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铮站在某处山峰高处,沉默的看着远处还在持续着的海上战争。
他今年已经五十出头,而在武朝十三年间因为在某雨夜亲手闷死武朝某位重臣家的公子而开始了他的大逃亡生涯。
这些年间逃亡的风风雨雨已经赋予了他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那便是来自苦难中的智慧。
从青葱少年到如今的两鬓斑白,从最初的稚嫩到如今的睿智,从当初的小溪水逐渐发展成恣肆汪洋的大海,这其中包含着多少很多人也无法理解的东西。
这些东西谁又能知道呢?
即便知道谁又能够理解呢?
梅铮是守护剑峰的第四十五位堂口堂主,在他沉默的眼光中充满了讥笑的表情,想着前些天发生在聚义厅里面的事情,他不由得叹口气。
从肖寒他们到武朝边境前川岛执行任务遇袭到如今的聚义厅里面指鹿为马的惺惺作态的整个过程来看,那位曾经雄姿英发的大当家麟顾青很明显的已经变得很老了,老到需要依靠自己的儿子麟左右帮着她处理海鹰山的事物,老到神智有些溃散发昏,老到不能准确的明辨是非过错。
……
……
梅铮走进麟顾青的房间,房间的烛火耀眼,但麟顾青却经常说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大当家的,剑峰梅堂主到了。”
一名身穿青衣的低矮男子表情恭谨垂首站在麟顾青旁边轻声说道,麟顾青便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麟顾青脸上的表情严肃,但双眼却异常明亮。
他歪坐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上面,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然后眉头微微皱起说道“:这场火拼是我想的简单些了,短短几日时间,却有这么多弟兄死去了。”
梅铮恭敬的从麟顾青的手中接过那份关于前面临仙海爆发的那场火拼死亡人数报告,他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和苦涩起来。
而之所以梅铮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也不单单因为这份名单所呈现出的死亡人数,而是这份名单很清楚的指出哪些人在这场战斗中死去了。
梅铮有些惊诧的发现其中大部分稍微有些能力并在那天为肖寒辩解过的大小头目都在这份名单中,他的心情于是就变得极为复杂;同时又转念想到,如果那天自己也表态站在肖寒那边,那等待自己的是如何结果便可想而知,于是他的心情也变得极为苦涩。
梅铮极好的将这些复杂的心绪掩盖起来,平静的说道“:是的,大当家,但战争总会有人流血牺牲,这点无法避免。”
麟顾青稍微在椅子上面调整下姿势,打了哈欠说道“:剑锋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梅铮说道“:先前发生过几次小规模的接触,但在剑锋的北边的那条山道上面成功的拦截了下来,剑锋安然无恙。”
麟顾青说道“:那便好。一旦剑锋丢了,那么他们便可以从剑锋南边直插神隐山的后方,神隐山必将落在敌方手中,这点你做的很好。”
梅铮说道“:全是大当家指挥安排得当。”
麟顾青看着梅铮轻声笑了说道“:你坐在那边吧,咱们好好聊聊。”
梅铮便身板端正的坐在斜前方的那张凳子上面,目光微微转动,还未待他说话,却听得麟顾青的声音重新响起。
“梅铮啊,你说你跟着我多长时间了?”
梅铮想了想说道“:从武朝十七年间便跟着大当家,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时间了。”
麟顾青笑道“:当初我们亲眼看着海鹰逐渐成长为今天这样可以翱翔于九天的雄鹰,但转眼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们都变得苍老许多了。”
梅铮说道“:虽然我们这代人老了,但总算也有新人成长起来了。”
麟顾青看着梅铮的表情,想了想严肃的说道“:梅铮啊,你和我说实话,你觉得麟左右能不能担的起这副海鹰的重担。”
梅铮说道“:少当家年轻有为,将来必定能够带领海鹰翱翔于那广阔的世界中。”
麟顾青有些气恼的说道“:梅铮……”
梅铮说道“:大当家的确实多虑了。”
麟顾青的眼中浮现出深深的疲惫,闭着眼躺在那张宽大椅子上面,语气变得有些古怪说道“: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梅铮便从那间屋子里退了出来,朝着剑锋的方向沉稳走去。
……
……
灵溪山半山腰的那座破败院子靠近佛塔北面一侧的空旷地上,出现了了一口古井。
肖寒看着那口古井,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就在刚才他不顾体内的创伤强行催动那股刚刚凝聚出来的微弱剑意来感应永夜剑的位置,那股离体而出的剑意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口古井里面。
“应该就在这里。”
肖寒咬咬牙,想到这里便纵深跳了下去。
那口古井四周都是由黑黝黝的砖石搭造起来的,经过长时间的使用后,已经变得极为光滑。在那些砖缝里面长着类似苔藓一样的植物,如同狗皮膏药般贴在井壁上面,极为难看。
肖寒从身上拿出那颗散发着微弱柔光的荧光石,淡淡的光辉从其中发散出来。
那口古井的井底呈现出类似椭圆形形状,但空间异常宽阔,井底已经干涸,只剩下那堆堆白骨杂乱的堆积在一起,看起来异常阴森可怖。
肖寒刚开始便被唬住,但这两年多的海上风雨经历,早已经使他的心智较普通人高处一截,因此很快便从那种惊恐的状态中调整了过来。
这也难怪,在最初的那场战争中,这座小院被临时改造成军事要塞。在这里也曾经发生过极为激烈的战斗,死了很多人,也许那些累累白骨便是当年参加那场战争的受难者吧。
由于这座小院被那位年轻的隆恩将军改造成军事场所,先前便提到的那些地下四通八达的甬道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修建出来的。
所以对于这座古井下面存在着暗道肖寒并不觉得很奇怪,肖寒向着那条地下暗道走去,先前那些不绝于耳的轰隆战斗声在这里仿佛消失了一般,一片寂静……
……
……
“我们现在就驻扎在神隐山山脚的某处密林中,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低的山间温度。以前我经常来到这边巡视,却从来没有觉得这般冷的深入骨髓。
这几天来的海上战斗,我亲眼看着许多兄弟们倒下后再也站不起来了。在最初开始的时候,我们还觉得异常难受和悲伤,但现在那种那种感觉慢慢退却了。
每天都看着相同的场景的我们渐渐变得麻木起来,就像死人般机械的战斗,而没有任何感觉。而每当在夜晚睡不着的时候,我总是喜欢看着火堆里面火焰的跳动,这让我感到安慰。
对了对了,我们首领头目说这场战斗好像已经进入到末尾阶段了,但战争的形式也变得极为残酷惨烈起来。我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反正也就都无所谓了。
你们还好吗?“
陈一草轻轻的合上那本破旧纸张微卷的旧书,双手抱膝坐在那里平静的看着远处翻滚的临仙海,沉默无语。先前他在落霞山的北山口和自家的兄弟们进行日常的阻击战斗,但后来神隐山要求增援,便被调过来了。
他把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看着不远处眼前的那座院落里面烛火闪耀,从里面传出头目们纵情狂饮,江一草的眼神充满了深深的鄙视不屑神色。
如今自娃娃岛到海鹰山这片海域地区到处充满了不幸以及死神的影子,但却有人在这修罗般的地狱中纵情高歌,看起来真像一处极为可笑而又可悲的滑稽剧。
江一草就这般想着,沉沉入睡……
……
……
就在江一草沉沉入睡时,距离神隐山还有相当远的灵溪山腹地却发生着一场小规模的骚乱。但很快就被平息下来,逐渐恢复了平静。
很多人睡着睡着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远处平静毫无波澜的临仙海面中突然悄悄划来数十只快船,隐蔽的前行着,在来到一处狭窄的海岛附近便停了下来。
于是,那些被袭击的海鹰部众兄弟便再也醒不过来了,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因此不断有小规模的战斗接触摩擦,然后又迅速恢复过来,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很多人睡着,也有很多人醒着;很多人活着,但也有很多人死去。
这便是战争百态中的一幕场景,也是很多幕场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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