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顾华荣是被吵杂的吵闹扰醒的,自从被关在庄子上后她眼睛开始模糊,也不喜听到太多声响,甚至一两句对话都嫌吵。
喧闹的声响继续着,她鬓眉微皱,却也无可奈何,她虽是付家二夫人,却并无夫人该有的尊荣,那些吵闹怎会因她而停止?
只是,这回却有些不一样,很快便听有人说:“二姑娘醒了,二姑娘醒了。”
是了,她忘了她重生了,重新回到悲剧尚未发生之前,只不过刚重生抱着母亲狠狠哭一场后,便病了。
“范大夫果然是神医,断言姑娘今儿醒,今儿姑娘便醒了。”是母亲贴身婢女锦素的声音。
华荣记得锦素后来被庶弟赏给了一个崴脚车夫做填方,那车夫的儿子都比锦素大,锦素嫁过去后被继子玷污跳了河。
当初在庄子里,她从不敢回忆,所有人的命运,所有的事都让她崩溃,可她不能崩溃,她还有女儿需要守护。
可自从重生后,她便经常回忆起往日一幕幕一桩桩,记忆清晰得可怕。
悠悠睁开双眼,便见母亲正伸手要为她理顺脸颊的碎发,而锦素则端着印梅瓷碗,两人脸上都带着笑。
“娘。”她张嘴细细叫了声,因是染的风寒,她嗓音极其沙哑。
“大夫说你少说话。”姚氏摇摇头。
锦素蹲下来,哄着道:“姑娘,这是枇杷润喉膏,城东范神医给开的,奴婢给您温了,快喝,喝了就能说话了。”
华荣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怕苦不肯吃药,很乖巧的起身吃药,不过这次的药却不苦,很甜。
“夫人,您看,范神医开的药都与别人不同,姑娘都不喊苦。”锦素特意说的这句话,目的是看姚氏反应。
亦如以往,姚氏脸色冷下来,“没来由的整日提他做什么?医者治病是大夫分内事。”
锦素没有接话,只在心中重重叹气,可怜范神医一片痴心,夫人却非要死守这落魄侯府。
与锦素同样心情的还有华荣,当年她不懂锦素的苦心,只觉锦素是个不忠心的,整日里劝母亲改嫁平民,平民哪有侯府尊贵?
却没想过父亲去时母亲才二十,而侯府已经落魄得揭不开锅,都说侯门富贵,致远侯府却只有贫穷和无尽白眼。
“娘,好喝,还要喝。”华荣忍着嗓子火辣辣的疼道,还扯出一抹笑容。
她如今不过四岁的年纪,不用装,笑起来总有抹不开的稚气和天真。
“夫人您看,姑娘还要喝,奴婢这便去城东请范神医。”锦素端着空碗便冲出去了,临出门还回头给华荣一个鼓励的眼神。
姚氏无奈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她为华荣理了理被子,“娘还有事,别动,睡一觉就好了。”
华荣点头,极其乖巧。
姚氏起身,顺手拿走旁侧放的女工,还有十天便是太皇太后寿辰,侯府已经拿不出像样的礼品,只得绣副万寿图送进宫里。
华荣目送母亲离开,她身上洗白的绣折枝暗纹锦衣已经有补丁,鼻子一酸,心疼得厉害。
父亲是参与夺嫡党争下的狱,为了把父亲从天牢捞出来,母亲典当了所有值钱的家产,可惜搭进所有家产父亲还是死在了天牢。
后来毫不起眼的六皇子登基,痛恨党争,之前参与党争的都没得到重用。
而父亲死后,庶弟只是个遗腹子,远远达不到承袭爵位的年纪。
侯府没有人承爵,新皇又讨厌党争,侯府的日子越发艰难。
毕竟年纪小,想着想着,华荣便沉沉睡去,翌日醒来发现床边有一温润男子正在为她把脉。
华荣认识他,是城东济世堂的大夫,有神医美称,听说她被囚禁后母亲的后事是他料理的。
那时顾华莹是这么转达的,“你娘惯会装清高,说什么此生矢志不渝终生不改嫁,嘴上说得好听,真是不要脸,她死了还不是那大夫给她收的尸?没有点首尾龌蹉,谁给她收尸?”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华荣都无法理解顾华莹是以怎样一种心情说这句话的。
她生母在生下庶弟顾清没几年就死了,她姐弟两是母亲拉扯长大,她却当母亲是仇人,甚至觉得生母的死是因母亲之顾。
“大夫,夫人马上便来,您等……咦,姑娘您醒来?”锦素话说一半发现华荣已张开眼睛,立刻惊喜道。
华荣偏头看范大夫,“多谢范大夫,枇杷膏很好喝,阿琼一点不苦。”
华荣的乳名叫阿琼,是外祖母取的,外祖母说琼字代表美好,她希望外孙女一生美好,可惜并不如她老人家的愿。
当初父亲不听劝导参与党争,连累外祖家被政敌抄了家,外祖母外祖父受不了打击相继病逝,舅舅们也都被发配酷寒之地,再也音讯。
“姑娘没事吃着玩。”范神医从药箱里取出一包东西放在床头小几上,没多说便走了,他神色有些异样,之前华荣见他仿佛见到仇人,并不喜欢,今日竟改了态度,他很激动,是不是她也改了态度?
虽说她是侯府夫人,可只要上书请求改嫁皇上还是会恩准的,皇上只是不喜致远侯,并不会为难她孤儿寡母。
素锦送范神医出去,华荣立刻打开小几上的东西,发现里面是蜜饯。
姚氏这次是避开范神医的,范神医走后她才进来,见女儿已吃上别人送的蜜饯,想责备却说不出口,女儿已经许久没吃过零嘴了。
“娘,范神医给的。”华荣将蜜饯递给姚氏,“娘也吃。”..
“华儿乖,自己吃,以后别接别人的东西,记住了吗?”姚氏忍不住还是叮嘱,大约是阿琼这个乳名会让姚氏想起娘家,便极少唤她阿琼了。
华荣却摇摇头,“范叔叔不是外人,华儿只知他对华儿好,给华儿治病还不收诊金呢。”她也不知范神医收没收,不过华荣觉得肯定没收。
姚氏一窒,没有接话。
正这时,抱着顾清的周姨娘进来,“还是华姐儿想得明白,姐姐又何必故作清高呢?虽范大夫只是一介草民,可侯爷早已不在,看不见你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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