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凉了,上阳城上的将士们戎装盔甲下也逐渐加了些衣物。
如今城中,除了来回走动的一队队士兵,早已经变得索然无味,冷清清的整齐步伐偶尔在某处响动。
百姓早已经托家带口的被一位将军率领千人兵甲送走,就连那些寥寥少数不愿意离家的人也被送走。
有人说皇帝陛下圣明,百姓一走,便再无了前线战士的后顾之忧,可以放开手与那些凶残野兽斗上一斗,但是大多数人对此缄口不言。
上阳城作为一道必争之地,早已经被历朝历代修的城墙极厚且高,那些凶残野兽早已经被挡在了城皮中不可前进一步。
上阳城内,一处豪华院落内,这片院子有一半地界是假山和水,院子本来是一富贵商人所造,商人自幼跟随父亲离家经商,晚年在此地安家立业,颇为怀念往日家乡风景,于是花重金请了东周有名的建造木匠,千里奔袭从东周南地请来,按照商人描述,建造了这一片假山假水。
整片院子最为活络的就是这片地儿了,当初建造时本意是几十亩地,在建造时候,商人越想越多,最后占了百多亩。
这一造,就花了商人多半家产,商人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晚年更是放手了所有生意,和三个老婆妾侍安居在此。
初建好时,商人独自在一片假山之上坐了一夜,天刚蒙蒙亮时,这才摆了摆衣袖,坎了坎灰尘,迈着老迈的步伐登上小舟离去。
往日的时候,天还未亮,就会有几十位侍女从不远处的一处井中提水灌入这片假山下的水汪中,以免院中水死而变味。
水中喂养了些小鱼,鱼一旦略大,就会被泛舟的佣人捞起,重新放入一些小鱼苗。
老人一生除了早已经出嫁远方的女儿,妻妾已经死了两位,就埋在不城外的一处高山上,老人曾说,那处地,是他在山中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了那片地,风水好,又高,往后一看可以望见百里风景,往上看可以看到蔚蓝天空,往下一看,就是老人所住的屋子。
老人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去,他不走,这满院的佣人却能走,不过两天,已经有的一干二净。
那天将军带人来时,在那房门口,老人拥着陪伴了自己将近二十年的老妇,干涩的眼睛看着那片埋了他两位妻的地,轻轻的问了句:“走吧?”
不曾等到老妇人开口回答,老人就自顾自的说了句:“走喽,走喽~”
妇人起身,随着老人一起,迈着沉重的身体,出了院,出了门,出了城,一眼都不曾往回看。
新来的将军是个会享福的人儿,上阳城中原本的主事人是个武将,不贪,却也没有多大文气,要论打仗,是个好手,即便是用武力论,他一个人也能打十几个汉子毫不费力,可要是放到享福上,却是连这位将军半点都不及。
这位新来的将军个头不高,也不魁梧,若是脱了官服放在人群中,只怕是谁也认不出来。
有人看过这将军的上任文书,只记得好像是姓王,后来问过才知道,那个字是于字,至于名字就不得而知了,手下将士们都称呼一声于将军。
于将军看不上粗枝烂叶般的城主府,只一眼就相中了这上阳城里最繁华的邢宅,老汉临走时,于将军给那老汉一个牌子,告诉他说,他这牌子没有几个,是一位故去的大将军给他的,现如今东周军中稍微有些资历的老人都认得,现如今大将军故去,留在他这里也是糟蹋了东西,不妨给老汉做防身之物,虽用处不大,但明白人也不会为难老人,就当作这些日子里居住在院子里的租金,等老人一回来,就把这院子还给老人家。
这几天,于将军住的很不顺心,这片水竟然是死水,长时间不换,水里散发这腥臭味道,即便是关上窗子也无济于事。
不禁心中暗暗骂道:“那个腌臜人给老人建的,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人为风景了。”
于将军这才知道,这邢宅只有两个人为什么当初离开的佣人这么多了,原来大多数都用在了这上面。
正想着要不要过几天搬到城主府去住去,即便城主府再简陋,也坏不到哪去。
就在这时,一个急切的脚步越来越近,自从来到上阳城外,于将军还不曾碰到过这种情况,随着百姓全部撤离,城下的野兽再厉害也爬不到上阳城上,这上阳城就是人为的一块天蛰,纵使野兽再凶残,也爬不过城墙来。
于将军忙踏出房门,来人看到他忙单膝跪倒。
“慌里慌张的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于将军初来乍到,这件事关乎内地百姓安全,也顾不得什么大将风范,快步出门。
“将,将军,您还是跟我来看看吧!”
“带路。”
于将军认得这人,是手底下一位颇为老实的偏将,平日里不怎么说话,却也算一个勤恳的人,一般的小事务于将军都喜欢交给他处理。
一路上于将军不知为何有些不安,竟然比那偏将走的还要快,那偏将小跑起来才赶上前面将军的步子。
偏将看到将军佩剑都不曾带上就匆匆跟着自己来,偏将手里的剑握的紧了些,紧紧跟着将军,生怕他受伤害。
上阳城本就不是大城,那片宅子又很靠近城边,不多大会于将军就随着副将来到城边,他登上城楼,顺着偏将手指的方向看去。
远方一片片黑乎乎的东西正向着这里飘来,速度很快,他周围的将士也攀在城墙边上看着那地方。
有眼睛好的人,他们看的远,告诉大伙,那是一群群飞鸟,至于是什么样的就瞧不出了,乌压压一片就像云彩一般。
这个时候没有人说话,可却清晰的感觉到了压力,就像当初野兽成群出万妖林一样,一反常态大数量聚集在一起,他们不曾知道是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但绝对来者不善。
“将军。”一位偏将看着身旁面色铁青的于将军:“怎么办?”
于将军想要去扶着腰上挎着的宝剑,以往的时候他在勘察敌情的时候就喜欢这个样子,手一滑,没有摸到腰上的剑,他往腰间看去,看着空空如也的腰间,这才响起他来的有些匆忙,把长年带着的剑落下在宅子里了。
稍一思索,于将军开口下令:“明火放烟,全城戒备,让将士们做好作战准备,今夜只怕难过了!”
于将军看向偏将说:“你就不用跟着我了,看样子天黑就能到,你去帮忙,我自己回去。
偏将抱拳:“是。”
临下城楼,于将军突然转身,面向城墙上众将士,面容坚定:“今夜,我于立与众将士共存亡,势必守住上阳城,一步不退。”然后转身离去。
自此,将士方知,将军姓于名立。
于立回到房中,在四方桌前挑出了一叠纸,这纸是经过十数道工序加工而成,是东周国内最为坚固的纸张。
昨夜已经磨好的墨已经干涸,于立出门,在不远处的一处假山下捧了一些,也不顾这水是好是坏,把水放入了砚台里,稍微磨了下,墨汁就已经出现。
他持笔沾墨,迟迟不知该如何写,悬停在纸张上的笔尖墨汁滴落在纸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墨圈,于立伸手掀开了这张纸丢在地上,下方的纸张没有任何痕迹。
终于,纸上出现了两个字“娘子”,又不知再写些什么。
于立放下了手中的笔,站在房门口看着风儿吹过水面的涟漪,这是多久不曾经历过的几乎必死之局了?
“何时变的如此墨迹?和个娘们一般。”于立嘟囔道。
早已经不曾经历过沙场厮杀的他,不知何时也开始怕死了。
临行前他刚吵了自己的妻子,现在后悔了,若是可以,他多想再去望一望那个让他心烦的靓丽女子。
于立提上了自己的剑,他的剑和别人的不同,又细又长,这是他让人特意打造的,当初刚进军营时的剑,早已经砍得豁牙了,被他随手丢弃在废铁里了。
身在三世为官的家族,那把粗劣剑实在是不入他的法眼。
当于立出现在宅门口时,大家发现今天的于将军和往常有些不同了,尤其是他不再挎着那把长剑的时候,若非穿着这身将军服,颇像一个游历江湖的游侠儿,浑身英雄胆,豪气干云天。
另外,将军今天的笑容很是温和,无论对谁。
当那群飞天的乌云到达城外不远时,天已经要黑了,于立看见,这群飞鸟也和平日里的有些不同,好像牙更尖了,爪更利了,眼神尤为凶狠,体型更加庞大。
于立持剑立于城楼,身后将士手持长枪,斜指妖兽,此时,无论是谁都没有发出声音,唯有粗重的喘气传遍左右。
突然,天上一只不曾见过的怪鸟一声刺耳长啸,猛地往人群冲来,就在快到于立身前时,铮的一声,宝剑出鞘,一剑砍下怪鸟一只翅膀。
那怪鸟失了一只翅膀,掉落在城楼上,鲜血淋漓,另一只翅膀扑腾着要挣扎起身。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将军好剑。”
于立听言,哈哈大笑,言道:“听闻前些日子,有剑仙自阾山入世,飘飘然,我今日这般,有些个剑仙的气质了啊!”
于立声大,很快就传遍了整片城楼,惹的众将士也哈哈一笑,突如其来的一声“杀。”
众人拿着武器,在笑声中把武器挥向了从天上而来的妖兽。
一阵阵轰隆声从城门口传来,门外妖兽直冲城门,让这座百年城池震荡,城门口堆满了这些日子里将士堆起的重物,若非西境子民撤离时只能走这里,只怕于立就让人死死的砌住了。
城上空满满的怪鸟妖兽,城中将士持着刀枪剑戟,怪鸟一冲而下,然后迅速飞起,打的很是费力。
邢宅于立住所,一只笔放在纸张旁边,纸上两个大字早已经干涸,一保一重随着从窗前的缝隙中穿透过的风一张一合。
东周一偏远村庄内,一妇人抱着刚刚满月的孩子。
“娘,我爹去哪了?”孩子眼中期盼的望向和蔼可亲的母亲。
“你爹啊,他是个大英雄,他现在正在军队中保家卫国呢!”
东周一县城富家,一个院落内有温婉动人的女儿,眼眸如春水,望向了西边,那是她送自己即将大婚的男人离去的方向。
东周洛阳,一处贫寒人家,有一女子满心欢喜的低头抚摸着腹中的胎儿,笑意中泛着泪花,轻声细语。
东周西境,一处村庄被妖兽发现,村中人惨遭吃杀,一群浑身鲜血的人往不远处的城池方向奔跑,一老人被妖兽追上咬住,临死前,他双手成爪状,伸向了前方,口中呜咽,难听清言语。
东周汲水地,岛上子民安居乐业,无忧也无虑,时而听那说书人弹起西境惨剧,人群一声惋惜长叹,时而听那游侠说起那江湖趣事,引得众人侧耳相听,时而有人乘船而去,坐东南,面朝西北,手中握剑持刀。
上阳城中,初次的兽潮已经被挡住,地上满是鲜血不知是人还是兽的血,尸体交根盘错在地面上。
一群人在寻找同伴的尸体,一群人在椅背相歇微闭双眼,有些人目光涣散,思乡情谊顿时怀满心间,另有人蹲在火前烤着杀死的野兽尸体,阵阵香气弥漫,嘴角噙笑。
于立一只手臂上血肉模糊,昔日坚硬的盔甲也已经损坏,那条手臂刚开始疼得颤抖,后来麻木,远处一个士兵提着一个箱子,从箱子里找出了一些金疮药敷上缠好。
他们唯一相同的就是,死死地抓住手中的武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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