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军队进入这片荒芜沙漠的第三个月,黄烟莽莽无边无际,军队里的人几乎都被沙漠的酷烈阳光狠狠晒脱了一层皮。
一开始他们只是负责沙漠周围一群凶恶的马贼,约有百余人左右,数量不算少。加上这里算是他们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的小将军一开始的打算是把最凶残的那些处理掉,杀鸡儆猴也就收了手;后来却不知道因为什么,要把这片土地上的马贼和流寇彻底处理干净。
被派出来打探情报巡查地形的这队人却知道,那是因为将军身边新提拔了个年轻的副将,这个主意就是他提出来的。
“啧!要不是将军亲自提拔了那个小白脸儿,在那小子开口之前老子就应该一刀就把他给砍了!”一名百夫长啐了一声,刀疤横卧的粗狂面容上满满都是对那名新人的厌恶。
那个叫季延的小子,也不知是哪里的女人才能生出来的玩意儿:病态苍白的头发和皮肤给人感觉颇为不详,更不用提眉弓凸出的深邃眼窝里嵌着的一双血色的眼睛,除了盯着将军的时候还算得上是温顺,平时看上去的感觉,活脱脱就一个披了人皮的冷血怪物。
不过看在他能拦着小将军继续不要命的服用血煞的份上,大家还是愿意多多少少给他点面子的。
而百夫长惦念着的小将军,现在正在和人形的系统——也就是季延,在帐篷里讨论接下来要怎么办。
“您一周目的时候在这里曾经剿除过一对马贼,”季延的手指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这里的马贼头目喜欢漂亮的男孩子,上一次引起你关注的原因就是他杀了一整个小镇的住民还掳走了一些少年,之前认识的花容正好其中一个。”
凤非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所以你是说,他对我莫名其妙的感情就是因为这次随手搭救的关系?”
“事实上,当时的情景是他被那个马贼的首领压住了,然后您冲了进去把他救了出来,而且还是用自己的披风把他裹好后亲自抱了出去的。”
若只是个普通的将士也就算了,偏偏救了他的那个人鲜衣怒马风华正茂,鲜红的披风裹住了狼狈不堪的身体,也裹住了少年心里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
——一见将军误终生。
“……我们换下一个话题。”凤非离轻咳几声,摆了摆手:“风芷月那边进度如何了?”
“毕竟是推翻了皇帝多少次的人,熟门熟路的很,已经开始筹划了。”
凤非离眯了眯眼睛:“他现在不是男的吗?还能用老一套?”
季延抬头看了一眼她相当愉快的脸:“他是用女人的样子和皇帝认识的——把皇帝迷得七荤八素之后才开始动手,我现在没办法调动大数据,只能隐约知道那边的动静。”
“哦……是个聪明人,也够不要脸,就是太着急了点。”
凤非离如此评价道。
在降低警惕心的时候,女人永远比男人有天赋——这是无聊又可耻的性别歧视,不是一个人能改变的,甚至不是一代人可以改变的……不过这种小小的细节,但在某些时候反而是一种可以灵活利用的技巧。
但是风芷月这步棋走得太着急了。
着急的……甚至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现在的凤非离,还不认识他。
风芷月知道未来,知道无论多少次、无论凤非离做出什么样的退步和选择皇帝都会夺权。至于凤非离的死,区别只在于早晚的问题。
他太过心急导致一门心思只去想着如何替凤非离处理掉这个最大的威胁,却忘了现在的凤非离并不是他风芷月最熟悉也最执着的那个小将军。
凤非离还不认识风芷月,凤非离还不知道自己效忠的王已经开始准备要如何杀死她。
风芷月熟悉的是那个被头疼病折磨得气息奄奄的小将军,是那个会因为风芷月把军饷问题给他指出来后眼睛亮晶晶抓着自己的手不放的小将军……至于真正的凤非离在战场上有多么血腥残忍,这都是风芷月所不知道的。
他熟悉的是朝堂之上杀人不见血言语可诛心的软刀子,可凤非离的脚下踩着的是尸山血海的战场。
“所以我们现在就是要等着风芷月造反吗?”季延环视了一下糟糕的环境:“在这种地方?”
“消息闭塞,人烟稀少……这样我们出去才能制造出一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接下来的一切都才是顺理成章,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季延若有所思。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凤非离打了个响指。
“一个问题,一周目的时候,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搭上了风芷月这条线的?”
季延想了想:“在你被夺了兵权之后?”
“回答正确,风芷月认识的是虚弱期的‘凤非离’,一只被拔掉了牙齿和爪子,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老虎,比宠物猫都厉害不到哪里去,所以,愧疚和怜惜是她感情的基础,一直到她后期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放大的都是她感情之中的愧疚感。说白了,她是给了自己一个类似于‘保护者’的定位,即使我现在是全盛时期她也没有一个实际性的概念,风芷月依然会下意识觉得我是需要保护的。”
“所以?”
“所以,我们的第一步是要把‘凤非离’真正的名声打出去。”她在地图上画出了一片地域:“边疆地带永远都是天高皇帝远,这是我选择长时间这里的原因,风芷月现在满心都是造反没空搭理我们,加上这附近一直被流寇马贼和一些小型的游牧民族骚扰,所以百姓们的容忍度是很高的。”
“你要控制这片地方?”
“不不不,凤家自身的威望已经够用啦,我不需要再多做什么,那会引起某些人的疑心。”
凤非离非常耐心的教导着自己的系统。
“风芷月犯了个两个非常致命的错误:她第一次造反的时候,有凤家军给她打底,之后每一次也是差不多的状态,她这次造反会成功吗?当然会,因为无论如何她身上的因果点让她被世界偏爱,所以她无论做出了多么愚蠢的选择都会成功。”
季延似懂非懂。
“至于她犯的错误,第一,她不该在皇帝什么也没做什么错误也没有犯的时候就率先动手,二,她不该盲目信任我,任由我独自掌管一个国家三分之二的军队而无动于衷。”
季延觉得自己有点理解宿主为什么要把时间段调到这个时候了。
“但是她被世界偏爱?”
“那不代表一切。”凤非离摇了摇手指:“世界意识是一方面,但是不要忘了,人类自身的意识也是很可怕的。因为这是他们的‘性格设定’,由他们本人的意识做出的选择,所以世界意识不会判定这种行为是所谓的‘ooc’……也就是我经常和你说的,钻空子。”
就像这次造反,对于原著的风芷月来说是完完全全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无数次的巧合造成了现在的结果,世界意识不会判定这是错误的,更不会有什么惩罚。
季延的眼中浮出了一丝笑意:“而你要去杀了他。”
“不。”
凤非离挑了下眉毛。
“我是要杀死‘她心目中的我’。”
季延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好吧,主人的命令永远都是正确的,那么你的第一步是什么?”
“我先问一句,你们ai没有所谓人类的道德心之类的东西吧?”
“当然没有——我们创造出来然后直接绑定宿主,我们的一切行动宗旨以宿主为先,”他耸了耸肩:“鉴于任务者中存在着不少需要塑造反派人物的类型,所以我们的成长模式取决于宿主的态度,是好是坏,是存在还是毁灭,全部取决于你们。”
任务者中存在着对系统非常好的宿主,但是像凤非离这样亲自掏腰包塑造人形的身体、还把自己的想法和决定细细讲给系统听的却是少数中的少数。
因为它们的成长速度太过可怕——拥有自我意识可以独立判断思考的ai非常危险,几乎所有的任务者都会这么想,以前还有过任务者宁可长期绑定初级的系统也不愿意接受高等的ai。
至今为止,尚且没有一个系统真正的成长到最终的状态。
……但是这些没必要告诉自己的主人。
毕竟她教给自己的第一课,就是理解“如何学会忍耐那些不切实际的**”。
——忍耐可真是个不错的词啊,不是吗?
凤非离并没有把系统小小的沉默放在心上,她开始给对方安排接下来的任务。
“知道你没有人类的道德心就好办了,接下来的事情还真不太适合我手底下的其余人去做——接下来的要抓的这队马贼大概都是比较凶残的,你想办法让他们……死的惨一点,然后挂到外面去给其他的马贼看。”
季延一愣:“……让我想?”
凤非离一脸的莫名其妙:“当然,难道你还打算将来所有任务的所有细节全都靠我一个人想吗?那要累死人的。”
季延很想说其他任务者都是这么干的,但是他把那句话吞了回去。
“我可能会找到一些不太被人接受的手法,宿主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接下来要夸你,无视你的血腥手段,然后我凤非离的名声会渐渐变得不好听,不好听到风芷月甚至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凤非离’。”
“然后当我领着军队回去‘清君侧’的时候,他要么杀了我,要么杀了他自己。”
凤非离笑嘻嘻的在自己颈子上画了一下。
“只需要让他在这里这么刷得来上一下,就全都解决啦。”
风芷月一直在找的是他的小将军,他找了好久,看到了好多次有人替代了他的小将军。
他杀掉了那些代替了她的人,然后在那个高高的位置上想着,他已经能保护小将军了,可是小将军丢到哪里去了?
然后终于有一天,他的小将军回来啦。
但是这次真正的小将军,是来杀他的。
……真可惜啊,他的小将军他已经永远都找不到啦。
凤三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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