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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长的眼睛一眯, 往沙发上一靠。双手闲闲抱在胸前, 嘴角明显挂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怜悯与嘲讽。
“也就是说, 朱凌在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
“根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管对不对?”
“或者说……想管管不了?”
迎着扑面而来的咄咄逼人。纪锴用最后的涵养继续保持礼貌微笑, 手里的餐叉偷偷捏弯了几度。
这位总裁。老虎不发猫, 你还真当老子病危了?
就问问你, 长眼了没有!!!
你倒是仔细看看!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老子这脸、这身段!这一上跑步机, 半个健身房都要回头偷瞄的性感胸肌、腹肌、腰还有屁股!
想管管不了?你什么意思?老子哪儿比那个白斩鸡叶氤不如?
呵呵!算了算了不生气……
对方毕竟是“叶氤的男朋友”,都喜欢那种不盈一握的小妖孽了,能有什么品位可言?!
“两位先生~请问用点什么呢?”
绿裙子、扎着绿色蝴蝶结的服务员小姑娘拿着点单pad, 适时笑眯眯飘过来。
……
说起来, 这是一家叫做‘绿野仙踪’的绿色主题咖啡店。
墙上用塑料绿叶装饰,绿色窗帘, 桌椅也都是绿漆的。就连窗台栽种盆栽的花盆, 都用的是绿点点和绿条纹。
好绿好绿,满眼都好绿好绿。
纪锴快速浏览了一下pad,森森然露出一抹狞笑:“我要青汁和抹茶蛋糕。请问你们店里还有什么别的‘绿颜色’的饮料和食物?”
这位黎总, 你尽管瞧不起人。
但也最好不要得意得太早。咱俩到底谁更绿, 还真不一定!
“还有猕猴桃汁和……啊!我们店还有特制的开心果派。”
“黎总,我就替你点这俩了没问题吧?绿油油的, 应景。”
对方自然听得出他的讽刺, 脸色如预期一般黑了半分。纪锴托腮眯眼默默欣赏, 心情总算略微好转。
“对了黎总,前几天你家叶氤颠颠跑来我家按门铃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好整以暇,本想给这位高高在上的总裁一个华丽的下马威。却没想到黎未都黑沉的眼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这么淡定、这么波澜不兴,倒让纪锴有点难接话了。
抹茶蛋糕适时端了上来。餐叉心不在焉地在绿油油的奶油上搅了几下,脑子被店里缓缓响起的音乐前奏占了过去,随口叨叨了几句废话。
“所以讲道理地说,就算他们俩真有什么,恐怕也不存在谁单方面勾引、骚扰谁的问题。两边肯定是都是有责任的。”
那是朱凌的新歌。
缓慢、低沉、深情,好听。名字叫做《亲爱的》。
才出一个月,已经拿了不少奖,实至名归。不管是旋律还是歌词都相当温柔深情。
记得那天晚上在家里开庆功宴,他看着他的眼睛,说纪锴宝宝,亲爱的,这首歌是写给你的。
烛光下、气球中,纪锴对着朱凌笑得豪气万丈。转过头去卫生间,却偷偷用清水抹了一把脸。拿了副平光镜,把略红的眼睛遮起来。
结婚三年,认识五年。
也容易、也平顺,偶尔有的时候……也有磕磕绊绊的不易,但大体来说可谓非常幸福。
纪锴五大三粗,平常也是没有什么小女儿态的心思。
但午夜梦回,有时候看着月光下那人恬静的睡脸,会突然觉得岁月静好,觉得能跟朱凌结婚真的是走了八百辈子的好运。
现在,却突然不知道他这个“亲爱的”,到底是哪个“亲爱的”了。
“确实是两边都有责任。”
对面黎未都点了点头,打断了纪锴的感伤: “我们两个也有责任。”
……
纪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老子听见了什么?
虽然早就知道社会上有种主流价值观,叫做“婚姻或恋爱一旦出了问题,双方必定都有责任。”“没有魅力让对方对你一心一意,出现小三首先要反省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但,那不是跟“小偷为什么不偷别人只偷你”“强x犯为什么不强别人只强你”差不多脑残的思维回路吗?!
你家野男人来按老子家的门铃好不好,凭什么老子这个受害者要“也有责任”?
这位跟踪狂总裁,你确定不是在搞笑?
认真看了黎未都两眼,对方的表情无比严肃认真——没有半点反讽的意味。纪锴兀自点了点头,实在没忍住,“噗”一声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你能不能不要一边吃、一边喷?” 黎未都眉宇间皱起了满满的嫌弃。
“坐没坐相,吃没吃相。你在家里要也是这样,那就怪不得朱凌不愿意跟你待在一起。”
“啪。”叉子彻底弯了。
说谁一边吃一边喷呢?虽然盘子里的抹茶蛋糕已经被搅得稀巴烂了,但根本还一口还没动过好不好!
纪锴狠狠瞪了黎未都一眼,愤愤然叉起一大口绿色奶油,用一种极其凶残、夸张的“故意膈应你”慢动作吃进嘴里。
观察着对方的嫌弃度缓缓加1,加1,再加1。
嗯……
卧槽!好苦。为什么这么苦!
在那抹茶的苦涩滋味浸透整个口腔时,纪锴才突然想起来根本只有朱凌吃抹茶,他对这口味从来无爱——为什么要因为它绿就点它?
赶紧抿了一口青汁……这玩意儿什么鬼!味道好奇葩!
是可忍孰不可忍!好端端的下午,平白受尽了“叶氤男朋友”的无言鄙视不说,还要忍受满口腔抹茶的苦和青汁的草味?
老子招谁惹谁了?
……
对面的盘子里,开心果派一动没动。
形状怪怪的,黎未都从第一眼看到就翻了个白眼,那表情总结出来就两个字——“丑拒”。
“黎总,呜,你东西不吃是不是?不吃给我!”
实在是急于洗刷口中的苦涩,直接强势一叉叉走,不管不顾狂塞了三四口——呜,甜!这才是正常蛋糕该有的味道!
“……朱凌赚的也不少,你又何必过成这样?”
对面男人的目光,已经默默由嫌弃100%调成了嫌弃120%。
纪锴皱眉闭眼,满嘴都是美味的开心果奶油,顺手抢过对方的果汁,沉浸味蕾享受懒得理脑残!
……
吃饱喝足,黎未都付了账。
不但付了账,还叹了口气打包了两个开心果派,让服务员装了可爱的小纸袋递给纪锴。
“你跟我来。”
“干啥?黎总那么贴心,难不成还要开车送我回家?”
黎未都的嘴角神经性地抽了抽:“送你回家也不是不行,你先跟我去下隔壁商场。”
“去商场干嘛?”
“我带你买身衣服。”
“……啊?”
“买几件像样的,买回去了你记得穿!别整天邋邋遢遢的叫他瞧不起你,不把你当回事!”
啥?
“你本身的衣品,实在也太……”单眼皮的男人满脸的不耐烦,伸出修长的手指,似乎想要轻蔑地扯一扯纪锴那件令人不忍卒睹的黑色地摊货小背心。
却在距离他胸口两厘米的地方打住了——质感实在太差,让他难以下手。
“说这是地摊货,恐怕都侮辱了地摊货。”
“……”
“朱凌又不是没有钱,你干什么要替他省?就不能买点好的?还是以说他现在的身家,每个月连这点钱都舍不得给你花?”
纪锴很郁闷。
是真的很郁闷!
且不说总裁大人你莫名其妙就预设出“老子需要朱凌养”这件事,咱就说这件小背心——
它确实是地摊货没错!但就是这样又薄又透的地摊货,才更能显得老子肉质紧实、前 | 凸 | 后 | 翘好吧!
这叫不装x地走地气满满的性感路线!
你个不懂欣赏的僵尸脸跟踪狂变态土豪,你知道个熊?
大明星朱凌傍晚回家,顺手把某奢侈品限量款银灰色外套往衣帽架上一丢,修剪精致的发梢闪过银粉耀眼的光泽。
……
纪锴抬了抬眼,看向冰箱上的日历。
算来,这人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这么早回家了。
做艺人的,人红工作忙是好事。
问题只在于,有些人……到底是忙工作去了,还是忙着干别的什么事去了,或者是忙着“干”别的什么人去了,可就不太好说了。
低笑一声,幽幽点起了支烟。
“哟,这屠龙宝刀还拔不出来呢?”朱凌拔弄了几下矗立在餐桌上那纹丝不动的刀,“劲儿真大!怎么?咱家饭桌怎么惹着我熊宝宝了?”
如果心里没有鬼,别说平白看到桌上插把刀了。
就算看到他这么肆无忌惮在家抽烟,也早该嚷嚷了吧。
基本的行为心理学套路——人自己藏了亏心事,就没底气挑别人毛病。
“谁惹了我,你真没听人说起?”
大明星往机器里哗啦啦倒咖啡豆,一脸的无辜,“到底怎么了啊宝贝儿?”
“今天,你在外头的‘宝贝儿’,找咱家里来了。”
“……”
“……”
某人面不改色。咖啡豆一颗没洒。
影帝啊这是。
到底是谁在网上天天追着骂“朱凌光有一张脸,演技完全是cosplay水准”的?
……
机器的轰鸣声传来,满屋飘香。
继而身旁沙发狠狠一沉。
身材好颜值高、穿着深v黑t恤半露着好看胸膛的大帅哥在身边坐下,一手端着黑咖啡,一手地把纪锴整个人搂了过去。
身上是淡淡古龙水的香味,ck one summer限量版。纪锴记得他们第一次跟他相遇时,空气中弥漫的就是这种让人心动的夏天的味道。
那个时候的朱凌穷困潦倒。
这样一瓶香水,是他整整半个月的跑夜场收入。
但朱凌就是这样一个人。
即使吃不起饭也要追求品味,即使交不起房租也不肯向现实妥协。
一个空怀着满腔热情的落魄歌手——纪锴特别喜欢那个时候的他明明脆弱迷茫,却仍倔强地眼里有光的样子。
彻底沦陷的那晚,朱凌刚又被一家酒吧告知“以后不用再来了”,灰心地抱着吉他,背对着他躺在床上无声颤抖。
纪锴伸过手去,整个儿从背后紧紧抱住那人。温暖的肌肤贴着他略凉的肌肤。
半晌,他听到那人努力压抑的鼻音:“锴哥,也许我根本没有才华,也许……这一辈子都没人愿意听我唱歌。”
“我听。”
纪锴收紧手臂:“你还有我。你写的每一首歌我都喜欢,真的。”
“朱凌你别怕、别担心,别想太多。你就好好写歌、唱歌。我养你,别有后顾之忧,别怀疑自己的才华。”
“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大红的。”
“你的歌会有非常多的人听到。会有灯牌,会有个人演唱会,会有好多粉丝在台下为你欢呼尖叫。”
……
人生一向充满讽刺。
偏偏朱凌最晦暗失意的那段日子,却是纪锴回忆起来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那个时候的朱凌,要多单纯有多单纯、要多一根筋有多一根筋。从来都不会说谎,更不会骗他。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
早知道就不要倾家荡产送他一步步融进去。
每一次上镜,每一次曝光,每一点粉丝的积累,都一点点地消磨掉了他深爱的那个人,造就了眼前这个陌生的、顶着无限光圈的大明星。
朱凌开始背上各种各样虚假的“人设”,更从沉默寡言的单纯青年,变成了有名的“幽默”“傲娇”“逗比”“毒舌”。
渐渐,朱凌赚了不少钱,不用再靠他养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锴哥”变成了“宝贝儿”,“宝贝儿”又变成了“熊宝宝”。
熊……艹。
嫌弃老子一身肌肉你直说!喜欢纤腰白腿的小鲜肉你早说!
你他奶奶的才是熊宝宝!
……
……
“来来熊宝宝,快跟我形容形容!我在外头的‘宝贝儿’长啥样?要是个美人,我还真考虑去认识一下呢?”
纪锴翻了个白眼:“长得是真没话说,只可惜胆小如鼠。”
“哦?”
“他就那么点儿高,小蛮腰美人,皮肤特别白,染的一头金毛。”纪锴坐着比了一个高度,“门一开,我低着头看他,他抬着头看我。”
“估计是想来找茬,却但没想到体格差距那么大,直接被我给吓得转身跑了。”
“噗——谁叫我家熊宝宝生得威武雄壮,一身荷尔蒙爆表的魅力拔群!”
大明星笑得颠鸾倒凤,终于放下心来抿了口咖啡,继而伸手过来就想捏纪锴qq弹弹的古铜色胸肌。
纪锴阴测测推开那人,斜眼威慑性地看了看餐桌上那力透桌背闪着寒光的刀。
“熊宝宝,你误会大发了。”
“肯定是私生饭又跟到家里来了呗!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更加小心注意!不然,我叫经纪人找个房子我们搬家吧?最近听说西城那边的新别墅区……”
纪锴摇摇头,阴测测一笑。
“不是粉丝。是你一直忘不掉的那个初恋白月光。叶氤。”
身边人的身子僵了一下。
但不愧是个具有影帝潜质的好苗子,一秒就恢复了笑意:“哦~是他啊?奇怪,虽然在同一个圈子,但还真没怎么联系过。”
“想起来了,他肯定是来还钱的!”
“……”
“宝贝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在路上碰巧遇上他。他车抛锚了助理又不在,我看他怪可怜的,就帮他叫了修理顺便垫了几千块。”
“哦?”纪锴看了他一眼,“咱家大明星日理万机工作繁忙,这随随便便出个门,就能碰上‘英雄救美’这么高难度的事件?”
“什么‘美’!不过是多年不见的熟人,顺手帮个忙而已!确实是点巧,但不也有句古话说是‘无巧不成书’么?”
“嗯。所以,你俩的那本,是《红楼梦》还是《金|瓶|梅》?”
“我去!熊宝宝你也真够损的!《水浒》!必须只能是《水浒》!”
呵,水浒。
梁山上要是有一个长成叶氤那样“清丽动人”的“好汉”,估计能写一本长的《淫浒传》?
“是真的!我跟叶氤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儿了,你不至于吃这么久的陈年酒醋吧?何况,我跟他那时候也根本没有交往啊!”
“就因为没交往,才‘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纪锴宝宝!”对方无奈脸,“你得相信你老公我!我承认,前年刚红的时候我是有点自我膨胀,惹你伤心难过了。但即使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去找过别人不是吗?!”
“我真的已经知错改正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这两年~是不是非常乖的啊?”
平常总是高冷脸的帅气大明星发出了嗲嗲的鼻音,还违和感爆棚地摆出了小狗爪放在脸边。
恶意卖萌是犯规的。
但确实成功卖出了纪锴的一丝动摇。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疑神疑鬼、杯弓蛇影了?
“其实熊宝宝,你偶尔能这样我倒是挺开心的。”
见纪锴表情有所松动,朱凌立马狗腿地抓住人家粗糙的手掌摩挲起来,并闪耀起一脸的情真意切。
“你吃醋的样子真的好久没看到了!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紧张,说明我在你眼里还有有点魅力的,是吧?”
……
……
后来纪锴每次回想起这天,都会叹服于朱凌经过多年演艺事业磨砺而大幅飙升的演技。
当年的耿直二货成精了。
如今人设巧、嘴巴甜、段数高。
竟在他生生往桌子上插了一把刀的情况下,仍做到了力挽狂澜。
反而衬得他巨蠢无比。在没有拿到实锤的情况下,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怀疑。
导致那对狗男男反侦察能力直线up,更让自己的抓奸、离婚之路,丛生了不少魔幻现实主义的波折。
……
自打经历了叶氤告白后立马转身和大少爷黎未都在一起那事,朱凌就染上了个坏毛病,变得过度地傲娇了起来。
以后任何再向他表白、说喜欢他的人,一概被设定了极为严苛的“考验”标准。
什么叫“考验”?
就是努力作、尽力作、使出浑身解数拼命作。
一旦别人受不了他的作天作地最后吓跑了,他就冷冷丢出一句“没有一个是真心的”,继续抱着吉他当愤世嫉俗的单身贵族。
就这么连续好些年重复着恶性循环,怎么也收不住。
……治好他这个毛病的,就是纪锴。
朱凌毕业后立志投身音乐,习惯性经济拮据。实在没钱快要喝西北风了,也只得放下身段,在一条种满梧桐街道的一家快餐店打打零工。
那家店那么巧,刚好就在纪锴家楼下。
两人第一次见面,双双眼睛一亮。
互相觉得对方长得真心天上有地上没的特别诱人,自然而然地开始了隔着收银台的各种小暧昧、小粉红的眉来眼去。
正常地吃了几次饭、约了几次会,在一个很热的蝉鸣夏天午后,纪锴闲闲叼着个冰棍儿,一副半带着玩笑的表情问他:“我上次听人说,你整天断粮,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朱凌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爽。
“既然这样,干脆搬来跟我住怎么样?我家条件还行,冰箱食物充裕。你考虑下?”
朱凌默默更不爽了。他从来都是特别有骨气的那种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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