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万古那么长，哪能真无愁？
眼下，愁不就来了。
那天下雨他们几个闹出的动静太大，虽然说是离高考已经太近了，但贾老师被年级组长施压，这风气不正一正整个年级的成绩都要跟着地动山摇了。
所以贾老师终于在班里，点名点姓地批评了四头black sheep in the family，请家长写检查，年级组长辟单间谈话，最后又大张旗鼓地把这四个人全都调到了第一排坐着，目的是要所有老师都能好好地看着他们。
陆宇辰和卜爱文对此一副慷慨赴死大义凛然的模样，气宇轩昂地抱着书包就过去了，面上竟无一点羞愧。倒是张沐远和何佳念，当惯了好学生，虽然前些日子经历了一些，但这么直接被拎出来，还是有点缓不过神儿来。
所以这四个“排头兵”，代表了高三重压之下，同学们所能想到的所有的特立独行，自然的，在这个压力无处宣泄的当口遭受到所有的雪雨风霜，那些看戏的小眼神儿又明晃晃地向死而生。
话说化学梁没了教职，却也落个自个儿清闲。这天小午休的时候路过九班的门口，看着闷闷不乐的两个昔日里的学生，没说什么，转身下楼竟然打了两碗绿豆汤回来。
“喝了，清心败火。”显然，在世事的淬炼中，化学梁已有了痛极之后的超然。
“谢谢梁老师。”张沐远眼尖，先一步站起来，把碗都接了过来。
何佳念也跟着起身，却被化学梁先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让人意外的是，他没有离开，而是进了班跟着这两个孩子一起坐下。
绿豆汤还温，在心里打个圈儿，好像突然就涤荡了所有的委屈，只化作一缕青烟，袅袅娜娜地安抚了心神。
“最近过得挺难的吧？”这口气完全不像老师，而像是在和自己的弟弟妹妹中午里最寻常的聊天。
“嗯。”张沐远觉得自己鼻子一酸，努力地点了点头。
何佳念更是抿抿嘴，说不出回答，只默默地低下头去。
“但我觉得你们挺厉害的，老师同学全都不放眼里了，这时候了，有两下子。”化学梁何曾有过如此狡黠诙谐的一面啊，这突然就打乱了所有低落的情绪，继而有一两下好奇的小小的跳动。
“呵呵，这个，也是。”张沐远先笑了出来，挠挠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化学梁。
“所以啊，都厉害成这样了，坚持一下，别趴下，你看那么多人还跟你们一起撑着呢。”化学梁说着指指旁边那两位正睡觉的排头。
“好……啊！！”何佳念听着化学梁和以前一样温厚的嗓音，却带着多少俏皮的口气，虽是早知了这看似淡然的背后早有多少辛酸，但正因鼓励来自这样一个砥砺之后的人物，不由得也要心里定一定，努力答应他。不，真的要答应他，和张沐远一道，和卜爱文他们都一道，携手撑过去，不妥协不倒下。可刚刚那个瞬间是什么？！为什么地面好像抖了一下？！何佳念唯恐自己太敏感，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
“念念，梁老师，你们觉出来了吗？”一切发生太快，张沐远已经顾不上化学梁在场，先是叫了他的小姑娘。
“地震了吧？赶紧下楼！”化学梁经历过三十年前那场地震，所以潜意识里有最敏感的危机。他护着两个孩子出了门，转头一手一个，就把那两个睡懵了的活宝薅了起来，不由分说拖着就一起跑下了楼。
待他们跑下来，操场上已经聚集的都是人了。这可和平时上操不同，什么班级年级全都乱了，人心惶惶而太多亢奋，人声鼎沸，秩序全无。
张沐远和何佳念有些紧张，陆宇辰和卜爱文更是一脸懵。他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所以显得空有一身智慧，却全无半点用武之地。
“念念，你怕吗？”张沐远看着眼前这个茫然的小姑娘，关切地问。
“嗯，有点儿，你呢？”何佳念刚才被张沐远拉着跑下楼，此刻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心还是咚咚跳个不停。
“别怕。”张沐远自己的心跳也是很快，所以他此次是也说不出太多，只稳稳地握住她的手，即使自己的指尖也是同样冰凉。他还不确定他们需不需要害怕，他只知道若这真是一场灾难来临，他必得尽全力保她平安罢了。
“梁老师，刚才谢谢您啊。我和卜爱文这要不就搁里头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终身难忘啊。”陆宇辰也紧张，但他一眼看见张沐远和何佳念在五个人沉默缓冲之时，竟然旁若无人地拉着手互相安慰，遂朴素地觉得应该分散一下化学梁的注意力。且他和卜爱文真是应该好好感谢人家梁老师。
“是是，谢谢梁老师！我刚才睡觉突然觉得特别晕，自己还跟那儿琢磨呢，原来是地震了。”卜爱文听了也反过闷儿来，跟着道起谢来。
“嗨，谢什么，这不顺手的么。还好你俩是大孩子了，要是不会走，那我还得一手抱一个，岂不是更困难？”苦闷的日子里化学梁真的习得了自嘲与幽默，现在哪个时刻都已经游刃有余。
“啊？哈哈哈！”陆宇辰一瞬间想到了那个画面，化学梁两边咯吱窝下一边夹一个小娃娃，但脸却是少年陆宇辰和卜爱文，突然一个没忍住，爆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呢？”不仅周围站得不太远的陌生同学纷纷向这边看，张沐远还跟何佳念那轻声说着什么呢，也被吸引过来。
“我们说梁老师刚才把咱们都给救了，你还不赶紧过来谢恩？咳咳咳！”陆宇辰边说边挤眉弄眼，直朝张沐远还握着何佳念的手乱甩头。
“行了！梁老师是咱们的人。”张沐远一副先知先觉。
“啊？！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卜爱文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怎么睡了个午觉，他们就多了个盟友啊？
“想不到吧。”化学梁推推他的眼镜，眼里闪过一丝光彩，虽只有一瞬，但仿佛还是那些讲台上挥斥方遒的午后。
“这个……真没想到。”陆宇辰说得怎么格外语重心长，“梁老师，欢迎您入伙。哦不对，进帮，也不太对似的。”愁得他直挠了挠头。
“梁老师，欢迎您重回青春梯队。”张沐远接了话。
“好好，我也觉得是，哈哈。”化学梁显然更喜欢这个标签。
五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呢，齐冉终于在一操场的人海里游了过来，仿佛北冰洋里游了好久，抓到鱼漂，一个骨碌就翻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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