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破窗理论套用到天津海道这件事上同样成立。
本来陈雨用苛刻而严厉的缉查行动震慑了所有海商,为此不惜得罪有大佬撑腰的李贵等人,而且有很大的希望引导这些人来刘公岛主动缴纳罚银。如果就这么放过卷土重来的李贵,那么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效仿,毕竟能做大买卖的,谁背后没几个官场的靠山呢?虽然背后的大佬爱惜羽毛,不方便赤膊上阵,但是指使几个强力衙门出面站台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要有人开了头,整件事就会滑向陈雨最不愿见到的方向,刚刚起步的缉私大业就会半路夭折。
“此风绝不可长!”陈雨下了定论。
“可是天津海道毕竟是货真价实的,人家赤膊上阵给海商撑腰,难道真撕破脸?”顾彪忧虑地说。
陈雨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和刑部左侍郎隔空扳手腕毕竟是暗地里的较量,虽然双方不在一个量级,但是并未面对面,一切都有回旋余地。而天津海道虽然权势不如前者,但是他们撸起袖子亲自给李贵等人站台,加上又是主管海防的官员,大有一言不合撕破脸的架势,还真不好对付当然,陈雨估计,这天津海道也是在惠世扬等人的授意下站出来的。
现在对方的棋子落下了,自己该怎么应对?虽然骂了苏大牙,但是陈雨知道,只要对方打出海道衙门的旗号,而且又是公干的名义,理论上巡视海道副使还是水师的上级部门,一物降一物,从官面手段上看,还真不好处置,苏大牙等人束手无策也是情理之中。
陈雨来回踱步。慢慢的,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他们搬出天津海道来钳制水营,自己现在的官场手段不足以打压回去,就算陈应元这个登莱巡抚也管不到天津海道,鞭长莫及,那么,就只用官场之外的手段来对付了比如让李贵和那个佥事碰到“海寇”,从物理层面上让他们消失。
在后世,这样的手段通常被称之为降维打击,一般形容用非正常、违背文明的手段打击对手。
你想跟老子玩白的,老子偏跟你玩黑的,不按照你的游戏规则来。陈雨恶狠狠地想。
他招了招手,示意苏大牙靠过来,耳语了一番。苏大牙先是大吃一惊,继而眼睛一亮,最后笑逐颜开,频频点头。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请大人放心。”
等苏大牙走后,顾彪心痒难耐地问:“大人有了什么好点子?”
陈雨神秘一笑:“先不急着回威海,调头往回走。明日带你看一场好戏。”
次日,悬挂着天津海道旗帜的商船队不疾不徐地沿着海岸来到了芝罘一带。
李贵请示杨建:“杨佥事,再往前走就是威海卫了,那边可是那伙人的老巢,是不是避一避,不靠岸直接绕过去?”
“你怕什么?”杨建哼了一声,“如果他们有胆量动咱们,前日就动手了,还会等到现在?继续往前走,不要绕道,免得让他们看扁了咱们。”
“杨佥事说得极是。”李贵正准备转头下令,却听到望斗上传来惊疑不定的声音。
“咦,后面好像追来了几条船,速度快得很,没打旗号……”
杨建好整以暇地拂了拂袖子,慢条斯理地说:“李管事,该好好管教管教你的手下了,别一惊一乍的,说不定是昨日那些丘八呢。他们就算追上来又能如何?镇定,镇定。”
李贵陪笑道:“那是,那是……”心里却忍不住想,到底是什么人?
他抬头喊话:“看仔细了,究竟挂没挂旗,是哪里的人马?”
望斗上的声音更急了:“看得真真的,没有旗号,船头上都是些汉子,个个手持兵刃……妈的,是海寇!”
“海寇?”杨建闻言身体轻微抖动了一下,强作镇定地问,“李管事,你不是说,有了那劳什子的水营后,只要不偏离海岸,就不会遇见海寇了吗?”
李贵也有些惶恐:“按理说是这样,那伙人天天在登州、威海一带巡查,海寇也不敢靠岸边太近啊。”
他想了想,还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为好,便大声下令:“吩咐下去,立即靠岸,让伙计们抄家伙,真是海寇的话,也要抵挡一阵,等待援兵。”
杨建不解地问:“援兵?什么援兵?”
“威海水营啊,杨佥事。在登莱,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他们了。”
杨建有些愕然,把希望寄托在对头身上,是不是太荒谬了些?
李贵心里不安,没有注意到杨建的脸色。虽然和水营作对,但是对方是海寇的天敌,这一点无法否认,要真遇到了海寇,也只能指望水营了。毕竟是官兵,看到了海寇总不会视而不见吧?
不过,他高估了陈雨的节操,很快他就见识了什么叫“不择手段”。
几艘海盗船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似乎对于这片海域随时会出现官兵毫无顾忌。这边商船队上,从李贵到水手,全都乱成一团,甲板上一片鸡飞狗跳。海寇杀人不眨眼,若是被他们攻上了船,所有人都性命难保。
杨建强作镇定呼喝了几声:“莫慌,准备迎敌,万万不可让他们上船!”一边喊,一边往通往底舱的入口移动。
苏忠站在船头,兴奋地舔了一下嘴唇,像一头准备捕食的野兽。比起官兵相对枯燥的生活,他更喜欢这种无所顾忌、看着猎物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感觉。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是个王者,世界都匍匐在自己脚下。
“嘭”“嘭”“嘭”……
海盗船很快就撞上了目标,一块块跳板被架上了对方的船舷,被规矩束缚已久的海盗们像是从饿牢里放出来的一样,争先恐后涌入了对面的船上。
李贵声嘶力竭地喊:“动手啊,把他们赶下去,千万别让他们上船!”
身先士卒的苏忠嫌他聒噪,甩出一柄短斧,不偏不倚正中其脑门。李贵色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颓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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