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止章忽得笑了一声,转而面向易冬,带着些许责怪,“冬儿,这样说你青姐姐可不好。你青姐姐虽然言语轻薄,看似风 骚,实际上是个守身如玉的好姑娘。”
四魔之中,除楼长讴已过不惑之年,余化陈不过三十来岁,最小的易冬,正值二八青春。她口中的“青姐姐”,实际上比她大了不过五岁。
易冬娇声一哼,双手抱胸,别过头去,“陈爹爹偏向青姐姐”
陈止章心下轻松不少,望着自己在雨天捡来的易冬,伸手要去捏她稚嫩脸庞,余光却瞥见一抹鲜艳。
他转头望去,正是夏倾城所喜爱的紫薇花。
陈止章的手停在半空,愣愣地望着紫薇花,又想起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夏倾城,微微转好的心思再次一沉。他闭上嘴,轻轻一叹,背过身,向卧房走去,步伐沉重,“你们先去忙吧,若是无事,今日便不要来打扰了。”
易冬与陈止章虽向来以父女的身份相处,但见陈止章失神落寞,也不敢贸然上去嬉闹,只是抬头望向楼长讴,轻声道,“楼叔叔,陈爹爹怎么了”
楼长讴低声道,“卧房里的夏姑娘,是你陈爹爹牵挂了几十年的女人。如今夏姑娘重伤卧床,你陈爹爹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哦”易冬无法理解,歪着头,望着陈止章一步一步走上石阶。
她很小的时候便被陈止章捡来,养在山寨之中。陈止章视她为骨肉。少时,她没有少折腾陈止章,常常骑坐在陈止章肩上,顺道尿个裤子。或者在吃饭时,打个重重的喷嚏,嘴里的饭喷了陈止章一脸。
称霸南疆的陈止章并不生气,只是笑呵呵地唤来仆人。
日子一长,山寨上下便知晓了陈止章对于这个弃婴的心思,因此,没有人敢欺负易冬。
除了青玉案。
青玉案与易冬,是山寨之中除去女仆外仅有的两个女子,按理说来,当相依为命。青玉案却时常捉弄易冬,或是在她睡觉时,端一盆水泼在她脸上,亦或是在她打喷嚏时,伸手捂住她的嘴。
易冬也想过要欺负青玉案,但青玉案比易冬大了五岁,一眼便能看出她的小小心思,她几百次想要报仇,却几百次没有成功。
山寨之中,除去寨主陈止章,便数四魔最为高高在上。故没有人敢欺负易冬,若是有人接近她,也是时时点头哈腰,一脸谄媚。
易冬对于此类人,自然看不上眼。如今她已一十又六,出落得亭亭玉立,却仍然不知情为何物。故她并不能理解陈止章为何心事重重。
楼长讴望向歪着头的易冬,不免心下一阵舒畅。美好的事物总是能令人身心愉悦。他问道:“冬儿,你可知寨主为何要将你取名为易冬”
易冬转过头,望向楼长讴,一双明眸扑闪扑闪的,“不知道。为什么”
楼长讴笑了一声,却没有开口,只是在心中说道:易冬,易懂。寨主将你取名为易冬,是寄情于你,希望自己易懂啊对于人生易懂,对于感情易懂。可寨主终究没有做到。
易冬见他只笑不答,不甚乐意,伸手抓住他肩膀,连连摇拽,“楼叔叔,你说,你快说嘛”
陈止章推门入屋,原本坐在外堂桌旁,手托下巴懒懒打着哈哈的女仆,立时惊得站起,向陈止章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寨主”
陈止章摆了摆手,意示她退下,她便赶忙低下头,步子碎而快,匆匆带上门出屋。
虽然已有许久不见,只是知道夏倾城在屋内,陈止章的心便扑通扑通撞个不停,宛如情窦初开的懵懂少男。
他屏住呼吸,单手抓起一条圆凳,轻声放在床边,而后坐了上去。
这是他第二次忘记身周一切,眼中只有夏倾城。
第一次,是在他上到剑山之后。
那时,年少轻狂的陈止章听说有个叫林中立的人被剑痴收为了弟子,心下甚是不服,千里迢迢赶去中原,甚至来不及多想,纵身跃上剑道,在踏上第八十九根剑道的时候,他便已经体力不支,晃晃欲坠,仅凭着心中的那一份不甘,终于踏上剑山山顶。
他穿过树林,见到一座茅屋,便走上前,正要敲门,却忽然闻见娇笑之声。
那笑声并不抚媚,甚至有些粗犷,却令陈止章如痴如醉。
他便收回手,绕过木屋,见三人在屋后的一片空地之上。一名银发蓬乱的老者手握木剑,一名年轻男子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另有一女子站在一旁,捂嘴窃笑。
那笑声,显然是这女子发出来的。
虽然陈止章与夏倾城相距数丈,其身周还有两名男子与数不尽的树木。但在陈止章眼中,此时天地之间,仅剩他与夏倾城二人,夏倾城捂嘴窃笑,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他。
他这般痴痴地看着,却惹恼了视夏倾城为掌上明珠的剑痴。
剑痴双目一凌,挺剑而上,剑尖在离他喉咙一尺之外停住,厉喝道,“来者何人”
那时,陈止章已是剑法了得,不似林中立只有脚下之功。尽管如此,他仍是拱手抱拳,毕恭毕敬地答道,“在下陈止章,特来拜访剑痴前辈,希望剑痴前辈能够收在下为徒。”
剑痴哪里肯收,只怕他是个心思不轨之人,自己受伤送命倒也无妨,若是宝贝女儿受点疼痛苦楚,哪里能行他将头一撇,毫不留情,“不收滚”
陈止章当时满脑子皆是夏倾城,对于其他事物或话语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待走到悬崖边上,才想清楚剑痴的话。
但既然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哪里能够回头他苦笑了一声,顾自跃下山崖。
动心只需一瞬,忘情却要一生。
陈止章坐在床边,离夏倾城不过数尺距离。尽管夏倾城白了头发,沧桑了面孔,在他看来,夏倾城依旧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他想伸手去抚摸夏倾城的面孔,又担忧如此冒昧之举会引夏倾城厌恶。
尽管夏倾城昏迷不醒,他依是不愿。
他便只是痴痴地望着。
这一欣赏,便是整整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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