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山庄,客厢卧房之中。
床上躺着一名眉清目秀的男子,双眼紧闭,呼吸均匀,未有转醒迹象。
张戈坐在床边,望着陆三川,深深叹了口气。
张玟惜高高挥臂大步走来,撅着嘴,显然颇为不悦。她身后,照常跟着许不知。
张玟惜道,“爹,你怎么又把这混人带来了?”
张戈苦笑了一声,“前几日我去了一趟天门,遇见有人以多欺少,本想着将被围剿的那两人救下即走,想不到出手过重,反伤了这两人,无奈之下,只得将这两人带回来了。”
张玟惜哼了一声,瞥了躺在床上的陆三川一眼。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她向来不甚喜欢,“爹,你都救下他们了,把他们随便扔在哪里就得了呗,又何必带回来。”
张戈叹了一口气,“玟惜,你是不知道啊,现在江湖乱成一片,为了抵御南派黑风寨,一众人共入朝天门。眼下,天门便是他们的地盘。我若是将他们二人留在天门,无异送羊入虎口,不出一个时辰,他们便又会被人找到。他们既然无力反抗,若是被找到,还不是死的命?”..
张玟惜道,“爹,你不是早已退出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了吗?”
张戈道,“江湖近来干戈不断,暗潮汹涌,怕是将有大事发生,我又岂能坐视不管?我此番出庄,打听到两个大消息,其一便是江湖中人共入朝天门。其二。”顿了顿,他望向陆三川,“便是陆大侠未死。”
张玟惜道,“爹,陆大侠没死不是正好吗?江湖需要这样的忠肝义胆之士。”
张戈道,“怪就怪在这里。按理说来,陆大侠重现江湖,当继续惩恶扬善锄强扶弱,可我却听说,陆大侠在四处乱杀无辜。”
张玟惜道,“怎么会?爹怕不是听错了?”
张戈摇了摇头,“不会有错,爹爹虽说上了年纪,耳朵还是好使的很。而且我还听说,”他又望了陆三川一眼,“临江门百余口的性命,俱是葬送在这个孩子的手里。”
张玟惜难得地露出笑脸,抽出剑来,便往床头走去,“既然如此,不如我一剑杀了他,也算为那百余人报仇了。”
张戈忙道,“万万不可!我们不知晓真相,不可妄下定论。我想,其中大约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哼。”张玟惜哼了一声,瞪着一双凤眸,气呼呼的,只得归剑入鞘,而后大声向陆三川叫道,“喂,臭小子,别装睡了!”
张戈登时有些恼怒,拉下脸来,沉声道,“玟惜,不得无礼!”
陆三川却果真眼皮动了一动,恍恍转醒,只是胸口疼痛异常。他不敢乱动,待看清周围情状,见张戈坐在床边,才挣扎着想要坐起,“前辈...我怎么会在这里?”
张戈赶忙上前搭了把手,扶他坐起,“我路过天门,撞见朝天门的人以多欺少,便将你们救下了。只是我久不出手,没有控制好力道,误伤了你们,还请小兄弟见谅。”
陆三川受宠若惊,赶忙道,“前辈有恩与三川,三川怎敢责怪前辈。”待稍稍静下心来,他发现苏青并不在屋中,有些担忧,问道,“请问前辈,与我同行的那个姑娘...”
张玟惜道,“她是你老婆吗?”
陆三川摇了摇头。
张戈转过头,瞪了她一眼,意示她规矩一些。她原本就不喜欢陆三川,没有趁陆三川睡着时拿唢呐在陆三川耳边吹上一曲丧魂曲已是不错了。
当下,她双手抱胸,撇过头去,甚是不悦。
身后的许不知自始至终不曾说过一句话,见她撇过头来,便即望着她,看直了眼。
张玟惜性子粗糙,大大咧咧,没有一般姑娘的细腻心思,饶是许不知痴痴地望着自己,她丝毫不觉异样,反而倍感气愤,一肘顶在许不知胸口。
许不知吃痛一声闷哼,并无怨言。他知晓张玟惜不喜欢自己这样做,便老老实实收回目光,低下头,右手揉着胸口。
张戈答道,“苏姑娘正在隔壁静卧,有家乐在一旁照顾,不会有事。倘若苏姑娘醒了,家乐会来通知的。”
陆三川想起那个喜欢玩木珠的孩子,心中没由来的开心。只是家乐送自己的那颗木珠,早已没了踪影。
这算辜负了家乐的一片心意吗?
陆三川礼貌一笑,说道:“多谢前辈!”
张戈同是微笑。
君子之交淡如水,张戈自然是知晓的,与陆三川的这三两句对话,张戈愈加觉得陆三川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至于临江门惨案,想必定有原因。
张玟惜果真是张戈之女,此时与父亲想到了一块,大嘴巴一张即是审问:“喂,我问你,临江门的一百余人是你杀的吗!”
陆三川想起当日,仍是愧疚难当。抢夺画剑的是江翎峰,伤害青儿的也是江翎峰,我若果真要报仇,杀死江翎峰即可,又为何要屠杀他满门?
他点了点头,神色黯然,愧疚之情溢于言表,“是我...”
张玟惜双目一凛,面露喜色,“那就是了!杀了你,替那一百冤魂报仇!”手握剑柄,欲再出剑。
张戈忍无可忍,立时站起,将张玟惜仅仅拔出七寸的长剑生生按回,怒道,“且听他怎么说!”
张玟惜是东篱山庄唯一的女性。虽然东篱山庄仅仅四人,但平日里,她便是这山庄的公主,许不知自不必说,整日跟在她身后,形影不离。家乐年幼,是唯一的外人,得以存活便感谢天地,对于张戈父女与许不知,向来是言听计从。
张戈对于自己的女儿,也是宠爱有加。
而当下,张玟惜见张戈为了一个外人,竟要与自己动手,又是委屈又是愤怒,转头向许不知吼道,“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
许不知虽然木讷,跟着张戈之后没有少读名经典籍,对于对错是非,有独到的见解:与张玟惜无关的,善即是对,恶即是错。与张玟惜有关的,张玟惜说什么就是什么。
眼下,见张玟惜双目含泪,许不知心下猛地一疼,毫不犹豫地抽出剑来,往躺在床上的陆三川刺去。
张戈灵活挪身,双臂缠上许不知右臂,用力一夹,迫使许不知右臂使不上力,而后左手抓着许不知右臂迅速下滑,直至手掌,将那剑插回鞘中,顺势右掌排出,仅用一成力道击在许不知胸口,将许不知击退三步之外。
张玟惜趁机抽剑,咬着嘴唇往陆三川心窝刺去。
张戈滑步归来,右手二指点在她手腕弱侧,她右手顿时失力,张戈便趁机夺了长剑,撤出三步之外。
张玟惜已是气急败坏,眼泪汪汪不住地流,“爹!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和我动手!”
张戈也是颇为无奈,叹气摇头,“你至少等别人把话讲完...”
张玟惜哪里听得进去,一跺脚,转身即走,小巧的布鞋踏在地上,咚咚作响。
许不知赶忙跟了上去。
张戈却是苦笑一声,将手中长剑摆在桌上,回到床边坐下,与陆三川说道,“家教不严,让你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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