笑地说：“怎么会，招待远方而来的贵客，可是我族最大的荣幸。”
三人挤在手推车前，将一样样物品分类拿出，忙碌着鉴定其中的价值，胡笳和莱耶斯则在推杯换盏的氛围中闲聊起来。
胡笳打量着莱耶斯的穿着，问道：“莱耶斯，看你的打扮，应该是来自西南地区的城市吧”
莱耶斯笑道：“胡笳会长的眼力着实老练，我来自王国西北的南星卓尔坦，算不得什么大城市。”
“南星卓尔坦”胡笳思考了一会儿，很快说：“我想起来了，是密西斯海旁边的那座港湾城镇吧，我记得你们那儿的珍珠非常出名，一度成为王国内各个家族名媛争相抢购的顶级饰品。”
“是的，不过真正赚钱的还是收购珍珠的首饰商人，我们卖给他们的珠子经过加工，最后的贩售的价值可是百倍也不止。”
莱耶斯喝了小半碗酒，眼神些许迷醉，状似回忆地说道：“我喜欢南星卓尔坦的夏天，海岸挤满年轻的男女，在海风和浪潮中拾起藏珠的贝，海风中带着盐的微咸，半空中海鸥群盘旋，每年的夏日都让人印象深刻。”
“听上去真美。”
“是很美，可惜在阴影生物的蹂躏下，不到一日的时间港湾就已经沦陷，南星卓尔坦的美，恐怕只会留存在我记忆最深的空间里。”莱耶斯的脸色黯沉下来。
胡笳拍拍他的右肩，安慰道：“谁都不会想到会有如此剧变，我们能够活着，已经是足够的幸运。”
莱耶斯勉强地笑着，算是接受下来。
胡笳双眼中映出篝火堆上火焰的形状，南星卓尔坦离现在的这处位置可有一段不少的距离，哪怕是搭乘列车，也会耗费不少的时间，更别提骑行，如此遥远的距离必然会遭遇无数阴影生物的袭击，仅凭莱耶斯一人，有可能安全抵达此处么何况他没在莱耶斯身上看到任何淤青和伤痕。
胡笳喝着小酒，不动声色地询问道：“物资的核检应该快要结束了，不知道莱耶斯先生想要从我们这里交换什么材料以这几套图纸的价值，或许你都可以换走我们小半个商团。”
“我的需求很单一，只要木炭而已。”
“木炭”胡笳愣了愣。
莱耶斯点点头：“大量的木炭，这也是我此行唯一的目的，从马克西姆斯那得知您这边有好几车质量上乘的木炭，因此才赶紧追了过来。”
“木炭我们的确有很多，不过我想确认一下，你的意思是将带来的所有物资都换成木炭如果真是这样，恐怕我们将所有的木炭给你，也抵消不了这些图纸的价值。”
“倒不必那么夸张，我也想购置一部分炼金材料，不过相比之下木炭是第一需求，您看能和我交易的木炭有多少”
胡笳思考起来，拿起旁边样子相当古朴的计算工具算起来，好半天才回答道：“莱耶斯先生，你是马克西姆斯推荐过来的客人，我也不瞒你，现在商团的木炭储备量大约是十一个标准车棚的量，却不能全都给你，或许你也看到了，我们还有一辆用来运输贵重物资的蒸汽卡车，也需要木炭作为蒸汽装置的燃料，因此我能给出的交易范畴，是七个车棚的木炭，相应的车棚和马都赠与你，剩下的部分，则在核定完总值后，用炼金材料来充抵，你看怎么样”
莱耶斯虽然有无尽杯的无限空间能够用来储备大量的木炭，不过他并不想在这群维仕克人面前暴露这项能力，有拉货的马车自然很好，加上胡笳给出的价格都相当公道，他也就不作考虑，当即应下来：“好，就这样吧。”
此时核检的三人都已经完成手中的工作，凑在一起将物资价值统合计算后，把清单拿给胡笳过目，老会长看完后，又将单子递到莱耶斯手上，双方对于价格都没有意见后，当即拍桌定下来。
“那就照这个方案交易吧，玛扎会带你去材料库选购所需要的炼金材料，仓库那边有相应的人会给你价目表，完成之后，我们会另派人手将煤炭交到你的面前。”
“多谢会长阁下了。”
“先生客气了。”胡笳忽然说道：“不过这种量的木炭，即便用在我们的蒸汽大卡上，也足足能支撑近两个月的消耗，莱耶斯先生是用的什么样的装置，才有如此之高的燃烧损耗”
莱耶斯目光微凝：“这些事情，似乎和交易没什么关系吧。”
胡笳拍拍脑袋，赔笑道：“是我糊涂了，问了不该问的东西。”
“没关系。”
胡笳伸出手，与莱耶斯握在一起：“愿我们的交易愉快。”
“交易愉快。”
两只手分开，莱耶斯将抽出的图纸递给制图者，拎着皮箱跟随在玛扎身后，走出了帐篷。
就在莱耶斯双脚踏出营帐的瞬间，始终一幅昏昏欲睡模样的老贤者伊查洛尔，终于睁开了眼睛。
胡笳坐回他身边，将桌上最后半瓶樱桃酒直接倒进喉咙里，抹了抹嘴，双眼精芒暴涨，那振奋的情绪完全和他的年龄不相匹配。
“老朋友，对于这个年轻人，你都看到了什么”
贤者，是维仕克还处于野蛮部落的时期就存在的称谓，类似于其他部族的祭祀，能被称为贤者之人，必然是部族中最为博学之辈，且能借助先祖赐予的双眼，洞察到一些常人无法观察到的东西。
“很极端的身体构造，他体内的魔力池规模甚至不亚于四星五星的法师，但他的魔力掌控程度，却连门都没有入，是个无魔者。”
胡笳本身就是近五星的魔法大师，刚才自己也观察到了莱耶斯的魔力水平，不过看对方淡然处之的风度，以及拿得出这些技术超前的图纸，或许对方有能干扰感知的道具也说不定，当时胡笳就是这么想的。
而伊查洛尔的观察绝不会出错，他的话等于印证了胡笳的猜想。
“原来真是个无魔者，嘿，差点把老子给唬住。”
胡笳冷笑数声，又问道：“不过皮箱里装着的又是什么东西，我看那小子特宝贝那箱子，旁人连碰都不让碰的，是什么复杂的机械武器么”
得到先祖祝福的贤者，可是拥有近似于透视的能力，哪怕是拥有绝魔性质的材料，也会被视野所洞悉。
“金属，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一种，不过那里面就是一块方方正正的连体金属。”
伊查洛尔的答复让胡笳有些吃惊，赶紧问道：“一整块金属你确定不是什么折叠式的武器”
贤者摇摇头，说道：“我的视野透析的可不止是皮箱，还有金属内部，我很确定那是一块非常大且完整的金属块，别说齿轮、链条、螺丝这种东西，就连切割的缝隙都没留一条。”
胡笳纳闷道：“随身拎着这么大一块金属那小子有病吧”
伊查洛尔翻了个白眼，说：“我怎么会知道。”
这时，守候在一旁的玛哈忽然出声，玛扎陪同莱耶斯离开，他却留在了营帐中。
“那个皮箱非常沉重。”玛扎回忆起手推车压出的痕迹，眉毛微皱，说道：“应该远不止数百斤，可他单手就能轻松提起，这个人的**力量非常可怕。”
胡笳面露不屑：“格斗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身体素质这方面，我们维仕克人天生就不输于入门的格斗家，何况在长久的训练中，我们独有的魔技足够碾压同级的魔导士，更何况区区一个格斗家小子。”
别看胡笳佝偻着背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当他进入战斗姿态时，族群中的小伙子都只能望见他的背影，想到会长的蛮横实力，玛扎也顿时放松下来，恭维道：“也是，有会长您在，哪怕是来个五星魔导士，我们也照样能吃下来”
“去，小混蛋。”胡笳笑骂地蹬了玛扎一脚，忽然郑重起来，“还有，什么叫吃下来，我们可是正经的商团，讲究的就是个信誉，怎么让你给说得像个贼团一样。”
玛扎闪到一旁，嘿嘿笑道：“那是，那是，我们都是讲道理的合法商人。”
“对咯。”胡笳满意地点点头，随口问道：“说起来之前那件事是怎么来着，年纪大了，容易忘事。”
玛扎立刻反应过来，小声说：“您忘啦，之前是那女人偷了您最爱的杯子，还死不承认盗窃的罪行，这才给他们「小小的」惩戒，还让马克西姆斯带走了那么一批好货，也真是便宜他了。”
“噢对，我想起来了，那个女人现在怎么样了”
玛扎说：“今天我还没去过，不过前几天去的时候，就已经是头只会呜咽的母猪，被玩得厉害了，身体肿了好几圈，我看着都没之前的兴致了。”
“快废掉了正好能派上用场，索斯，你去跟帐篷那边说下，待会把那女人牵出来。”
索斯就是刚才核检时的材料商人，当即应下离开营帐。
胡笳转过头来对玛扎吩咐道：“你带些人，沿着他推车来时的痕迹去找，我不信带着这么有价值的东西，他能是一个人旅行。”
胡笳随即冷笑道：“狗屁的南星卓尔坦，身上半点海盐味没有，全他妈是女人的味道，正好给这些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们找几个新鲜的玩具。”
“交给我吧”
玛扎的脸变得狰狞，低声笑起来，点头应下胡笳的吩咐，出了帐篷后点了几名亲近的伙伴，直接沿着车轮的痕迹向外追寻。
他今天还没发泄过，如果真的找到了玩具，那他们就是第一批上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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