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一夜,陆丰城负伤、却看着眼前的战场笑容恣意。
十年来,这是他跟燕赤狐交手无数次,从未如此畅快,摘取胜利如此轻易。
九万人的北燕骑兵,竟然被他两万人打的狼狈逃窜,厮杀一夜让燕赤狐不得不舍弃了左军团,只带着他的王旗骑兵跑了。
“一个不留,全部杀灭。”看二皇子上来,要询问俘虏的事情,陆丰城有些不满的下了命令。
二皇子太心善了,跟着自己在边关几年,竟然都没有磨砺出他的心性。
二皇子的确是想询问俘虏的事情,并且想求情带回去的,但是看大元帅明显不乐意的样子,二皇子什么话都没说,给了自己的副将一个眼神,便开口问其他的事情:
“斥候已经探到,云翦去了巨鹿,并且抓了巨鹿的郡守王子涵,现在巨鹿在她的手中,而且……她受伤很重。”
陆丰城抹了一把脸,皱眉思忖片刻,问:
“巨鹿是丞相给王氏的,九公主不会抢占的,咱们还是去看看九公主的伤势吧!”
二皇子急忙跟上:
“大元帅为何如此肯定?”
“恩?”陆丰城好看的眉宇皱起,露出几分不高兴的神色。
二皇子陆焕之沉默了一会,才说:
“云翦跟丞相一块,所以要算计王家也不一定呢!”
“说说你的看法。”陆丰城信马走着,目光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陆焕之斟酌着说:
“王氏只是二流氏族,让他们守卫巨鹿恐怕是受不住的,所以从丞相的角度出发,自然也是更加信任九公主的吧!”
陆丰城笑了起来:
“这么说,你对云翦很有信心么!”
九公主只是在军事上崭露头角而已,就被陆焕之给了这么高的评价。
陆丰城很满意陆焕之的评判,判断一个人,其实只一件事情上就可以辩分的出来。
陆丰城通过昨天的战场,已经看出了九公主在战争上的造诣和天赋了。
陆焕之何尝不是如此,不过陆焕之在政治上还是不如陆丰城敏锐,他踌躇着半天,才说:
“我觉得丞相把巨鹿送给王氏不妥,巨鹿已经靠近北方战线了,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机会跟北燕交手,所以王氏根本受不住巨鹿。”
“丞相把巨鹿给王氏,分明就是个陷阱而已。”
陆丰城叹了口气:
“巨鹿的确是个边界之地,可也是北方重镇,既然丞相把巨鹿给王氏,就是想让王氏凭借巨大的家族人口优势,填补巨鹿的。以后,巨鹿会是丞相着重发展之地!”
陆焕之哑然,听完大元帅的解释之后,他才觉得巨鹿这个地理位置的优越。
虽然靠近边境,但是发展潜力巨大,尤其是巨鹿城很大,只要王氏能一心在此发展,不愁成为当地豪族。
可是……丞相会看着王氏成为巨鹿的豪族吗?丞相如今改革针对的不就是大周内的豪族!
这个问题,王氏的族长、礼部王俊义大人也是清楚的,所以在听说巨鹿被九公主带着骑兵霸占之后,他就去找丞相。
“丞相大人,请你为王家做主啊!”王俊义来到丞相面前就哭了一嗓子。
坐在书桌后面的丞相笑着放下手中狼毫笔,亲自上来拉着王俊义坐下,才问:
“王大人这是做什么!难道本相给王大人的两个地方还不满意吗?!”
王俊义看着丞相笑容温和的样子,没来由的觉得毛骨悚然,他连忙道:
“岂敢岂敢!丞相把巨鹿和邯郸交给我们家族,我们就是拼尽了家族所有的人,也要给丞相守住这两个城池!”
梅青臣脸色一板,严肃道:
“王大人口误了,这是大周的天下!”
王俊义打了个哆嗦,连忙道:
“是是,在下口误了。”
“这种话不要再说第二遍了。”梅青臣很严肃的看着他说。
王俊义连忙点头,虽然看到丞相很严肃的样子,可是王俊义就是觉得丞相即便这么严肃也比笑起来的样子好,至少不会被他笑的毛骨悚然。
“今天早上巨鹿传回来消息,九公主的手下把巨鹿的郡守王子涵给绑了,叫嚣着要杀掉他。丞相,王子涵是我王家少有的才子,求丞相手下留情啊!”
王俊义来找丞相,就是为了救自己家族的王子涵。顺便找丞相做主:九公主抢夺他们的城池啊!太过分了。
梅青臣浅笑不语,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似乎是在用茶水压制着戾气一样。
王俊义的一颗心顿时就提到嗓子眼了,觉得丞相是不是对自己不满了啊?本来王俊义就害怕丞相,尤其是丞相拿出来邯郸和巨鹿分给自己的时候,王俊义都觉得太重了。
他们王家何德何能,敢霸占这两个城池啊。
可是丞相却十分的支持他,王俊义只能大着胆子要了。本来就觉得亏欠,如今出事又来找丞相哭诉,应该是被丞相给厌恶了吧。
王俊义很清楚,丞相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九公主为何绑了王子涵?”丞相放下茶杯,一双眼睛盯着王俊义,虽然眉眼间似乎是带着笑容,而且也是很稀松平常的口气。
可王俊义就是觉得丞相这是在质问。
他打了一个哆嗦,不敢隐瞒,直接在梅青臣面前跪下了:
“丞相,都怪王子涵胆小,九公主带着骑兵半夜撤退到了巨鹿,九公主受伤要求打开城门,王子涵觉得半夜无法看清敌人,所以拒开城门,结果这些人就直接攻击丞相。王子涵无奈开了城门,然后就被九公主的部下给抓起来了。”
梅青臣默默听着,好半晌没有说话,只跪的王俊义双膝疼了,他才笑着扶起来王大人:
“王大人莫要如此,你这一跪,本相如何承担得起!”
“担得起,担得起。”
王俊义都快哭了,丞相你说的这么好听,为什么不快点让自己起来,非要等自己跪的腿都麻木了才让起来,还说的这么虚伪。
丞相分明就是生气了啊。
“王子涵作为郡守尽忠职守,半夜不开城门是对的。不过在威逼下竟然又开了城门,这样反复无常可不好啊!”丞相“苦口婆心
”的说。
王俊义连忙点头:
“是是,王子涵虽然有才,可没有做过官,太生疏了。”
“恩梅庄带着六万骑兵跟北燕军队决战,就在巨鹿城外,他也不帮忙。”梅青臣口气清淡,似乎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是在王俊义听来,丞相这是在陈列罪状了啊!
“九公主重伤,至少也要开小城门,把九公主放进治疗的。若是九公主在城外有什么三长两短,王子涵担得起吗?”
王俊义打了个哆嗦,虽然丞相说到九公主的时候,口气依旧清淡,可王俊义却分明感受到了几分煞气。
外人都盛传九公主是丞相的人。看来传言不虚啊。
“求丞相责罚,王子涵罪有应得,只要留下他一条命就好,我们愿意叫出巨鹿城。”王俊义只能舍断了。
肉疼的把巨鹿交出去,不仅可以换来王子涵的命,还能让丞相对他们王家的态度好一点吧。
“哎王大人,你这是干嘛,本相何时说过要把巨鹿城要回来!那是你们镇守之地,难道王大人不想帮助大周镇守巨鹿啊?”梅青臣又严肃了起来。
王俊义想哭,他摸不准丞相到底是什么意思。
“放心!巨鹿和邯郸归属你们王家,只要陛下不下令、你们王家不做过分的事情,全心全意的治理和发展两城,本相是支持你们的!”梅青臣给了他一个定心丸。
王俊义还在踌躇中,又听到丞相说:
“你们王家人口众多,而且没有那些老氏族的毛病,治理两个小城责任重大,可能你们无法发展成为两城的豪族,可两城文治武功都用你王家人,你们王家可不要让本相失望啊!”
王俊义立刻停止了脊梁,带着几分血气的说:
“丞相放心,我王氏一族绝无私心,一心为大周发展,为丞相和陛下解忧。”
王俊义其实也想把家族发展成为超级豪族,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丞相要对付的就是超级豪族。所以才会拉拢他们王家,而王家也愿意跟丞相合作。
因为王家实在太不中用了,家族中为官者太少,只有他王俊义是礼部三品官。跟丞相合作之后,家族中至少会出不少为官者。
即便不能成为豪族,但能够成为官场大户也是好的。
而且丞相说了两城的文武官员都出自他们王家。那王家得出多少官员啊,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只是,九公主还在巨鹿……若是……”王俊义说到这里就犹豫了。
朝廷上的人,都知道九公主是个什么货色,那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强取豪夺的,多少氏族都吃亏了啊。
现在九公主就在巨鹿城,难保她不会直接夺去啊!
“王大人放心,巨鹿城还是你们的。九公主不会抢夺!”丞相再给他一颗定心丸。
王俊义还是犹豫,这口说无凭的。
“本相这就去巨鹿一趟,保证王子涵的安全,保证巨鹿城在你们王家的管辖下!”梅青臣就笑道。
王俊义立刻给丞相再次跪下,献上自己的衷心:
“王家在三川有些名声,已经招募三川勇士了,有望招募五千人,这些天就能来到皇城,听从丞相差遣!”
“恩王大人快起来,你有心了。”梅青臣这次很干脆的上来,把王俊义给扶起来了。
两人喝茶又聊了一会,丞相才把王俊义送走了。
赵胜就从书房的屏风后面转了出来,看着梅青臣问:
“丞相日理万机。还要亲自去巨鹿?”
梅青臣自顾自的在茶桌旁边坐下,倒上一杯茶水,端给赵胜。
赵胜双手接过,却并没有喝下去,而是看着丞相,似乎在等着丞相回答。
“你们的九公主脾气太倔强,本相自然应该去看看了,否则她真的霸占了巨鹿,不给王氏了怎么办。”梅青臣笑着解释。
“我跟你一起去!”赵胜立刻道。
梅青臣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摇头:
“你还是在小城练兵吧,难道你还怕我吃了你们的九公主不成!?”
赵胜的确是怕的,他在得知九公主重伤,并且带着梅庄的骑兵撤进了巨鹿之后,就赶来了丞相府。
九公主染指了丞相的骑兵,谁知道丞相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赵胜自认对丞相这个人还是有些了解的。
所以,在得知北方发生的事情之后,赵胜就赶来了丞相府,跟梅青臣谈判,目的就是让丞相对他们公主网开一面、对此,丞相竟然很大方,明确表示不追究九公主的责任。
可赵胜还是忍不住的猜忌:
“丞相打算亲自去夺回兵权?”
梅青臣放下手里的茶杯,笑看着他:
“你怎么就确定那三万骑兵已经被九公主掌控了?”
赵胜抿着嘴唇不说话了,他很清楚梅庄的能力,带着六万人被北燕包围,要不是他们的九公主,如何能够逃出来三万人,而那逃出来的三万人对公主必然是死心塌地的追随了。
战场上培养出来的情感真实而且快速。
赵胜也知道九公主对军队的热衷。
殿下在小城培养的军队,是用了很多心血的,可是燕赤狐几次围城,消耗了殿下太多的兵力。
而殿下在小城有着强大的兵甲制造产业,相信她十分想要那些骑兵。
“丞相对那些骑兵很看重,可殿下也是如此,况且殿下还是带兵奇才,那些骑兵在殿下的手中才能发挥其用处!小城的兵甲制造可以为那些骑兵提供最好的装备!”
赵胜说的很严肃,不过口气中却有几分弱势的讨好。
赵胜是个强势的人,可是面对丞相,他不得不压制自己的气势,用一种可以被丞相接受的方式去诉说这种事情,然后可以在最小的刺激下让丞相转变决定。
梅青臣笑看着赵胜不说话,只是眉宇间的神色有些冷。
赵胜知道丞相生气了。
梅青臣如何不生气,好!很好!堂堂步战之王、氏族最推崇的赵胜,竟然可以为了她如此低声下气,亲自来找自己。
呵呵陆云翦,你好大的魅力!很会收拢人心啊!
梅青臣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甚至在冷静下来之后,他觉得赵胜这样对云翦来说不是很好吗!
说明云翦已经彻底的收服了赵胜的心!既然九公主这么有能力,那收服几万骑兵也是轻而易举的。
“呵呵赵胜将军关心的事情可真多啊!”梅青臣放下茶杯就走了。
赵胜追了上去,但是却被丞相的护卫给拦住了,梅青臣这是摆明了不要带着他。
赵胜无奈,只能先返回小城商量对策。
九公主在巨鹿城,暂时是没有危险的。赵胜和林航志都知道,九公主的威胁来自丞相,九公主这些真的夺了那支骑兵的领导权,不知道丞相会做出什么报复手段。
“不用想了,丞相应该不会把殿下给杀了的!”林航志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办法之后,他索性不想了,反正殿下不会死掉,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哎那么多的骑兵,太可惜了。”赵胜则是一脸惋惜。
“丞相那边没有军事奇才,说不定丞相会把军队交给殿下也不一定呢,担心什么!”林航志随口安慰一句,就去忙小城的事情了。
梅青臣的身边的确是没有军事奇才,梅家唯一可以带兵的人正带着族兵在恒山南侧呢!
在皇城拼凑起来的这些氏族骑兵,梅青臣也的确是没有人带领了,才给了梅庄。
事实证明,梅庄不是个带兵的,只能做护卫。
可真的把氏族骑兵交给陆云翦,梅青臣又感觉心里别扭,尤其是想到她是专门北上,盯着梅庄带领的军队、趁机出手的。
“从本相刚组建了这支骑兵的时候,她就盯上了!”梅青臣心里愤愤然。
觉得九公主这么惦记他的努力,是不是太过分了,太势利了。
不过当梅青臣赶到巨鹿城,看到那些血战之后的骑兵时,他的想法改变了。
这支只剩下三万人的骑兵、兵甲残破,很多人的身上还带着伤,可即便如此,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完全不同了。甚至因为这些骑兵在巨鹿城驻扎,整个巨鹿城都散发出一种龙盘虎踞的深沉。
梅青臣在皇城检阅过这支军队,完全就是杂牌军,虽然这些族兵不少都当过兵,可那股子懒散劲跟乱兵无异。
“丞相,我们公主在郡守府,属下带着您过去。”冯久是跟着梅庄一块来的,梅庄还没说话呢,冯久就主动开口了。
一开口就是我们公主。梅青臣察言观色,已经看得出来这些将军校尉对九公主的尊重了,梅庄一脸的苦涩,分明是无奈的样子。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走进房门的梅青臣皱眉打量着房间内,几个女药师已经完成了给九殿下的包扎,正在捣鼓一些外敷的药。
床上的人儿则是被缠成了粽子,即便是脸上都有几道伤口,此时被敷上了药膏。
她还在昏迷着,那张带着伤口的苍白小脸,看得梅青臣心脏猛缩,一路上对她抢夺兵权的怨念消失的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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