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岩之所以迈步而出,是因为自己想找的店内伙计,此刻都被排挤到了大堂的边缘位置,也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目不斜视,吕岩笔直前行,对于众人的目光毫不在意。包括在与刘紫椿擦肩而过时,吕岩也没有对女子眼中明显的热切作出丝毫回应。
不清楚吕岩来历,也猜不透其目的所在,众人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吕岩横穿过客栈大堂。
“小二,麻烦弄两份早点。”
愣了一下,店小二才认出眼前这位少年,乃是昨夜入住顶楼的贵客。腰身一弯,店小二赶忙满脸堆笑道:“好嘞,客官。天字一号房是吧,小的马上就给您送过去。”
点点头,吕岩正要转身之时,却发现绿袍女子已来到了自己身前。
双手覆腰,刘紫椿柔柔一礼,抿嘴道:“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天字一号房”这四个字才一入耳,刘紫椿便知道身前的这位少年必定身份不凡。龙图客栈,楼高九重,下三层接世俗商贾,中三层接富贵人家,位于七八层楼的有数客房便已经冠上了“天”字,是西蜀上品世家最常使用的待客之地,更何况是独占楼顶的天字一号房呢?
如刘紫椿这般精通世故的女子,与人交往时往往看菜下碟。面对吕岩,女子自然不会再拿出之前那副并不对等的矫伪作态。万福礼后,刘紫椿睁大的双眸之中,满是恰遇故交般的欣喜,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吕岩皱了皱眉,以一种旁人不懂的古怪眼神打量着身前女子。先是疑惑,而后开始有些尴尬,直到刘紫椿最终忍不住低下头,检查自己的妆容是否哪里不对。
然而吕岩此刻所想的是,刘氏灭门之祸,基本上可以说是因他而起,眼前这位刘氏嫡女却偏偏又把自己当成了救命稻草。这般奇特的命运捉弄,让吕岩一时间倍感可笑。
两人之间这些不为对方所知的心思流转,说起来有些复杂,实则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就在刘紫椿重新抬头之际,吕岩已冷冷说道:“我是谁,和你有关系吗?”
闻听此言,女子顿时愣在当场。吕岩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刘紫椿在过往十几年间的尊崇生活中从未遇到过,最初的一股羞愤过后,巨大的失落感随之汹涌而来。
“你!我”脸上的羞怒只是一瞬,刘紫椿旋即便改换了一幅柔柔弱弱的可怜模样,怯声道:“公子,你莫不是对奴家有什么误会?”
女子的这幅姿态,倒是让吕岩对其高看了一眼。人前制怒,能够做的如此轻松顺畅,看来这个刘紫椿的女子,比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些世家子弟要强多了。
有心机,有城府,可惜就是命有点不好。想到这里,吕岩不由得微笑摇头。
“公子,公子!”
不愿再与女子继续纠缠下去,吕岩一挥袖,随之而生的无形罡气瞬间便把刘紫椿弹至一旁。
“没兴趣,别来烦我。”
待到双脚站稳之时,女子已飞出数丈之外,不多不少,恰好停在了刘紫椿最初所在的位置。
刘紫椿虽然由于先天根骨的限制而导致武道稀疏平常,可眼界却高出常人。在适才的短暂接触当中,刘紫椿已察觉到吕岩体内如汪洋般深不可测,这等磅礴雄浑的气机,绝非是普通一品宗师可有。
不怒反喜,刘紫椿满眼惊诧得看向吕岩,年纪轻,出身好,便连他的武道境界都高到了骇人地步,只是为何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呢?难道是被其家族刻意深藏的缘故?
刘紫椿之所以会在脱困后便直奔此地,为的就是在这座高手云集的客栈内寻找活命之机,此时此刻,刘紫椿已将吕岩视作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又怎愿放弃。
眼珠连转,刘紫椿顾不上和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位扈从交谈,于脑海中急速思考着相应对策。
另一旁,江堂麓的心提了又放,放了又提。因为此次针对刘氏余孽的抓捕行动,不只是关乎宫中密令而已,更是风雷门能否更进一步的关键所在。倘若能去掉“门”字,成功改换“宗”姓,自家师门不仅会辖地大涨,资源倍增,更是有了上朝议事的资格。
想到这里,江堂麓不免有些血气上涌,恨不能将刘紫椿立马拿下。可吕岩的突然现身,却使他不得不谨慎行事。
旁观许久,眼见吕岩不留情面的数次直言拒绝之后,江堂麓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安然落定。至于吕岩拂袖之际闪现出来的那抹气机异象,江堂麓同样深有感触。
此时此刻,江堂麓哪还愿意再给刘紫椿更多的喘息时间。
向前迈出一步,江堂麓双手抱拳,冲吕岩恭敬行礼,道:“这位公子,当真是明察秋毫。刘紫椿竟然还妄图以口舌之利蛊惑于您,当真可笑。还请公子捎带片刻,待我将刘氏余孽尽数拿下之后,再与公子畅谈。”
和对待刘紫椿一般,吕岩对身后男子的话同样无动于衷。迈步挥袖间,吕岩已拾阶而上。
值此最终时刻,刘紫椿再也顾不上过多犹豫,含泪大声喊道:“公子,我刘紫椿愿献出家族秘库,与公子为奴为婢不求半点名分,只望公子能够救我一命!”
千般谋算,万缕盘思,又能如何,终究抵不过吕岩这种不在意,不理会的冷漠态度。刘紫椿死死得盯着那道登楼远去的背影,可自认为最大限度的牺牲,却并没有换来她所希望的回应。
吕岩的脚步,甚至没有片刻停顿。
“哈哈哈”
一声长笑突然传入场间,随之而来的数道人影径直飞跃过众人头顶,停立在吕岩身侧。
当先一人,身披赤龙王服,头戴垂珠冕旒,正是当今的西蜀少主谢必安。
一拍吕岩肩膀,谢必安笑吟吟道:“看不出来,吕你倒是够风流的啊。只是一夜不见,就有美女赶上门来,自荐枕席。”
烟波城内,认识吕岩的人不多,可认不出谢必安的,却少之又少。尽管谢必安并没有正式建国称帝,西蜀境内也还没流行那种三跪九叩的行拜大礼,可下意识里,大部分人还是不由自主得稍稍弯低了身子,注视向龙袍青年。
“滚蛋!”
吕岩一声笑骂,没好气道:“烦着呢。”
“一夜不见”
“吕?”
只有少数人注意到了谢必安话中所流露出的这些信息,而刘紫椿正是那个最先反应过来的人。
“你!你是吕岩!”
话音还未落地,场间众人的视线便迅速齐齐转移。
这一次,聚焦在吕岩身上的无数目光当中,依然有好奇,有惊诧,可更多的是昭然若揭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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