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想清楚了？”
“是。”
“不后悔？”
“不后悔。”
“你可知道佛前莲座枯萎，此生就再无成佛之望？”
语气平淡，坚毅，一如之前，“知道。”他说，“那又如何？”
“算了，我去吧！”
“不可！师兄你……万万不可，如果我因不能成佛就不去救他们，能不能成佛我不知道，就算成佛，心中也会种下心魔，我心难安，而且，而且他们是我的兄弟，此生入佛门，不能和他们称兄道弟，是我的遗憾。我是大哥，虽不能和他们同生，却也不能让他们死在我之前！而且啊，而且就算成了佛，又有何意义？”
成佛，又有何意义？
他想起曾经和师兄的对话，睁开双目，感受到两人醉酒后均匀的呼吸声，嘴角向上。
如果，如果此生能和他们在一起，成不成佛又有什么重要的？如果入了涅槃就要放下执念，那成佛，与我何干？
……
“和尚，喝酒么？”
“和尚，能摸摸你的光头吗？”
“老张，如果有一天我成了皇帝，我一定给你俢一个特别大的寺院！然后给你请帮手，帮你敲木鱼，吟佛法，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来信佛！”
“老张，以后谁敢欺负你，来找我，我李锦江是个粗人，你是个出家人，不好动手，你说，我来帮你揍他们！谁敢欺负我李锦江的兄弟，我！第一个不答应！”
……
那些年，豪言壮语，世锦子弟，市井之徒，佛门弟子，三兄弟结义，一个要打下天下，建寺庙，给兄弟们一个自由的世界，一个自称俗人，你老刘要打，我帮！你老张要打，我帮！一个低着眉，阿弥陀佛，他说，不成佛。那一刻，一切都不重要了，佛，渐渐远去，我老张，此生遇见他们，再不成佛！
※※※
那一天，他在念禅，那一刻，他在念佛。
心中一紧，手停，念珠碎，他缓缓抬起头，佛像显得更加悲悯了。
缓缓起身，转身离去。
“真的不成佛？”隐隐约约，仿佛有人再问，又好似佛像在说。
他顿了顿，双手合十，回头，转身，不成佛，他说。
“阿弥陀佛。”
离去，再不停留。
大殿中，佛像悲悯，却好似在笑。
……
出了大殿，他缓缓而行。
遇见法明，他匆匆走过来，刚要说。
他轻轻抬手，“我都知道了。”双手合十，对着法明，缓缓一礼，“辛苦你了。”
法明一愣，眼含泪光，举袖轻拭，同样一礼，“是。”
他知道师父是怀着一去不复返的心态去的，把寺庙托付给他，就如同在交代后事了，那一礼，决然而又绝然。
“阿弥陀佛。”
身影逐渐远去。
门口，站着一个金色虚影，远远望着他。
他快步上前，“师兄。”缓缓一礼。
……
走出寺门，师兄相送，转身，再行一礼，师兄同样一礼。
“去吧去吧！”金色虚影渐渐消失，“从何而来？同生世上，齐乐而歌，行遍大道。万里千里，总找不到，不如与我，相逢一笑。 ”飘飘忽忽的声音传来，钟声响起，飘飘悠悠。
建安，建安，佛陀建安，建安寺，京安城，兄弟建安。
今日，建安寺，钟声响起，响彻京安城，今日，有金虹掠空。
※※※
酒碗中荡起涟漪，似有所感，他回过神，低下头，端起碗，一饮而尽！
记得再次醒来的那一刻，他已经瞎了，四周一片黑暗，他恐惧，恐惧的并不是黑暗，而是那“滔天”的恶意，那恶意，来自那片江湖。
他明白了，大怒，怒的，不是刘烨玄和李锦江马踏江湖，怒的是他们不为自己着想，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朝堂“远”江湖，江湖“敬”朝堂，铁蹄入了江湖，从此以后，江湖和朝堂将“老死不相往来”。
他老张，自始至终在为兄弟着想。
或许有一天，铁骑压身，王朝面临覆灭，他老张会“再次”成佛，为兄弟立那功德碑。
……
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看到刘烨玄抱着自己，李锦江更是泪流满面，他紧紧抓住两人的手。
蓦然，金光大盛，世间静止，他抬起头，佛闭眼坐莲，立面前，身后立着众佛，或坐莲，或踏莲，手持各异，佛陀万象。
“可涅槃？”声音飘飘忽忽。
“我不愿！”意识渐渐远去了。
佛睁眼，双手合十，一道金雷劈将而下。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有金色虚影踏空而来，脚踩七色莲花，步步生莲，挡下金雷。
“不重生，不涅槃，尚可。”只听他说。
“阿弥陀佛。”佛说一声，佛像影去。
……
“佛前莲座枯萎，不能成佛，可是，佛前莲座，可再开！”
“你愿成佛吗？”
“放下执念，涅槃。”
……
声音飘飘忽忽传来，“佛，是什么呢？”老张想，“如果成佛以后，没有感情没有**没有思想，什么都没了，那我还有什么？”
刘烨玄和李锦江的笑容逐渐远去，他们端着酒的身影逐渐远去，不，他说，我不愿。
梦中，他梦见，刘烨玄站在面前，笑着说，老张，如今我成了皇帝，我的就是你的！迟早有一天，我让天下人都信佛！看见李锦江倚在旁边，向他招手，别愣着啊老张，快来看看新翻修的建安寺。佛寺钟声响起，三人一起进了寺庙，风逐渐飘荡而上，那些笑声回荡在空中，经久不散，渐渐有梵音响起，香烟袅袅。
佛像悲悯，笑容不变。
……
黑暗中他紧紧握手，“我不愿！”睁眼，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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