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地陷,犹如雪崩般的声响。
站在拜恩波伊联军的第一线,面色紧绷的路斯恩望着远处袭来的滚滚烟尘,犹如北方冰原的雪崩,又像是倾泻的潮水,不禁屏住了呼吸。
数以万计的半人马大军踏着滚滚铁蹄,犹如遮天蔽日的黑影席卷而来。
铺天盖地,势不可挡
感受着从脚底传来的动静,那摇撼大地的声响,剧烈共鸣的胸腔哪怕路斯恩再怎么有自信,也丝毫不觉得自己能抵挡得住这样的力量。
没错,不可能挡得住的
如果波伊军队的建制还完整,如果拜恩军队依旧精力充沛,不是一支疲惫之师的话,说不定还能有机会,但现在
不要说是自己,换成是洛伦大人也不可能抵挡;这已经不是战斗了,半人马他们根本不是敌人,不是蛮族,不是军队
它们是天灾,是和邪神们一样的天灾
沉闷犹如雷鸣般的震动,让一切的声响都瞬间黯然失色;席卷而来的黑潮,在视野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要冲过来了,那群蛮子要冲过来了”
惊慌失措的哭喊声从身后传来,将恍惚的灰瞳少年重新拉回现实。
“稳住,坚守阵地,不要慌乱”轰鸣的蹄声中,百夫长大声呼喊着,但他那苍白的面色和声嘶力竭的吼声,怎么看怎么没有说服力。
“跑啊,快跑啊,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胡说什么,都到眼前了,还能往哪儿逃”
“我们死定了,死定了”
战士们一片恐慌,惶恐不安的大喊大叫着。
蹄声轰鸣,大地震颤。
远处的敌人,已经是清晰可辨。
漫天的震动声,战士们惊慌失措的叫嚷急促呼吸着的路斯恩,感觉自己像是又回到了断界山要塞。
一样是恐怖凶恶的敌人,一样是濒临死境的战场
“战场上,士兵服从指挥,并不是因为他们觉得只要听命令,就能活下来”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康诺德皇储冷漠的脸孔:
“而是那些口号,动作早在一次次训练,战场上死里逃生中,刻在了他们的骨头里;听到声音,本能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战场上,士兵们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给他们一个命令,目标是你的责任”
路斯恩猛地抬起头,银灰色的瞳孔再次变成了灰蓝色。
“五百步”
突如其来的呐喊,让周围的战士们纷纷扭头,看向那个比最矮的士兵还要矮一头的身影。
“五百步,长枪方阵准备”路斯恩一手抢过了掌旗官手中的黑底金狮子旗,一边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敌人会最先冲击我们的正面,列阵防御”
“前排阵列,举盾架枪”
怒吼声在士兵们中间回荡,刚刚还手足无措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下意识的开始聚集在各个百人队的旗帜下;按照指示,按照要求组织阵型。
“快点,都动起来,别磨蹭”
“把枪架稳,后端摁在土里”
“靠近点儿,再近点儿,你想死吗”
“都站稳了想活命的,盾牌靠在肩膀上”
嘈杂的呼喝声中,联军士兵们在军官和老兵的命令下迅速整顿阵型,不再被眼前的景象所干扰,组织着防御阵线。
“三百步”
面色凝重的灰瞳少年再次大声呼喊道,拼尽全力高举起手中的黑底金狮子旗:
“举盾防御弓弩手,准备反击”
这一次联军的士兵们没再有半点犹豫随着弓弦崩动的声响,箭雨腾空而起,呼啸着飞向冲锋的半人马兵线。
三百五十步即便是抛射,弓箭也不可能起到任何效果;但就算是命中了,也不可能对敌人造成任何阻挠,仅仅是为了稳定军心的手段而已。
随着轰鸣的马蹄声,出现在灰瞳少年眼中的,是狂呼酣战,全身披甲的“重装半人马”在碾碎了联军的反冲击后,再一次率先冲在了最前面。
灰瞳少年死死盯着他的敌人。
这些半人马就像是拜恩骑士,是敌人用来撕破阵线的尖刀如果挡不住,整个防御阵线就会瞬间崩溃,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相反若是能拦住,即便依旧溃败,也能赢得时间让洛伦大人和艾因他们和伤兵与主力撤离
“两百步”
左手拔出腰间那斑驳的龙骑士之枪,路斯恩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道:
“拦住他们”
没有言语和叫喊,回应灰瞳少年的,是战士们整齐划一的动作。
长枪如林
声势夺人,狂呼酣战的重装半人马们举起了手中的长柄斧,魁梧强健的身躯上漆黑破旧的甲胄,杀气森森。
号令声中,盾墙后的战士们纷纷用肩膀死死顶着盾牌,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枪杆上,等待着最后一刻的迎击。
不闪不避,不躲不逃;
面对面,硬碰硬
“一百步”
砰
就在灰瞳少年怒吼的同时,汹涌的“黑潮”已经撞倒了长枪方阵的正面。
人仰马翻
震惊的路斯恩瞪大眼睛他亲眼见到了身披重甲的半人马,那不逊于拜恩骑士的冲锋。
骇人的巨响声中,正面迎战的防御阵线,前三排的方阵步兵瞬间崩溃;长枪折断、盾牌破碎、濒死的惨叫和奋勇迎战的怒吼
一切的一切,统统都被那些漆黑的半人马彻底淹没
面对敌人强大的浪潮冲锋,坚固的盾牌和枪阵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纸,被撕扯的四分五裂,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即便是勉强幸存的战士,在失去了盾牌的保护后也来不及躲到下一层防线,就被那恐怖的身影践踏在地,变成了铁蹄下支离破碎的血肉。
但他们的冲锋也就到此为止了
重装半人马的甲胄和速度,赋予了他们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但这样的力量同样是双刃剑;既能冲垮步兵的阵线,也能让他们身上的甲胄比纸张更脆弱。
“噗”
借助着半人马的冲锋,方阵步兵们手中的重长枪瞬间贯穿了它的脖颈,巨大的冲击力瞬间震碎了他的颈骨,头颅应声而落。
即便是活下来,面对从正面和左右两边刺出的如林长枪,除了被贯穿胸膛,捅得支离破碎而死以外,他们也没有别的下场可言。
紧接着第二排的冲锋如期而至;即便前排的半人马几乎全军覆没,他们依旧速度不减的扑向长枪方阵的正面就这样,几乎是用尸体铺路般,不断的在阵线中撕开一个又一个缺口。
眼看着缺口越来越大,灰瞳少年毫不犹豫的将纹章旗帜扔给身旁的掌旗官,从马鞍上抽出第二柄利刃,径直扑向战场。
跟他而来的拜恩骑士们也纷纷紧随其后,双手持剑,从方阵之间的缝隙中发起进攻。
在拜恩骑士们投入战斗之后,原本已经开始动摇的防御阵线,立刻开始稳定了下来;
被遏制了冲锋势头的重装半人马,或者说“不死勇士”们,再也不能势如破竹的撕开联军的防线;就连他们被圣血药剂腐化的特殊体质,在早有准备的拜恩骑士们面前,也无法发挥应有的效果。
看着逐渐被稳定下来的战局,哪怕知道这只是敌人的第一轮冲锋,路斯恩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也许,自己真的能够挡住半人马大军
也许,这场战斗真的能赢
就在某种近乎奢望的想法,突然浮现在灰瞳少年脑海中的时候
“啊啊啊啊”
猛然一惊,目瞪口呆的路斯恩僵在了原地。
局势骤变。
刚刚还在和他战斗的半人马“不死勇士”,突然扔掉武器然后死死勒住自己的喉咙,撕心裂肺的惨叫着。
甚至不仅仅是他一个,周围的半人马战士都一个个突然哀嚎着瘫倒在地,犹如溺水者般,疯狂而扭曲的抽搐。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中毒了
有些莫名的灰瞳少年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十分突然而诡异的一幕不光是他,就连周围的联军士兵们也纷纷停了下来,表情各异。
一时间,战场突然“安静”了只能听到接连不断,瘫倒在地的半人马战士哀嚎惨叫的声响,然后被后排冲锋的半人马活活踏死。
但就算是后面冲上来的也没能“坚持”多久,甚至都还没有和联军交锋,就已经先一步痛苦的瘫倒在地,抽搐哀嚎不止犹如翻滚的“黑色浪花”,在战场上接连成片的倒下,无声无息。
望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
“路斯恩阁下”
一个拜恩骑士鼓起勇气走过来,试探着问道:“我们该怎么办,要”
拜恩骑士本想说“杀死他们”,可看着情形似乎已经用不着麻烦了。
“不,先不要轻举妄动。”强忍着心中的疑问,紧蹙眉头的灰瞳少年摆摆手:“全军后撤,重整阵线,然后派人去把这件事告诉公爵,也许”
话还没有说完,无意中瞥到什么的路斯恩猛然回头,瞳孔一缩
遍地的尸骸、残肢、血浆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命令”似的,在地上快速的移动着,向着远处半人马大军袭击的防御阵地汇聚。
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一幕的联军战士们纷纷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上的血浆“奔腾翻涌”,犹如一条条暗红色的小溪般在草丛间,尸骨堆中流淌;从他们的脚下和周围飞快的穿梭而过。
一同“移动”甚至还有刚刚被他们再次“杀死”的亡骸战士,还有刚刚惨死的袍泽;那断臂残骸一个个也像是“死而复生”了似的,一蹦一跳令人作呕,诡异到了极点。
哪怕是被斩首,被砸碎,被撕扯成一片一片,一块儿一块儿的;那些碎掉的骨渣,淌在地上的肠子和脏器也能灵活的跳起来。就算被长枪贯穿,钉在地上,也会硬生生将自己“撕碎”,散乱的,飞快的移动着。
整个过程没有一个士兵试图做什么,就连面对亡骸战士也能浑然不惧的波伊武士和拜恩骑士们,此刻也像个受了惊的孩子似的站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们惊愕而恐惧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看着这彻底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一切。
“洛伦,这、这难道是和埃博登那次一模一样的”
面色苍白的小个子巫师突然想起了什么,湛蓝的眸子惊恐的看向黑发巫师。
“是啊。”洛伦咬紧牙关,眉头紧蹙:“这应该就是”
“鲜血祭祀”
混杂着恐惧和惊愕的声音,哈林梵阿刹迈大师快步走进前来:“我之前听科罗纳说起过,没想到居然这种强行突破物质世界屏障,召唤邪神的仪式真的存”
“这些不重要”洛伦猛地打断他,有些急迫的怒吼道:
“眼下这里还有我们将近五万多军队,其中超过三万都是波伊大军的伤兵,路斯恩还在带着最后一点儿兵力为我们争取时间;
如果在半人马冲垮阵线之前,如果在鲜血祭祀完成之前不能让这三万多人撤离战场,全部的牺牲就会彻底白费,我们所有人都全会死在这里阿刹迈大师”
“好,我这就去”
神情严肃的哈林梵阿刹迈没有迟疑,立刻转身向掌旗官下令,亲自指挥撤退;刚刚还愣在原地的卫队战士们也纷纷动了起来,紧跟着阿刹迈大师身后吹响了集结的号角。
但就在下一刻,异变突起。
在发生的那一刹那,洛伦只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恶寒,立刻惊愕的回首望去。
该死的,上次好像还没有这么快吧
可现实永远是残酷的巨大无比的阴影,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仿佛野兽的嘶吼,又像是濒死之人的哀嚎,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雷鸣般的声响。
“洛伦都灵”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